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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先的研究方向是高深的核聚变,他参与创建了中国第一个核聚变基地,在中科院物理所建立了国内第一个托卡马克装置。而在中关村,他的这些专业几乎都派不上用场。从1980年以后,陈春先基本上放弃了学术研究。他把服务部改组成华夏硅谷公司,只要有生意上门他都乐此不疲地去谈判,他的公司做过的最大一笔业务是帮助一家美国公司做数据录入,他为此聘用了100多个大学生,1000个字符挣0.4元,如果顺利,一年可以得到30万美元的收入,但是这个业务后来也半途流产了。
陈春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经营者,在他的首倡下,中关村日渐规模膨胀,而他的公司却始终委靡不大,与联想、方正、同方等后起之秀不可同日而语。十多年来,他多次卷入经济纠纷,甚至还先后两次遭人绑架。他对人感慨说:“思想活跃也好,能悟出潜在的增值地方也罢,都不等于能够办好公司。相反,办好公司的企业家大都是搞营销、搞金融,有很强管理能力的人,而不是真正的科学家。我不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这一点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陈春先晚年成为一个“历史人物”,平日无人记挂,到了某些纪念日则有媒体上门采访一二。很多人以为,他当年若一直在实验室工作,将成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而他自己则说了这样的一段话:“我觉得每一代人只能做他当时认为最重要的事。人活着总要做点事,做了这件,也许就要放弃那一件。我做事从不后悔,即使做了较为愚蠢的事,也不后悔,因为时间总是在往前走的。”
陈春先是一个倔犟的四川成都人。他很应该被人长久的纪念。互联网上有一个专门的陈春先纪念网站(www.chenchunxian.com)。除了几个知情人,那是一个几乎被彻底遗忘的网站。
《激荡三十年》:1981 笼子与鸟
中国可能选择的道路,各种事件必须流经的渠道,比我们能够轻易想象到的更窄。
——费正清:《美国与中国》
谁也没有想到,改革的局势会在年初就急转直下。
查尔斯·艾布拉姆斯是第一个感受到这股寒流的美国商人。就在上一年的《财富》杂志,他还被描述为“去中国淘金的新美国梦的成功代表者”,这位时年57岁的纽约不动产交易商在中国胜利了一家贸易公司,在拜访了中国四十余次后,他得出结论说,中国就像一个巨大的公司。他得到了中国很多官员的热情接待,他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数家国有企业的白皮书,甚至包括一些价值上千万的初步订单合同。因为这些合同,他还成功地从纽约的股市上募集了2500万美元的资金。
可是在第二年的《财富》上,艾布拉姆斯则更成了另一则坏消息中的倒霉蛋。报道说,“北京最近大规模暂停了很多主要产业的合同,这一行为挫伤了很多中国公司,也让很多试图在这里赚钱并开始动作的美国公司蒙受损失。”而艾布拉姆斯就是其中的首当其冲者,他拿到的很多订单合同一夜之间变成废纸。
三年前成为中国第一家改革试点企业的首钢是国营企业的最早受到冲击的企业之一。在过去的两年多里,首钢的利润净额平均每年增长45.32%,上缴利润和税金平均每年增长27.91%,企业呈现出兴旺的迹象。然而,麻烦事很快就出现了。4月,国家经委、财政部、物资总局、冶金部等八个单位联合发出通知,对全国钢铁实行严格限产,首钢的减产任务是36万吨,占上一年度总产钢量的9%。厂长周冠五不得不下令将投产不久的二号高炉停产。
憋气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就在限产任务下达的同时,北京市副市长张彭又赶到首钢,他带来了市里的指令:由于政府财政紧张,作为北京市工业企业的“带头兵”,首钢今年上缴利润在力保达2.7亿元,比上年增长9.3%。周冠五拿着纸和笔算给市长听:“把首钢的全部家底都抖出来,满打满算利润最多2.65亿元,都缴上去,企业留成一分没有职工的福利更飞到天上去了。”可是,张彭也很坦白地说:“今年市里的日子过不去,就是要给你们加加压。”
日子突然会过不去,这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经过将近三年的改革,中国在政治上完成了一次“洗礼”,改革成为舞台上的主流,通过对“四人帮”的公开审判更是让全民对左倾思想深恶痛绝。【1980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对“四人帮”集团的10名主犯进行了终审判决,此次审判通过电视向全国进行了转播。】在农村,起灶于安徽凤阳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大面积普及,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起来;在城市,国有企业的改革试点面越扩越广,在零售商业领域出现了零星的个体经济。按当时很多观察家的话说,“是开国以来少有的很好的经济形势”。而于此相伴,中央财政却出现了严重的困难。最显著的标志是1979年、1980年两年连续出现巨额财政赤字,据《中国经济年鉴(1981)》披露的数据,1979年赤字170余亿元,1980年120余亿元。到1980年物价稳不住了,商品价格上涨6%,其中城市上涨8.1%,农村上涨4.4%。
究其原因,财政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是变革过程中所带来的。为了改善工人和农民的生活水平,在过去的三年里,中央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包括职工提薪、奖金发放、安置就业、政策退赔、农产品提价以及扩大企业和地方财政等,使财政出现大幅增加。以此同时,经济的复苏势必带动基础建设的复兴,各地的基建规模不断扩大,渐渐到了预算无法控制的地步。而国有企业的放权让利改革一方面让中央财政的收入少了一大块,另一方面,这以改革的总体成效又实在不能让人满意。
1980年年底,胡耀邦敦派中央办公厅组织了一个调查组对四川、安徽、浙江的扩大企业自主权试点进行调查,拿出来的调查报告《经济体制改革的开端——四川、安徽、浙江扩大企业自主权试点调查报告》称:试点改革情况不容乐观,一方面,放权仍然有限,在企业留利、原材料供应、劳动管理体制、工资制度、计划外生产等方面企业权力还很小,对搞活企业的作用有限。另一方面,集中管理的价格体制和不合理比价,使各工业部门利润水平相差悬殊,最为典型的是,成本利润率石油行业比煤炭行业高出100倍,造成苦乐不均、不公平竞争和相互攀比。调查组还发现,在没有预算硬约束的制度下,试点企业出现“截留税利、乱摊成本、滥发奖金和补贴”等行为,放权让利改革效应递减。财政分级管理使地方利益强化,“少数地区已经开始出现‘割据’的苗头,不但上下争利,而且阻碍经济的横向联系。”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争夺原料、重复建设、盲目生产、以小挤大,以落后挤先进的混乱现象也有所发展。对外经济交往中也出现了多头对外、自相竞争、“肥水落入他人田”的现象。针对这一现状,邓小平及时提出了警示。粗放式经营以及技术上差距使得国营企业的效率十分低落。1980年,中国生产100万美元的产值需要消耗近2140吨标准煤,而作为所谓“超赶战略”的典型国家印度生产同样数量产值只要耗费中国的40%能源,巴西则为中国的25%,而其他发展中国家,如埃及和韩国两国生产100万美元的产值其能源消耗也只有中国的一半,南斯拉夫为中国的35%。这种能源消耗型的发展模式,是中国企业成长的十分明显的特征。
在这样的情形下,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次宏观调控在1978年后的第三个年头开始了。
邓小平的思路非常清晰:一保中央财政,采取紧急刹车的措施,全面压缩计划外投资,借用地方财政存款、向企业和地方政府发行国库券、暂时冻结企业存在银行的自由资金、压缩银行贷款。1981年的基建投资比上年减少了126亿元,积累率回路到28.3%,让全国赤字控制在35亿元以内。这些措施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各地的投资热度大减,与国外谈判的项目一一搁浅,于是出现了本章开头《财富》所描写的那些景象。其二则是力保国有企业。
如何力保国有企业,发生了争议。在国有企业试点效应递减这个问题上,当时经济界出现了两种应对的声音。以当时参与改革总体规划的经济学家薛暮桥为代表的推进派认为,放利让权改革有局限性,主张把改革的重点放到“物价管理体制改革”和“流通渠道的改革”方面去,逐步取笑行政定价制度,建立商品市场和金融市场。他在16年后出版的回忆录中说,如果当初按他的思路推进,中国经济改革将少走很多弯路。而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国有企业的改革“必须加强集中统一”,“最后的落脚点是中央集中统一”,有人因而提出了“笼子与鸟”的理论,大意是说:企业是一只鸟,不能老是绑着它的翅膀,要让它自由地飞,但是,国有经济体系则是一个大笼子,鸟再怎么飞,也不应该飞出这个笼子。这些论述最终说服了中央决策层,“笼子与鸟”统治了未来整个80年代的企业改革思路,国有企业改制的改革成为一场“笼子里的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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