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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最初拿出的改革方案是国家控股51%,职工买断49%,但陈光提出要改就由职工全部买断,最终定下来的方案是,9个厂领导每人出4万元,20多个中层干部每人出资2万元,葡萄职工每人出资6000元。这次改制搞了一年多,在新公司的成立会上,陈光说:"十年改革,改来改去企业还是躺在政府的怀抱里。从今天开始,咋两家的关系变了,变成你注册我登记,你赚钱我收税,你发财我高兴,你违法我查处,你破产我同情。"在之后的两年多里,陈光通过股份制、股改合作制、无偿转让产权、破产等七种形式,将全市272家乡镇以上国营或集体企业都出售给了个人,陈光因此得下一个绰号——"陈卖光"。
"陈卖光"的胆大妄为,理所当然地引出一些人的攻击。主掌经济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派出以国家体改委副主任洪虎为组长的联合调查组赴诸城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县属企业改革探索,阻力大,困难多,诸城市在这种情况下取得成绩,是难能可贵的,为"放活国有小企业"创造了经验。陈光后来于1997年调任山东菏泽地委副书记、常务副专员。那里又是一个国营企业的亏损重灾区,县属以上的工业企业亏损面达90%。陈光仍旧是一派"善财童子"的做法,能卖的企业全数出售,每人肯买的企业,则"送给"优势企业。 2002年,菏泽市以国营企业数量锐减的代价把亏损面下降到了12%。陈光因此得了一个新绰号"三光专员"--"陈光,陈卖光,陈送光"。
在企业史上,陈光被称为国企产权制度改革“第一官”。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国有企业改革,仍是以改善政府部门和企业间的关系为主,从放权改革到承包制,各地政府和经营者尝试了无数种改革的模式和方法,但却始终没有触及最致命也是最敏感的产权制度变革,企业的产权关系依旧不明晰。用陈光的话说,"还是工人当家不做主,厂长有权不落实,企业盈亏不负责"。直到1991年前后,在百番施计无效、政府无力全数承担的情况下,地方的中小国营企业终于被相继放弃,而此时,民间的私人企业也具备了购并的能力和需求。陈光在诸城的做法在当时国内并非仅见,无非因为他的"卖光"做法太惊世骇俗,才引起那么多的关注。
在陈光把诸城搞得"天下大乱"之后的第二年,一个叫黄宏年的印尼华人将来到中国,他以"印尼第二富豪"之子的省份从国营企业改制这个大锅里狠狠地撩走了一大碗。
1991年前后,全球乃至中国的新技术产业都处在一个突变的前夜。
当时,美国硅谷正浮游着一股不安的气息:在全美便携电脑市场,日本公司的产品占去了43%的份额,而便携机是计算机硬件行业中增长最快的部门。令硅谷感到绝望的是,日本已经控制了全世界DRAM(动态随机存取存储器)的生产。2月,麻省理工学院的查利斯·富格森教授做了一个很让美国人泄气的试验,他打开了一台康柏便携电脑,里面赫然显露出日本原产的显示器、动力管理系统及微缩技术。由这些硬件内部的空虚,富格森表达出对美国电脑公司战略性脆弱的极大忧虑。
也是在这年的7月,安德鲁·S·瑞普波特和S·哈利维在《哈佛商业评论》上发表了《不生产计算机的计算机公司》,瑞普波特和哈利维在开始就断言,"这种竞争力的减弱是不确定的,但是这种恐惧却是不应该有的"。而随后他们做出的预言在十年后看来几乎就是事实本身:"到2000年,最成功的计算机公司将不再是那些生产计算机的公司,而是那些购买计算机的公司,这些领导者将充分利用价格低、性能高的硬件来创造和提供新的应用。"
他们尖锐地指出,美国在生产份额上的减少,"对于众多顶级的计算机公司来说是个好消息--假如它们忘记过去,并对技术、生产和营销战略进行重新定位来迎接新的现实。美国计算机公司的战略目标不应该是制造计算机,而应该是在计算机中创造永恒的价值"。
瑞普波特和哈利维所提出的观念,影响了美国IT产业的走向,他们所提出的三个新的投资点最终造成了3家最成功的美国电脑公司:软件开发--微软;系统整合--IBM;营销--戴尔。1991年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分水岭意义的年份,有远见者重新发现了世界。
也是在这一年的某个年份,美国德州仪器(TI)主动找到台塑的"台湾经营之神"王永庆,洽谈合作开发半导体事宜。当时的王永庆如日中天,他拒绝了德州仪器的项目提议,后者只好转而与宏碁合作,施振荣抓住了这次机遇,迅速组建德耆半导体公司。1995年,在长子王文洋的极力说服下,王永庆才勉强同意创办南亚科技,生产半导体上游原料硅晶圆,后来南亚科技成为台塑的重要产业支柱,王文洋遗憾地说,台塑进入半导体晚了六年。这六年成就了下一代台湾商业精英:施振荣和宏碁、郭台铭和鸿海科技。
跟全球性的产业演变相呼应的是,那些率先在市场厂成长起来的中国大陆公司也第一次面临了全球化竞争的压力。
在当时的计算机市场上,联想无疑是最耀眼的明星,它成了中国公司"走向世界"的典范。柳传志后来算账说:"1990年前后,联想以3.39万元的价格向内地市场出售386型电脑,去掉进口商的折扣、关税和营销成本,还有24%的纯利润。"谁都算得出这个行业的暴力性,颇有远见的柳以"走向世界"为名,去香港办贸易公司,然后再甩掉合作方AST公司,推出自主的联想微机返销内陆市场,自然是赚到手软。
然而,到1991年春天,情形突然大变,国际计算机公司集体降价,全球微机芯片价格一日三变,以进口组装为核心力的联想自然受到最大的冲击,公司仓库里的芯片存货价格竟跌去70%。联想副总裁李勤回忆说,当时,IT业上游原材料价格和产品的市场价格一天一变,而联想的财务结账周期需要15~30天,而且数据还不准确。这就意味着这个月的经营状况与产品、物料的库存数量要下个月才能知道,经营和决策只能凭借管理者的感觉来把握。李勤说:"我们是在'瞎管'公司。"1998年前后,联想引进ERP管理系统,情况才得到根本改变。
在此前不久的国内报纸上,记者们发现,"45岁的柳传志看上去似乎显得很疲倦"。而到这时,他已经急如热汤中的青蛙,在短短3个月里,香港联想亏损5000多万元,柳传志飞到香港亲自督战,他断然决定,不顾任何公众影响,把组装生产线从香港撤回深圳,将香港联想的100多工人全部裁掉,同时,大规模缩减公司的行政和市场开支。另外,重拾代理业务,替跨国品牌在国内销售打印机、绘图仪和扫描仪等等,多管齐下,总算到年底熬过难关。连月操劳的柳传志把联想带出了泥潭,却在身体上被击溃,某日正在说笑之间,他突然头昏目眩,一头栽倒,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医生宣布,他患上了严重的美尼尔症。
联想在这次黑色风暴中的表现,可以看做是中国新型公司冲击全球市场的第一次挫败。此后将近10年的时间里,柳传志一再宣布"中国市场是最大的国际市场",直到2005年,已非昔日可比的联想在争议声中收购了IBM的PC事业部。
如果说,柳传志所遭遇的黑色夏天,是一起发生在家门口的国际商战,那么,在更广泛的欧洲和美国市场上,针对中国商品的战争也已经拉开了序幕。正如《经济学人》在1979年就已经评论到的,价格低廉而制作略显粗劣的中国商品将展现出它强大的竞争能力,这个预言在1991年前后变成了事实。
1月21日,欧共体(1933年11月正式易名为欧盟)在历经两年的调查后,宣布对中国的小屏幕彩电征收临时的反倾销税。根据欧共体的数据,1985年,欧洲从中国进口小屏幕彩电5.5万台,到1988年就猛增到125万台,占去了16.9%的市场份额,为了与低廉的中国货竞争,欧共体各国厂家不得不削价30%,由此,欧共体委员会认定中国彩电倾销,需要征收15%—20%的反倾销税。这一消息的宣布,对于刚刚在规模化制造上尝到甜头的中国企业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在美国,华盛顿一直在争论是否应该延长中国的最惠国待遇。到这一年的7月,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已经攀升至90亿美元,仅次于日本,成为第二大贸易顺差国。《商业周刊》披露说,美国海关组织了300名报关代理人、贸易专家正在进行一项涉及空前广泛的调查,牵涉到了20多家与美国进行贸易的中国公司。纽约的美国检查办公室正在准备对这些中国公司提出多达100项的指控,包括贸易欺诈和洗钱。海关调查中心指控中国在货运物品的价值上欺骗了美国政府,一些中国还漏报了一些在美国市场的销售数据。涉案产品包括一些布料和成衣。《商业周刊》认为,"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海关官方一直将枪口瞄准中国的纺织业,这是中国的第二大出口收入部门。"据杨仕辉的研究,从1979年到1989年,国外对中国的反倾销数为65起,最低为1979年、1980年、1981年和1997年的2起,最高是1988年的11起;从1990年到1998年,反倾销数为275起,最低为1990年和1995年的19起,最高为1994年的42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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