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洺加一时并没有在洺初面前提他和司洛之间的事，在洺初完全明白现如今的局势之后，他问洺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洺初因他这话而一愣，虽然洺加一直没有问他和司洛之间的事，但他知道洺加更多是为司洛来照看自己。

    他以后有什么打算？洺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

    洺加看他神色复杂，便笑道：“对着我，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即使你说你想回奥斯菲尔去，我也会支持你。”

    洺初这才说道：“我虽然不算是奥斯帝国的军人，但也做过好几件和安萨帝国敌对的事情，成王败寇，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理我的事情。”

    洺加并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但他的原奥斯帝国国民身份，让他在对待原奥斯帝国的事情上，总会有一些偏袒，他说：“根据普鲁斯的说法，他说你的事情是你和司洛之间的私事，说明他不会再去追究你之前的事情了。这件事可以作为你和司洛之间的私事处理。”

    洺初些许诧异，洺加又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有什么打算？你可以不去想司洛，只说你自己的意愿。”

    洺加虽然答应司洛要帮他处理他和洺初之间的事，但洺加认为，人和人要在一起相守数百年，如果依靠强权和强迫，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一方郁郁而终。

    解决感情问题，必须在尊重双方意愿的基础上。

    “谢谢你。”洺初一向是遇强愈强，从出生基本上就是和alpha在一起，只在六岁到十岁期间接触过学校里的omega，但他和他们因为性格差异存在很大矛盾，而且这种矛盾很快发展得不可调和，所有其他omega都因为他的怪异而排斥他在背后笑话他。

    他最初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变成和他们一样去迎合他们或者说是迎合那个社会以及社会大众观念，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不到，而且即使迎合那些人迎合社会对omega的规定，他依然像东施效颦和邯郸学步，那让他觉得怪异，而不被人接受依然不被人接受，该被人嘲笑的地方被人变本加厉地嘲笑。

    所以他再也不会去迎合别人的审美和观点，他做了他自己，而且很快从学校里辍学，回到家做他喜欢的事情，他洺初就是洺初，不需要依靠迎合别人的审美而存活。他感谢兰泽·诺亚把他当成朋友，这也是洺初唯一的朋友。

    但洺加改变了洺初对omega的很多看法，洺加优雅大方，聪明感性，既温柔包容又睿智理智果决，他总能看出洺初在想什么，他需要什么。

    洺初在最初离家出走时，他曾认为，他可以依靠他一己之力而走遍这个人类世界，甚至，他可以向更加遥远的宇宙进发。他不喜欢omega们留守在某一处生养孩子的生活方式，也不想自己陷入这种生活方式，而且，们制定了omega的生活规则，告诉他们，他们非常脆弱，必须依附于alpha和社会保障体系才能生活，alpha们会给予omega保护照顾，而这个社会和alpha们满足omega的精神需求的方式，便是告诉omega，这个社会非常需要他们的生育能力，omega只要能够生育，就是对社会最大的付出和贡献，所以为了不丧失生育能力，很多omega在生命垂危的情况下，依然不愿意使用有些可以让他们活下去却会变成beta的禁药，以至于最后选择了死亡。洺初从他兄姊的话中，知道他的生母就是这样而死。

    这个社会，将omega的生存价值定位在了繁殖价值上，没有了繁殖价值的omega，便没有了生存价值和生存意义。

    而omega们还无比认同这个观点，他们将生育能力作为自己最大的本事和美德。以前在奥斯菲尔，洺初每次去参加兰泽举办的宴会，总会听到大多数未婚omega们在讨论生育经，并对某些生了很多孩子的omega抱有无比的憧憬和艳羡。

    洺初每每听得泛呕，所以，他既抵触被安排的婚姻，也抵触生育孩子。

    他即使是omega，但他的生存价值不是被alpha和社会定义的生育价值。

    所以，他从奥斯菲尔离开了，他认为，他可以做他自己，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做一个生育机器。没有人询问他是否有理想，有喜欢的事情，也没有人关心他生育能力之外的其他的能力。

    他也曾经向他的父亲证明，作为omega，也可以驾驶机甲，也可以做程序控制员，也可以做机甲设计师，并不是只能生孩子。所以他偷了哥哥的机甲去参加了帝*校机甲大赛，而且他拿到了冠军。但结果是什么，没有人听他说什么，也没有人看到他作为omega的除了生育能力之外的其他能力。父兄都被他的行为气坏了，父亲甚至把他关了起来，而且抽走了他的长风的系统，让长风失去了支撑成了一堆废料。只要知道他参加机甲赛的奥斯菲尔贵族圈子，们都笑话他是想做alpha的omega，说他行为怪异，脑子更怪，年长一点的人，全都以他做反面教材教导其他omega，他被整个omega圈子完全排斥了，alpha们也说他行为怪异，有人甚至当面表示绝不会娶他这种ga们也在他面前说，他家里的alpha是绝不可能娶他的。当然，洺初在后来可以在心里冷笑，他根本不需要他们的认同，也不需要谁娶他。但是，他那时候还太小了，心理并没有后来强大，最初被大家讥讽嘲笑的时候，他很不知所措，也很难过，被父亲关禁闭期间，他也痛哭过，看到长风被抽掉系统失去支撑再无反应时，他也难受得难以入眠。

    但是，任何哭泣都是没有用的，他发现自己无论是扮弱还是表现得强大，根本都没有任何作用，没有谁会关注他这些，大家只关注他是否是个能嫁出去的可以给某个alpha生育很多孩子的omega。

    从此，洺初开始专注于为长风重新构建系统，并研究机甲和战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得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满足和成就感。

    他想要离开家，离开奥斯菲尔，那是他机甲赛后被人们嘲笑为“想做alpha的omega”“不会有alpha想娶他”后就有的想法，那时候，他还很小。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比alpha还要强大的omega，根本不需要做alpha。他也不需要人们和这个社会认同，他可以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他自己的世界。

    如果没有遇到司洛，那他的人生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也许会在安萨帝国攻打奥斯帝国的时候回国去，会去参加父兄的军队，也许，他已经战死了。但洺初想，他并不会后悔就那么死去。

    但他遇到了司洛。

    他最初选择抛弃所有记忆的时候，他想过，即使没有了记忆，他依然是他，而他也想知道，如果他没有了所有记忆，他是否就会真的变成社会要求的omega那样。当然，他也有另一手准备，在coco里有两个储存器，清除了它表层的数据，内部的数据依然存在，只要条件允许，他就能够从coco看到曾经的自己。

    但即使清除了记忆，洺初他依然是他自己，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依然热爱机甲和机甲战，并希望自己的这些能力受到司洛的认可，他依然不喜欢生孩子。

    所以在他恢复记忆之后，父亲让他回国去，他便再一次走了。

    他已经努力过了，即使没有了所有记忆，他依然没有办法变成社会认可的omega的样子，他不可能变得让父亲满意回去结婚生子；也不可能让司洛满意，在皇宫里安静地毫无怨言地待着为他生孩子。他并不愿意因为自己做不到而让自己在意的爱的人失望。离开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他爱司洛，所以他想他还可以再试试，所以他之后又跟着司洛回了白鹭洲。

    只是，怀上了洺锦，让他再次陷入了从没有过的矛盾之中。他不后悔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但他不能不为这个新生命负责，他以后再也不能想走就走了，教养孩子是他责任，而不是选择。他时常为不知道该怎么教养孩子而焦躁煎熬，甚至，他对大多数事情都有无比的自信，只在教养孩子的事情上完全没有自信。

    他洺初并不是一个完全看不到别人想法的人。他当然知道自己并不是社会认同的omega的样子，而他也做不到社会认同的omega的样子。那他要怎么教养孩子呢，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一个omega。

    把他教养成了自己的样子，这对孩子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而把孩子教育成一个生育机器，完全没有自我，他也是绝对不想的。

    孩子最后会怨恨他吗，认为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到最后，洺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想，也许，孩子只能自己做一个坚强的人，即使他的教育方式真的有了问题，他以后也同样不受社会的认可，但他可以有办法依然让自己活得很好。

    在看到搭载了实时跃迁装置的天隐时，洺初是震惊而恐慌的。搭载了实时跃迁装置的天隐，可说是一架无比符合洺初审美的机甲，他最初从奥斯帝国离开到安萨帝国来，他就正是想要见识安萨帝国这样的机甲。

    天隐的强大，洺初早就见识过了，要是安萨帝国将实时跃迁装置量产，那安萨帝国将会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他可以在敌对方的后方阵地如入无人之境，没有哪个国家将是他们的对手。

    而司洛对征服其他国家特别是奥斯帝国雄心勃勃，甚至，他的存在就是专为了这件事。

    洺初当时并没有劝说司洛，让他不要将这种技术用于战争。因为洺初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权利。

    安萨帝国的这项技术用于战争，甚至是安萨帝国这个国家的意志，是安萨帝国一直以来的目标。司洛从小就以征服这个世界征服奥斯帝国为目标，alpha的征服欲和战争*是他们的天性。洺初知道自己的劝说不会有作用，更甚者，他认为自己付不起劝说此事的代价。而且，他也认为自己没有权利改变司洛的人生目标。除此，国家意志，即使是司洛，也是无法改变和控制的。

    在这时候，他已经有了他和司洛从此只能分道扬镳各行其是的觉悟。

    他带走天隐的时候，他非常冷静，冷静到心再也不能起波澜，因为他已经有了从此和司洛为敌的觉悟，他对不起司洛，他也知道他将从此被司洛认定为敌国间谍，他甚至没有打算过再见司洛。

    他会将这项技术交给洺家，要是奥斯帝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解析出这项技术，那么奥斯帝国将有和安萨帝国抗衡的可能性，只要两国力量相当，两国的战争便不会一边倒，在几场拉锯战后，两国都发现无法真正撼动对方，便只会坐下来和谈，两国将会保持之前的格局。

    而他自己，他会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在某个地方教养孩子，再也不会出现。

    但他没想到司洛会那么快找到他并把他带走，而安萨帝国对奥斯帝国的战争早就准备好了，实时跃迁机甲被盗走，反而成了两国战争的导火索。在他和司洛流浪在宇宙空间中时，安萨帝国已经发展出了一支实时跃迁机甲队伍，而奥斯帝国内部还完全没有解析出实时跃迁装置的技术，没有将它量产化。

    洺初答应过司洛，他会和他好好生活，好好教养孩子，对家庭和孩子责任，也需要他这么去做。但他没有想过，他的祖国已经面临着被安萨帝国彻底打败的局面。

    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奥斯帝国被安萨帝国打败而无动于衷，所以他只能在最后选择再一次回去，他已经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他以为他的确已经死了，但却在十年后再次醒过来。

    洺加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只用考虑他自己的意志。洺初我行我素惯了，也一向觉得自己很厉害，他从没有崇拜过某个人，即使是那些名垂青史的机甲大师和程序大师，因为他觉得他可以比他们做得更好。再说，洺初从心里抵触alpha不断强调自己的强大和强权来让omega服从他们，所以，他不可能崇拜任何alpha。但他现在从身到心为洺加倾倒。

    洺初第一次知道，一个omega可以拥有让人心悦臣服的魅力。

    洺初说：“母父。我想我现在拥有照顾小锦的责任，我必须照顾他直到他成年。我也答应了司洛，要和他好好在一起。而且，之前我偷盗了安萨帝国搭载了实时跃迁装置的机甲，并将这个装置带回给了奥斯帝国。现在奥斯帝国已经败了，我也愿意承担其中的责任。我不想做一个逃避的人。”

    洺加说：“如果你这样想，我尊重你的想法和选择。但是，你有想过更长远的将来吗，例如在小锦成年后，你要怎么做呢。”

    洺初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这个世界这么大，有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去做。”

    洺加说：“你有想过和司洛成婚吗？”

    洺初一愣，洺加怕他多想，赶紧解释道：“我是司洛的母父，他成长的过程中，我没有陪伴过他，也没有教导过他要如何去理解omega，不是将omega当成一个妻子去理解，而是将omega当成一个和他同等的人去理解和对待，然后才是他的妻子。其实我觉得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你们交流不够，根本不够理解对方。作为司洛的母父，我其实也有私心，我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六天了，但我想，他没有弄明白事情之前，他没有资格来见你，所以我没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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