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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在手中的纸页,被风吹着卷起了边角。
安久不明所以地望着它。这时候,其他人的视线也集中在这里。
那是医生为她留下的什么东西吗?
她正反打量了这张纸,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整张纸有些皱,中央有一个穿孔,以此为中心蔓延出黑色的印记。
忽然间,那个空洞的边缘泛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它燃烧起来。
它扩散开来。
安久有些紧张地丢开了纸。它被风吹起来,在空中转着圈,燃烧的烈火将它化作灰烬。
烟雾莫名变得浓郁。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像这无名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一捆捆干柴,一摞摞谷穗,或是一座座房屋。
但它并不让人觉得难以呼吸,只是干扰了视线而已。
朦胧的烟幕中,有什么光点变得清晰起来。
安久揉了揉眼睛。
再度睁开的时候,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她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她很确定那就是她,那张脸小小的,圆圆的,晒得红彤彤的。
在她旁边,有两个与她身高差不太多的男孩子。
他认得她们。
但……他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两张脸很熟悉,非常熟悉。其中一张,与自己还很相似。
而另一张脸,是其他人无比熟悉的样子。
世界塔之战中的物质守护者,江硕。
安久试着冲他们大喊,但没有人能听到。那三个孩子只是自顾自地聊着天,在山间的树林里嬉闹着,奔跑着。
这一切,好像很熟悉。
可他们到底是谁?
这段记忆仿佛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一个长得和自己很像的人罢了。
等等,说不定,这就是自己丢失的记忆呢?
她想接着看下去,但眼前的光景忽然淡化,扭曲,如扔进石子的水潭,模糊了画面中所有的色块。
再度清晰的时候,所展现出的,是另一幅景象。
天黑了,床上躺着那个与自己很像的男孩。
旁边的两个中年人,似乎说他的父母,正小声地议论什么。
“……我们家……只有……这样说。”
那太远了,安久没办法听清。她试着向前走一步,但所有的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她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痛,似乎病榻上男孩所遭遇的一切,正如数附加在她的身上。
在那之后,又变换了许多画面。
那些依然静谧平常的生活场景中,永远地少了一个人。
少了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先前的另一个男孩出现在了这座小小的屋子里。
“她死了。”
这是整场回顾中,她所听到最清晰的三个字。
谁?
谁死去了?
慢慢康复过来的男孩,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提出了与自己一样的问题。
“谁死了?”
“就是……你妹妹啊。我看到她了,和大人下山的时候……”
“他们说……我家只有一个孩子。”
“你信了?你不会真的信了吧安城?那你真的是烧坏了脑子!”
“……”
安城?是叫这个名字吗?
她觉得很熟悉。
原来自己的确是有一个哥哥的,这样的信息接受起来,并没有那么突兀。
“不……”安城缓缓开了口,“我记得的……”
他们还说了很多话,但那有些模糊不清,安久也没听的太清楚。
而且,她也没什么心思听。
她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她现在不是正活生生地站在这儿,活生生地见证着眼前的一切吗。
……这一切是什么,是某种回忆吗?
是谁的回忆?
她搞不明白。
而画面中的安城,从刚开始的猜忌,到震惊,到极力抑制的惶恐。
直到最后,安城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反常的平静。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那我先走了?你别一个人干什么傻事……”
“我知道。谢谢你,江硕。”
然后,被称作江硕的孩子离开了。
安城一个人呆坐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从桌上点燃一盏灯,也离开了自己的家。
他茫然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着,有几次险些跌倒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来到了一处坟地。
他不常来这里,只有每年清明节和过年的时候,家人会带着他们来这里,给故去的亲人烧纸。
不过近几年,不少年轻人下山进城去了。老人们多腿脚不便,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
如今此地十分荒芜,杂草丛生。在多年雨水天气的影响下,不少浅层的棺木都漏出来。还有些没钱置办草草掩埋的白骨露出来。
偶尔能看到青蓝色的火苗,老一辈叫它们鬼火。
不过,学堂的老师说,它们的学名称作磷火。
安城不在意这是什么。
走着走着,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这动静惊飞了前方的几只乌鸦。它们扫兴地一哄而散,在空中发出令人厌恶的埋怨。
油灯向前滚落,他狼狈地爬起来,身上的尘土也没有拍,就去捡前方的灯。
灯芯幸运地没有熄灭,它被卡在了草丛中。安城走上前,弯腰去捡。
灯的旁边,有一张青白的脸。
“呜——”
他用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这一次,灯砸在地上,摔碎了。
火苗在潮湿的泥与草之间挣扎地伸出手,却没有人救它。
于是,它终于死去了。
月亮的光很黯淡,安城的眼睛暂时还未适应漆黑的环境。但方才那张脸,在他脑海内还无比清晰,让他几乎没有力气迈出步子。
……而且,好像有些眼熟。
荒草里传出不知名的虫鸣,林间的伸出有动物怪异的嚎叫。
面前的景象稍微清晰了一些。
那是一具没有眼睛的尸体。
这具尸体有些臃肿,但也并未完全变形。它的头发应该很长,但有着被割断的参差的痕迹。它的脸上和身上,也有许多被啄食的痕迹。
它被掩埋的不深。
也不知是处于怎样的心态,安城忽然蹲下身,顺着尸体的脖颈向下挖去。
手指被碎石刮破了,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土很潮湿,凉凉的,让指尖有些麻木。但它也很蓬松,像是新盖上去的。
他碰到尸体,表面上覆盖着一层很滑的蜡制。
他干脆站起来,试图将它拉出土里。
尸体很轻,轻的过分。
它很轻易地被拉出了半截。
安城忽然松手了。
他好像看到,尸体的手腕上系着什么东西。
他感到一阵心悸。这是先前连看到尸体时没有的恐惧。
安城把手放上去,用夹着泥沙的指间顺着手上的线圈摸下去。
是尼龙。
这种编织的方式,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颤抖地缩回了手,在手臂上疯狂地摸索着。
是了,是有那样一条。
他忽然想起江硕的话。他说她死了,内脏也被人摘去了……
所以她很轻,轻的不可思议。
可是为什么,她的尸体,会在这里。
外出的父母应该是去接她了,对吧?
就这样随意地抛在这里了吗?没有像样的衣物,没有相称的葬礼,甚至连死讯都准备隐瞒下去……?
安久感到,自己的肢体与心脏,也在顷刻间凉透了。
那的确是自己的面孔。
她死了,尸体就摆在自己的眼前。
即使有千万个问题噎在喉间,她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画面中的安城,也是一样的。
他忽然跳起来,抛下她,不顾一切地向山顶的方向冲过去。
迎面刮过的冷风让人感到阵阵刺痛。
他无数次摔倒,又无数次爬起来。
但那并不是什么动人而励志的故事。
因为他的目的地,是万丈深渊。
眼前的断崖很近了,非常近,近在咫尺。
只是一步之遥而已。
只要,迈出最后一步。
“你要死吗?”
空旷的土地上,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
安城并不感到害怕——他似乎丧失了所有情绪的感受能力。
他僵硬地回归头,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
你要死吗。
要吗?
不要吗?
“等、等等……”
安久制止的言语脱口而出,即使她很清楚,画面中的人绝对不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也并不太清楚,回应那女人的后果是什么。
但一定是她和他都无法承受的事。
江硕不也说了吗……别做出什么傻事。
太晚了。
女人扯下了眼前的绷带,用惨白的瞳孔直视着他。
安久的眼睛也感到一阵刺痛。
同时,心脏也传来绞痛的感觉,令她难以抑制。
剧痛仍未消失,但眼前所涌现的,是更加光怪陆离的场景。
十几位同伴,每一张面孔,安久都觉得十分眼熟,却交不出他们的名字。
当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耳畔时,她又依稀觉得熟悉。
还有那映入眼帘的高塔。
影影绰绰的酒吧。
古色古香的庭院。
清雅怡人的山涧。
精密复杂的仪器。
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的见证。
还有那没有尽头的地下室。
安城他,消失了。
不,他没有,
他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存在着,等待着。
等待世界塔再度敞开大门的时刻到来。
终于,他如愿以偿。
如第二层的自然守护者那样,他以自身的人格为代价。
最终获得的是,梦寐以求的自由。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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