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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请问这位小姐……”
顾迁承刚一开口,受惊吓的小鸟就飞走了。
那个人怔了一下,似乎有些遗憾。接着,她缓缓地转身,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是男人?
“失、失礼了……”
“啊啊,没关系。不止这么一次了。”
男人的嗓音也很温和。当他开口的一瞬间,崇霖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大喊:
“仇老板!”
“……你们认识?”
陶少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崇霖。
“不……不是的,是刚才……”
“喔,我明白了。你很厉害呢,你能看透人心。”
仇老板不紧不慢地说着,手挪到圆框金丝镜的位置,将上面的夹片墨镜翻了上去,细细地打量起他。
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接着,他握着水壶的手忽然松开了。但水壶并没有掉下去,反而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接住了,继续浮空浇着花。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仇缪,第二结界的时间守护者。唔,站着怪累的,我带你们去客房里坐坐吧。”
他拍拍衣袖上的灰尘,带他们到一间屋子前。他敲敲门,金色的兽面门环转了转眼珠。
喀嚓。
门自己慢慢地打开了。
屋里很黑,烛灯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
他们在一楼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仿佛幽灵一般的存在。
就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操纵着所有的一切。
长生紧盯着点灯用的那根还在移动的蜡烛。
“你们好像有很多困扰呢。”
仇缪注意到他们的眼神,甩开一把折扇,轻声笑了笑。
“很多事情,霜阙都没有告诉过你们,对吧?”
“……是这样。”
长生点点头。
有一盘茶具被端上来。
精致的小瓷杯排列到他们每个入座的人面前,茶壶一个接一个地从上面倾倒下去,冒出袅袅的热气。
“他们一向如此……只要你不问,都默认为没必要解释。这样的工作方式真的很让人困扰。不过,我这个人呢,一向是很和善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们。”
陶少爷抱起臂,笑得浮夸: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呢?我们又该如何判断你的诚意?”
“您可真是太失礼了。不过说到诚意,我可不认为,带着这种东西来的人……会对我有什么诚意呀?”
仇缪放下扇子,细细地端详起一把枪。
一把警用的64式手枪。
“……什么时候?!”
陶佐词的脸色煞白,眼神变得有些恐怖。
“这个东西不错嘛……不过,我早些年做过军火生意。我也挺喜欢这样的东西,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还在用这款呢。啊,说起枪,我曾经有一把左轮 手枪,送给了一位我很尊敬的女士。她好像很喜欢——嗯,我以为女孩子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
時雪悄悄地对他们说:
“或许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像是听到了这句夸奖,仇缪笑得很开心。他将枪扣在桌上,又拿起了扇子。
“这位小姐很讨喜呢,就从你先开始提问吧?”
“这……”
時雪顿了顿。没过两秒,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问出了她众多问题中的一个:
“这些东西……我总觉得,是一种看不到的力。在第一层那里,我见到酒吧里也有很多可怕的影子,像鬼魂一样。这些到底是什么?”
“唔……很有意义的问题。”
仇缪沉吟了一会,像是寻找解释的措辞。
“你们几乎没有伤亡就来到这里,让我稍微有些意外,这种团队意识对你们而言很重要,希望你们继续保持。
曾经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一群不懂合作的陌生人,要么是一群各有打算的表面朋友。
所以,他们早早地在这里就送了性命。”
柳夕璃打断了他:“你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位小姐有点急躁,不过能不能听别人把话说完呢?”
他的扇骨敲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像是在震慑。
长生注意到,在柳夕璃闭上嘴的前后,他始终都是那浓郁而温和的笑意。
稍微有点可怕。
“谢谢配合——那么,你们知道在钟塔内部死亡,也就是消失的人,都去了哪儿吗?”
“霜阙说……被分给了剩下的生还者。”
“嗯,不错。但你们知道,如果来到塔内的献祭者全员灭亡,或者他们战胜了守护者,作为失败者而消失的人,又去了哪儿吗?”
并不指望有人知道,他接着说:
“变成钟塔的养料,变成时间,变成让我们继续被困在这里的桎梏。”
长生听到南萱下意识的吞咽声。
仇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说过,很多人葬身于此。他们的灵魂还残存在塔内,一部分是无法被加工的,就像骨灰里怎么也烧不透的结晶块。
这些残留的部分……也就是垃圾、废品,或说残渣,就成为了徘徊着的如您所说的鬼魂。
但他们无法攻击人们,也不具备自己的意识。他们只是在不同的环境下,做着简单的应激反应,或机械地对外界的指令做出简单的服从。
他们保留着生前的习性,日复一日地游荡着。就像我们一样——被束缚在塔里……好了,还有谁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失败……我们,会变成那个样子?
长生没有说出来。
“那么……这些鬼魂会在不同的结界中穿梭吗?或者说,守护者间有楼层往来吗?”
安城举起了手。
“嗯……这个问题很有水平。事实上,我们与这些残渣是无法离开各自的结界的。
不过,钟塔自带的一种精神柱可以让我们的思维相互传导。换句话说来说,我虽然无法确切的知道某个楼层经历着什么事,但隐隐能察觉到大致发生了什么。
而且,如果那一层守护者想让别人知道,就能做到。”
“那,请问……”顾迁承是第一个端起茶杯的人。她尽可能表现的从容:
“为什么您这里像室外一样,一楼就是封闭的空间?”
“啊啊,这个啊……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的院子呢,园林艺术真美妙啊。而且,我还曾想经营一家自己的茶馆,不过……哦,抱歉,跑题了。
总之简单地讲,每一层的守护者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如地制造属于自己的结界。嘛,算是特权吧。毕竟你们那么多人,对我们来说很不公平哦。”
“紫阳花——”
南萱忽然开口。
“还有,红的很不自然的樱花……那些是?”
“……哎呀。那也是加工的副产品啦。”
果然。
长生觉得喉咙中的恶心感更明显了。
“先生,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很在意一件事。”
崇霖站起来,神情十分严肃。仇缪抬起头笑着,示意他说下去。
“刚刚你在回答陶少爷的时候,您使用了年代这个词。请问,您其实也是属于外面世界的人吧……就像嘲鸫一样。那么,您生活在什么年代呢?这个塔里的时间概念,又如何?”
崇霖的身材并不很高,相反,仇缪是一个很高挑的男人。因此他的视线仅仅比仇缪高出一些。
但即便如此,这一串的问题还是充满了威慑力。
仇缪合上墨镜夹片,向椅背靠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种沉默令人不寒而栗。就在崇霖被这种沉默侵蚀得头皮发麻时,他终于开口了。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钟塔内部没有时间概念,是因为它慢到了几乎静止的地步。但外界的时光仍在流逝,我们从来都是依靠来者的穿着与用品来判断外面的世界。
若用表盘作比喻,你可以认为塔是世界的中心,不论指针怎样移动,表盘怎样旋转,它都是相对静止的。
但,你也可以认为它在世界边缘,外界的指针每经过一秒,对最遥远的边境而言,时间都走过了很远。可以说,这里的时间是有限中的无限。”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钟塔到底在哪儿?我们,到底在哪儿?”
柯奈也站了起来。
“生与死,醒与梦,真实与谎言之间。”
与指引者如出一辙的、含糊其辞的答案。
再也没有人说话。
良久,崇霖打破了沉默,对自己左右的同伴们这样说: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心里想的内容,与嘴上说的是完全一致的。这些话,他应该不可能会骗我们。”
仇缪的手腕猛地一抬,扇面啪的一声合上。
然后,他向前倾身,掀开了镜片,交错的十指撑住下颚,金色的眼睛对什么事饶有兴趣。
“那么,换到我来提问了,是不是?”
“诶——你这种人会对我们也有什么疑惑吗?”
“啊,好久不见啊,小萼。真好,你还是这么年轻呢。”
萼菀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仇缪摆摆手,接着说:
“问题嘛,当然是有了。你们杀了我可爱的员工——对吧?”
凛冽的风顺着半敞的大门席卷室内,刮过了在座每一位客人的心上。
然后,它猝然转身,冲向门外,并狠狠地带上了门。
大门紧扣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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