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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德隆早已病入膏肓。后来,唐万新承认,早在“2001年之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处理危机”。为了不让德隆系的股价高台跳水,他陷入苦战。资金的调度成为德隆生存的头等大事,公司形成了一个“头寸会”制度,每天下午3点准时召开,风雨无阻。唐万新是“头寸会”的总调度人,他每天亲自主持会议,旗下各金融机构把当天的危机程度和数据以及“头寸”写在黑板上,然后唐万新根据风险程度逐笔拍板,决定哪一笔头寸解决哪一笔危机,精确至每1元钱。唐万新拍板的过程一般10分钟就结束,然后把当天“头寸会”的统计报表用碎纸机碎掉,防止流失到外面及留下记录。
唐万新做的最后一次挣扎是试图直接进入地方城市的商业银行。德隆从大型商业银行中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而国内城市商业银行则有百余家之多,资产总额5500亿元,存款4500亿元。如果能够进入,德隆将真正形成实业投资与金融紧密结合的财团模式,并有可能彻底地将自己洗白。2002年6月,德隆通过6家影子公司控股昆明市商业银行,成为总计持股近30%的大股东。9月,它又通过湘火炬出资,购得株洲市商业银行增扩后总股本的11.73%,同时,它还染指长沙市商业银行和南昌市商业银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德隆先后与至少6个城市的商业银行达成了控股或参股的协议。在民营企业高歌猛进的2003年,德隆对金融业的渗透被认为是民营资本进入垄断领域的尝试。对唐万新来说,他的目的其实就是三个。其一,进入银行董事会后,可以用各种项目及关联公司之名,从中获取资金。后来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德隆从山东一个城市商业银行获得的贷款量就达到了40亿元之巨。其二,在股市上炒作参股金融的概念,支撑及刺激已显疲态的德隆系股票。其三,如果参股成功,甚至城市商业银行获准上市,那么,德隆的“产融结合”战略将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到2004年初,德隆的资金困境仍然没有得到改善,唐万新将德隆系内几块质量较好的资产都相继质押给了银行却仍旧无法缓解积重难返的断血之虞。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宏观调控大闸陡然落下,与此同时,德隆试图进入城市商业银行的报告被银监会驳回。局势终于恶化到无法自控的地步。4月2日,德隆史上最后一次全体高层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召开,会议决定了最后的一次“自救行动”,发动德隆机构的所有员工都去购买“老三股”,部门经理1万股,普通员工1千股。站在“不惑之年”门槛上的唐万新伤感地说,“这道坎过去了,德隆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若过不去,大家再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开会了。”
真正意义上的灾难从10天后正式开始了。先是合金投资率先跌停,接着“老三股”全线下挫,数周之内,股市就将德隆过去5年所创造的奇迹和纸上财富全数抹去,流通市值从最高峰时的206.8亿元下降到2004年5月25日的50.06亿元,旦夕间蒸发将近160亿元之巨。这年7月,中央政府决定由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全权托管德隆的所有债权债务事宜,德隆被肢解出售。12月,武汉市检察院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为由逮捕唐万新。2006年4月,唐万新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及“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两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和40万元罚款。
德隆系如同一只跛脚的巨兽,它的可怕崩塌,很快连累噤若寒蝉的股市。年初,沪深两市曾经开出过一个小阳春,沪市股指从2003年11月的1307点升到这年4月7日的1783点,然而,随着宏观调控的来临,股市应声下挫,在德隆系的狂跌效应下,市场哀鸿遍野,股指屡屡破位下行,轻破1 300点等历史关口和心理关口,到年末,上证综合指数和深证综合指数分别收于1266.5点和315.81点,比年初分别下降15.4%和16.6%。创下2000年以来的新低点。
在30年企业史上,2004年是继1997年之后的第二个“崩溃之年”,昂然进军上游垄断行业的民营企业几乎全军覆没,而那些对宏观风险缺乏防范经验的企业也付出了惨重的学费。除了铁本和德隆之外,相继爆发重大危机的大型民营企业还有IT业的托普、房地产业的顺驰,以及顾雏军接手的科龙和张海收购的健力宝等。
在本轮宏观调控中,行政手段的威严出乎绝大多数观察者的预料。在1月份的一次年会上,吴敬琏认为“中国经济将处在一个重要的关口上”,面对过热的投资,必须实施宏观调控手段,不过,“应该主要采取市场经济的办法,而不是依靠政府对微观经济的直接干预。因为政府对微观经济进行干预,采用行政手段配置资源,常常是劳而无功,甚至会对经济效益造成很大的损害。”
8月份的《商务周刊》在一篇评论中颇为矛盾地写道:这是一个难以判断的市场。一方面,国务院就投资体制改革发出号召:“加快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充分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实行政企分开,减少行政干预,合理界定政府职能”;另一方面,中央政府在此次暴风骤雨般的宏观调控中,却饱受市场各界和多位经济学家“行政干预”的指责。
然而,对于中央政府来说,采用如此强硬的直接干预手段似乎也是别无选择。
种种迹象表明,在一开始,决策层试图采用较温和的金融杠杆的方式,但是,企业和地方政府对此置若罔闻。就在中央政府数次明令缓行“投资拉动”之际,这年一季度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仍然创下新纪录。国家统计局的判断是:相当部分原因就是当国家紧缩投资的信号发出后,地方政府出于本地区利益的考虑,抓紧时间上项目、枪进度,要赶在中央关门之前挤进门去。国务院调查组的一位官员曾经对媒体透露过一个细节:他们上午刚踏上回京的归程,下午当地主要领导就在会议上公开指示下属,该咋办咋办,“还能因为盖几个电厂、钢厂就把我的帽子撸喽?”4月25日,中国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吴晓灵在参加海南博鳌亚洲论坛时公开喊话,“各界不要与央行博弈。不要因为央行现在出手还比较温和,就想趁这个机会赶快‘干一把’……希望各有关部门自觉控制,以免矛盾激化,导致央行采取大家不愿看到的更强硬措施,对大家都不好。”经济学家赵晓对吴晓灵这种做法的成效表示怀疑,“宏观调控从来都是一种利益分配。当前宏观调控反映出来的深层矛盾是中央与地方利益之间的博弈:一方面,中央害怕地方、企业和银行联合起来骗中央,害怕物价全面上涨,害怕承担可能过热的后果;另一方面,地方和民间却希望搭上本轮经济增长的快车,特别是要赶在中央关门之前挤进门去,这大大加剧了目前的投资扩张态势,至于投资过后所导致的过剩与经济下滑的威胁,并不在地方和企业考虑之内。”
显然,在这样一种博弈格局下,中央不搞宏观调控,则最终的呆坏账要由中央银行来买单,中央搞宏观调控,所带来的损失和成本则几乎完全由地方来承担。在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博弈过程中,中国经济发展的深层次矛盾一览无余,庞大的国有资本集团以及相关联的地方政府利益已经形成了一股惊人的“挟持力量”。中央政府终于在犹豫一段时间后重拳出击。
发生在春夏之交的这次猛烈的宏观调控风暴,让国际观察者也有点不知所措。就在紧缩政策接连出台的5月初,《纽约时报》发表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的文章,称“这些日子,美国、欧盟、日本和亚洲主要国家领导人在睡前都要对中国经济祈祷,世界逐渐被中国借助廉价劳动力、原材料需求以及外资而确保的巨大的资本力量套牢了,一旦中国泡沫破裂,世界上的所有泡沫就会一齐爆裂”。5月27日、28日,韩国政府连续召开紧急会议,分析中国计划对过热经济踩“刹车”可能对韩国造成的影响。韩国学者判断,中国占据了韩国总出口额的18%和贸易收支顺差的88%,如果中国政府为避免过热情况采取严厉措施,预计韩国的出口将锐减。就连一向出言谨慎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也公开表示担忧,他在联邦参议院的演讲中说:“如果中国出现问题,对于东南亚经济体和日本,间接地对于我们,都会造成很大影响。”
然而,中国经济的走势再次让全球的学者跌破眼镜。这年三季度,亚洲开发银行曾预测全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将下降为8.3%,而中国商务部的数据更保守为7.5%。可是,最终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4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仍然高达10.1%,为1996年之后增长最快的年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7万亿元,比上年增长25.8%,全国进出口贸易总额超过了1万亿美元。2004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一开始公布为9.5%,与2003年持平。2006年1月,国家统计局根据新的经济普查数据对国内生产总值历史数据进行了修订,2003年和2004年的数据分别修订为10%和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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