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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孟炎走后,吕氏也不耐烦久留,待要离去,就听柳檀云嘶哑着声音道:“母亲留步。”
吕氏不由地立住脚,醒悟到柳檀云不听她的话,自己反倒听了柳檀云的,不耐烦久留,又要走,却又听柳檀云道:“耿妈妈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母亲说。”
吕氏一愣,心里不耐烦起来,暗道柳檀云能有什么话跟自己说。虽这般想,但又怕柳檀云生出什么事将柳老太爷招来,就叫耿妈妈等人出去了。
待只剩下自己跟吕氏后,柳檀云道:“祖父说若这会子母亲不叫自己的陪房刘嫂子管了厨房,日后就再也不救母亲了。”说完,却又故作不知地问:“母亲可是病了?怎就叫祖父来救?”
吕氏心里一跳,暗道果然因她压不住厨房里的下人,柳老太爷对她失望了,因又想起戚氏经了管婆子的嘴已经荐了人上来,若是不依了戚氏,定然会得罪了她;但是若依了戚氏,又要叫柳老太爷不喜,若是下次柳老太爷当真不救她,就叫戚氏、小顾氏夺了她的管家之权……一时间,吕氏心里煎熬起来,左右为难,难以决定。
那刘嫂子虽是自己个的陪房,但一进柳家,柳家的大小差事早被柳太夫人、戚氏、小顾氏的人占了,是以她自己个的陪房只能闲着,若不是那几个陪房每常来跟自己请安,她险些也忘了她们的存在。
因柳檀云年幼,且不曾见过刘嫂子,因此吕氏倒没有疑心柳檀云话里的真假,认定了这就是柳老太爷的吩咐。
柳檀云瞧着吕氏那为难模样,暗道吕氏占着管家的位子,本就得罪了戚氏婆媳,难不成她还以为少得罪了戚氏一样两样,戚氏就会待见她?
吕氏心里为难着,记挂着给欧华庭收拾书房的事,也就出了柳檀云的屋子。
过了两日,柳檀云听说吕氏到底选了不得罪柳老太爷,叫刘嫂子管了厨房,只叫戚氏荐上来的人打了下手。
柳檀云心想吕氏终究是舍不得放弃手中的管家之权,且也不算蠢顿,知道比起柳太夫人、戚氏,巴结住柳老太爷才是正经;只是吕氏这么个瞻前顾后的性子要不得。这次厨房里的事明着是自己刁难人惹起的,暗中就是厨房里的人有意甩脸子给吕氏看。
如此想着,柳檀云心知自己日子若要好过,自己立威不够,还该叫吕氏牢牢坐着管家夫人的位子,暗道那刘嫂子可要好好用用自己的心机,牢牢掌握着厨房才好。
再过了两日,不知怎地,柳老太爷叫了个姓穆的老妇人来照看柳檀云。
因见那穆嬷嬷为人很是尊重,既不倚老卖老,也不欺上瞒下,脾气也比耿妈妈硬一些,柳檀云就很是喜欢她,就叫穆嬷嬷管着院子里的事。
因穆嬷嬷是柳老太爷吩咐过来的,吕氏虽不知穆嬷嬷的底细,也要敬了她几分,不敢似先前那般见着柳檀云病了,只是叫丫头过来问一声;因怕穆嬷嬷将自己对柳檀云的敷衍怠慢说给柳老太爷听,吕氏抽了空子隔日就到柳檀云屋子里瞧一瞧,不时换了窗纱纱帐,添个花瓶,也算是做了“良母”。
却说柳檀云认真吃饭后,没两日身子就恢复过来,只臀肉上还留着个巴掌印子,早晚要敷药。
因下头的小丫头也才六七岁大,柳檀云心里倒是将她们当成自己女儿那辈人,每常见她们将自己的差事做完,就叫她们自己在院子里采花逗鹦鹉。如此反倒如她爱与同龄的小丫头玩一般,也叫耿妈妈、穆嬷嬷等人觉得她只是早慧,除此之外,与旁的孩童并无两样。
厨房里的人不过几日就换齐全了,原先玉楼嘴里说的没了蔺婆子等人,柳府的老爷夫人就要饿肚子的事没有发生。往日里倚老卖老想要奴大欺主的婆子媳妇们立时老实了许多。
原先柳檀云叫府里侍弄花草的婆子帮着给她的花草施花肥修剪枝叶,那些婆子就叽叽咕咕有意拖延。如今听说柳檀云要用她们,不管手头上还有没有旁的事,就赶紧先来替她收拾了。
虽这些人面上殷勤心中不服,背地里都说柳檀云既古怪又蛮横,但遇到柳檀云的事,不敢不尽心去办。
待柳檀云身子好了,柳檀云就寻了柳老太爷子去府中花园里的池塘边上钓鱼。
那日风和日丽,只见满塘碧绿莲叶间冒出枝枝红莲,清风吹来,便是一阵荷花香。
柳老太爷瞧见莲叶中露出几个莲蓬,就戏谑道:“云丫头,你可还要吃那熟了也水嫩嫩的莲蓬?”
柳檀云笑道:“她们不会做,等我大了,我给祖父炒。”
柳老太爷笑道:“等你大了还记得这事才好。”说着,将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罩在柳檀云脑袋上。
柳檀云笑嘻嘻地用手托着斗笠,就靠着柳老太爷坐下。
柳檀云瞅见柳老太爷在那,见柳老太爷虽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也不似旁的老人那般耷拉着眼皮。
柳檀云就蹲在柳老太爷身边,盯着柳老太爷手中的鱼竿看。
柳老太爷瞧着柳檀云安静地在一旁蹲着也不吵闹,与旁人口中动辄啼哭不已的孩童迥然不同,叫人拿了个小凳子给她,随即望着满池莲叶,不由地回想起欧氏来,心想自己与欧氏刚成亲后,也是这么着两两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莲叶荷花。因想起欧氏,柳老太爷忍不叹了口气,暗道是自己对不住她,因为惧怕柳太夫人,只能叫欧氏受了委屈。
“祖父,可以提了。”柳檀云伸手托着头上斗笠,望着入水的线剧烈摇动后,立时开口对柳老太爷说道。
柳老太爷一怔,醒过神来,果然瞧见鱼竿已经被那鱼拉弯,于是用力地提起鱼竿,果然瞧见一尾大鲤鱼挂在钩子上,待将那鲤鱼甩上岸,就见柳檀云顾不得头上斗笠掉了、慌着去抓,忙道:“别叫钩子钩到手。”说着,就起身去将鲤鱼从鱼钩上拿下,待摘下钩子,一旁早有下人送上鱼篓、水盆。
柳檀云扒在鱼篓边看那鲤鱼在篓子里折腾,笑道:“祖父,烤鱼吃。”
柳老太爷正洗着手,听柳檀云这般说,又见她睁大眼睛殷切地望着自己,于是笑道:“好,就叫人收拾了咱们祖孙烤了它。”说完,又想柳檀云提醒他收钩子的时机实在是好,心想这就是柳檀云有慧根了。
柳檀云见柳老太爷答应了,心里高兴地了不得,心想除了开宴席,她还没在花园里吃过东西,今日就来吃上一次。想着,伸着手指去戳那鱼,心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是因为贪了那张嘴,若是不贪心,就自由自在地活在池塘里,那该多好。
正想着,忽地听到一声细细柔柔的声音说:“鱼儿好可怜啊,祖父,就放了它吧。”
听到这悲天悯人的话,柳檀云抬头去看,只见柳绯月、柳素晨两个过来了,开口的那个便是柳素晨。
柳檀云心想定是戚氏或者小顾氏瞧着自己得了柳老太爷的青眼又得了穆嬷嬷服侍,于是见自己在这边陪着柳老太爷钓鱼,就赶紧叫这两个过来。
柳老太爷皱了皱眉头,随即对柳素晨、柳绯月的奶娘道:“怎将晨丫头、月丫头领来了?可跟她们母亲说了?”
柳绯月奶娘忙道:“夫人知道两位姑娘要来花园里转转,就叫她们出来了。”
柳老太爷道:“转一会子就领了她们回去吧,她们两个心软,看不得我们烤鱼,就莫要跟着去了。”说着,又对柳檀云道:“走,咱们烤鱼去。”
柳檀云忙答应着,牵着柳老太爷的手,就随着他一同走了。临走时回头望了眼柳素晨、柳绯月,心想那骆丹枫骆侯府她不跟她们抢,柳老太爷这么个大靠山,谁也别想跟她抢。想着,见柳绯月瞪了她一眼,柳檀云就一边护着柳老太爷,一边瞪了回去,心想比蛮横,柳绯月早输了她一步。
柳老太爷瞧见柳檀云一副护着他不叫柳绯月姐妹接近的模样,不由地又笑了起来。
柳老太爷说与柳檀云去烤鱼,果然叫人收拾了鲤鱼炭火,拿到花园水榭里去烤。
柳檀云在一旁看着,见那鲤鱼的腥味渐渐成了鱼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动,盯着那鱼瞧。
柳老太爷问:“云丫头都在屋子里做什么?”
柳檀云道:“养花喂鸟。”
柳老太爷一笑,心想倒跟个小老人一般,又问:“你母亲可常寻了你说话?”
“不怎么说话。”
“你父亲可常寻了你说话?”
“不说话。”
柳老太爷见柳檀云不在意地答话,又见她试着用手去捏了鱼肉吃,便叫人将鱼肉夹在盘子里递到她面前,心里叹息一声,暗道果然没错,他们祖孙两人性子相似,就连命也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缘分的。因觉与孙女同命相连,柳老太爷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柳檀云上辈子最怕人家提吕氏夫妇喜不喜欢她、疼不疼她的话,每每听人问起,不是觉心酸,就是嘴上要强撑着说吕氏待她如何好,这辈子看开了,想着万事随缘,也就不放在心上。柳檀云用筷子夹了鱼肉,笑嘻嘻地递到柳老太爷嘴边喂他。
柳老太爷见柳檀云手指虽短,那筷子拿的却很安稳,也没叫鱼肉掉下来,笑道:“云丫头好样的,你父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要人喂饭呢。”
柳檀云见柳老太爷说起柳孟炎小时候的事颇有些怅然,暗道雏鸟总会长大,长大后离了心也是难免的事,又喂了柳老太爷两口,道:“我给祖父喂饭。”
柳老太爷笑道:“等我成了动弹不得的老骨头,你再说这话吧。”说着,又问跟着柳檀云的穆嬷嬷一些话,想着柳檀云使唤她院子内外的人虽也是理所应当,但那些人心里可不这般想,就对穆嬷嬷道:“回头我叫人送了两百两银子来,你看着打赏人吧。”
穆嬷嬷忙笑道:“二姑娘快谢了老太爷赏赐。”
柳檀云一听就知道柳老太爷是叫她恩威并施,拿了银子去打赏厨房等处的下人,于是顺着穆嬷嬷的话谢过了柳老太爷。
过一会子,有下人来跟柳老太爷说道:“老太爷,二太爷过来了。”
柳老太爷点了头,瞧见柳檀云已经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又笑道:“果然是懂礼的孩子。”
没一会子,那柳二太爷就过来了,柳二太爷虽比柳老太爷年轻十余岁,却不及柳老太爷身子骨硬朗,背略有些佝偻着。
有传当年柳二太爷听了柳太夫人的话想投靠三王,被柳老太爷当机立断地拦截下来,一顿痛打后捆了他锁在屋子里不许他出去。据说柳二太爷就是那时候留下了病痛,以至于多年来只有一个儿子。
这话许有些夸大,是有心之人说出来存心想叫柳老太爷愧对柳二太爷的,但想来当初柳老太爷势必动了雷霆手段,才免得叫柳二太爷给柳家招了祸事进来。
柳檀云迎上去给柳二太爷问了好。
因柳檀云两年前在柳家家宴上揭了柳太夫人老底,柳二太爷往日里留意了她一下,倒是认识她的,笑道:“云丫头又长高了。”说完,就不理会她。
柳老太爷叫柳檀云在一旁坐着吃,然后问柳二太爷:“大热的天,你怎过来了?”
柳檀云心想柳二太爷的宅院虽建在国公府西边,两府间有门户往来,但因为早年的事,柳二太爷很是惧怕柳老太爷,除了给柳太夫人请安,平素不过来,这番过来,必有原因。
果然,柳二太爷笑道:“昨日跟表侄子下了一日的棋,恰表哥园子建好了,要给咱们下了帖子,请了咱们过去喝酒赏园子,我瞧着自己今日要过来给母亲请安,就叫表侄子将帖子给了我,叫我一块捎带过来。”说着,一边恭敬地将请柬放到柳老太爷面前,一边唯恐庄老太爷不乐意过去,就道:“骆侯爷并几家的亲戚都过去。”
柳老太爷手指按在请柬上,拨开瞧了眼,又合上,拿了筷子将面前炭火上嫩嫩的鱼肚子肉又夹了一块放在柳檀云面前盘子里,然后似笑非笑地道:“都请了谁?可有靖国公?”
柳檀云眼睛动了动,心想这靖国公该就是那位主动将爵位让给自己儿子的那位了。
柳二太爷一凛,忙小心地答道:“这小弟就不知道了。”
柳老太爷哦了一声,待柳二太爷又要说项,就笑道:“跟表弟说我过去就是。”
柳二太爷闻言大喜,忙笑着道:“也不知他家园子究竟修得如何,母亲说若好咱们也修一个。”说完,见柳老太爷不搭话,因话不投机,又东扯西扯了两句,就主动告辞。
等着柳二太爷走了,柳老太爷嗤笑一声,问柳檀云:“云丫头,你知道什么是鸿门宴吗?”
柳檀云心想这宴席又是柳太夫人千方百计想出来的逼柳老太爷让位的伎俩了,笑道:“有好吃的。”
柳老太爷一怔,随即笑道:“对,有好吃的,等着那天祖父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咱们抹嘴就走。”
柳檀云见柳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带了她去,忙惊喜地答应着,一边咧着嘴笑,一边讨好地给柳老太爷斟酒,心想管他什么鸿门宴,那些人又不是什么天皇老子,难不成还有胆量使出杯酒释兵权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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