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路透社的记者看到,北京市有14万人在这些地下军事工事里工作,他们开出了数以百计的乒乓球馆、卡拉OK中心、电影院和地下旅舍,单是旅舍床位就多达4万个。每当夜幕降临,穿着牛仔裤的长发青年们就涌进那里,空气潮湿而浑浊,彩灯在昏暗中旋转。人们在这里消耗过剩的精力、倒卖外汇、尝试新的生活方式。
棉纺工人出身、早已名声遐迩的张艺谋导演了一部名叫《秋菊打官司》的电影,它获得了第4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金狮奖。这部电影讲的故事是,一个叫王庆来的农民为了自家的承包地与村长发生争执,被村长一怒之下踢中了要害,王整日躺在床上干不了活,他的妻子秋菊挺着怀孕的大肚子一次又一次地外出告状。放在15年前,这是一个很让人难以理解的故事,而在这一年,它却引起了广泛的共鸣。在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道德是非观念日渐模糊的商业社会,人们突然怀念起秋菊那种认死理的性格,“讨个说法”成为当代社会的一个流行词汇。
这真是一个矛盾重重的年代。人们常常困顿于眼前,而对未来充满期望。
正如发现了“创新”奥秘的美国经济学家熊彼特所言,“发展是一个突出的现象,它在流动的渠道中自发的、非连续的变化,是均衡的扰动,它永远地改变和取代着先前存在的均衡状态。”中国社会的发展也正如此,它一直在“自发地变化”,它来自一个单纯而僵硬的均衡状态,经过15年的发展,一切秩序都被颠覆,一切价值观都遭到质疑,一切坚硬的都已经烟消云散。
在过去的15年里,观念的突破一直是改革最主要的动力,哪些地方的民众率先摆脱了计划经济的束缚,那里就将迅速地崛起,财富向观念开放的区域源源地流动。而很多的改革又都是从“违法”开始的,那些与旧体制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规定成为改革的束缚,对之的突破往往意味着进步,这直接导致了一代人对常规的蔑视,人们开始对制度性约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他们现在只关心发展的效率与速度。查尔斯·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那段有关“丛林法则”的经典论述,正成为中国企业史的一条公理:“存活下来的物种,不是那些最强壮的种群,也不是那些智力最高的种群,而是那些对变化做出最积极反应的物种。”
1992年是一个新阶段的起点。当市场经济的概念终于得以确立之后,面目不清的当代中国改革运动终于确立了未来前行的航标,改革的动力将从观念的突破转向制度的创新。在之前,人们认为,中国之落后主要在于科技,只要大量地引进生产线和新技术,就能够很快地迎头赶上。而现在,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观念突破和技术引进所释放出来的生产力并不能够让中国变成一个成熟的现代国家,经济学家吴敬链因此提出“制度大于技术”。
在此之后,我们即将看到,中国开始从观念驱动向利益驱动的时代转型,政府将表现出热烈的参与欲望和强悍的行政调控力,国营、民间和国际三大商业资本将展开更为壮观和激烈的竞争、博弈与交融。
【企业史人物】:黄家“天使”
印尼巨贾之子黄鸿年很懂中国的政治。在一次演讲中,他半开玩笑地说,“我是成长在60年代动荡的中国,如果我还是留在中国大陆的话,现在大概最多可以当个人民公社副社长吧。但后来我走了,25年后,我这个流失的‘人才’,却为中国带来了数以十亿计的投资和开创了国营老企业的嫁接改造,为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一场中国特色的工业革命而努力奋斗。”
这样的讲话让听者非常的入耳。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外商,而似乎是流放归来反哺母亲的游子。
在很多接触过黄鸿年的国营企业经营者心目中,黄鸿年绝对是一个“人物”,最重要的表现是,“他能经常与中央领导人聊天”。他有不少张照片,一些中央领导人抱着他的女人与他全家快乐地合影。每到年底,各地的中策公司总经理前来北京汇报工作,他必包下中央领导接见外宾的钓鱼台国宾馆某号楼,总经理们进来都要验证登记,每个人汇报时间不超过15分钟,其气氛即轻松又肃穆,很让来者肃然起敬而终身难忘。
在商业运作上,黄鸿年充分利用了中国现行法规的某些漏洞。原中外合资法规中允许外资分期到位,中策的收购往往预付15%—20%的投入就控制了国营企业,将头批企业在海外上市后所获资金再投入滚动式收购。又,中国法律规定外资合资方不得转让其合资股权,中策却转让了持有这些股权的海外控股公司股份。同时,中策利用中国对合资企业的各种税收优惠、汇价双轨制等获利匪浅。他收购红宝石改组成中策时,公司尚亏损1476万港元,而仅一年后,该公司净利润竟高达3.12亿港元,成为香港股市上的一只“奇迹股”。
黄鸿年本人从无实业经验,也对此毫无兴趣,他收购上百家企业,从来没有派驻一个人,全靠原来的厂长们继续经营,总部仅有两三位财务人员全年巡回审计。收购之初,由于体制解放自然可激发生产力,出现了反弹式的效益增长,然而随着大陆经济氛围的日趋市场化,体制优势日渐消失,原有的产业型态落后、设备老化、新产品开发不力、人才结构不合理等国企老问题一一凸现。黄鸿年收购有余,整合无力,进入迅速,退出犹豫,以致最后陷入具体的经营泥潭。中策旗下企业,除了橡胶和啤酒两个行业群整合出售获利颇丰外,其余都成尾大不掉之势,泉州的一揽子方案后遗症无穷无尽,手笔大到让人吃惊的大连“101计划”更是半途而废。这时候对中策现象的批评之声也频频出现,有人指责黄鸿年的“空手套利”是“既无技术又无管理经验的商业投机”、“炒卖企业使国企肥水外流现象严重”。
到1997年,东南亚爆发金融危机,鸿鸿年损失惨重,他遂将大部分股份分次出让,套现约7亿港元,彻底脱离与中策的关系。据香港媒体报道,黄鸿年经过一系列收购和售股行动,获利超过26亿港元。1999年,与黄鸿年已经无关的中策“中国轮胎”及其他在中国的合作公司共亏损3.32亿港元。
在结束了“中策游戏”之后,黄鸿年宣布将公司转型至咨询科技和电子商贸相关的业务上,公司亦易名为“China Internet Global Alliance Limited”。他曾试图控股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公司瀛海威,最后不了了之。2000年11月,黄与国务院下属的中国兴发集团签约合组一间公司,名为中兴策略有限公司,中策希望借此“以‘中中外’方式,参与仍未开放的电讯、金融等敏感业务”。中兴策略的注册资本为一亿美元,由中策占45%股权。这一计划在公布之际颇为轰动,然而后来也再无下文。
黄鸿年时第一位把“资本运营”这个概念带到中国来的国际商人,那时,中国和他都没有做好准备,所以他只赚走了一些有争议的钱,而并没有能够把产业的“根”扎在这片留下过他的青葱记忆的土地上。
《激荡三十年》:1993 扭转战局
他们是我的希望,
让我有继续的力量;
他们是未来的希望,
所有的孩子都一样?
——李宗盛:《希望》1993年
64岁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禹作敏盘腿坐在他那张硕大的暖炕上,神情孤傲而不安。这是1993年3月的某个傍晚。这些日子,他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个惊天大旋涡之中。
在过去的两年里,禹作敏一直春风得意。他领导的大邱庄由一个华北盐碱地上的讨饭村变成全国最富有的村庄,《纽约时报》报道说:“大邱庄实际上就是一家大公司。这个村有4400人,却有16辆奔驰轿车和一百多辆进口的豪华小轿车,1990年人均收入3400美元,是全国平均收入的10倍,1992年,大邱庄的工业产值据称达到了40亿元人民币。”大邱庄成为中国民间经济迅猛成长的一个标志,所有来这里参观的人们都会惊叹于它的整洁与富有。小小的村庄由一排排红砖灰瓦的平房构成,柏油马路交织其间。路修得极好,路边立着只有大城市里才有的那种华灯。村子中心还有16栋造型别致的别墅群,其外形模样跟北京的钓鱼台国宾馆很相似。
禹作敏就住在别墅群中最显眼的那一栋,他每天盘腿坐在大炕上,等待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的“朝拜”。他不仅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更是一个百年一出的农民语言大师,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的如珠妙语倾倒。作为大邱庄奇迹的缔造者,他的声望达到了顶点。 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发表之后,大邱庄抓住经济复苏的机遇,在钢材上狠狠赚了一大笔钱。全国媒体掀起了一个报道大邱庄的热潮,禹作敏已俨然成为“中国第一农民企业家”。这年的3月1日,禹作敏在《经济日报》上撰文《春节寄语》,他写道“大邱庄最大的贡献,是给中国农民长了脸。”
然而,就在声望达到顶峰的时候,这位极有智慧的“人精”突然变得狂狷起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