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然而此刻,他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断:是否要对自己的精神教父下手。
背叛,黑帮电影经久不衰的主题。
夕阳西下,怅然若失的袁世凯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经意间竟踱到了贤良寺。这是李鸿章出国前下榻之处,门庭冷落。
许久不见,李鸿章苍老了许多。
也难为他了,所有的职务撤得只剩一个内阁大学士的虚衔。玩政治的人一旦没得玩,其凄惶景象,堪比瘾君子无毒可吸。
为打破尴尬的冷场,袁世凯小心道:“中堂是再造国家的元勋,立下了汗马功劳。而现在待遇如此凉薄,以首辅的空名,上朝请安,形同寄宿于旅舍,未免太不合适。不如暂时告退,养望林下,一俟朝廷有事,闻鼙鼓而思将帅,则不能不倚重老臣。到时羽檄征驰,安车就道——”
李鸿章厉声打断:“罢!罢!慰庭,你是来给翁叔平(翁同龢号)做说客的吧?他汲汲想得协办大学士(大学士在清代虽是虚衔,但仍分为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体仁阁、文渊阁和东阁六级,常年只设四人。另有协办大学士二人,通常由尚书兼任,为晋升大学士的必经之路,竞争激烈。有清一代,保和殿大学士只有傅恒刷出来过,汉臣的最高成就则是李鸿章的文华殿大学士),我开了缺,以次推升,腾出个协办,他即可顶补。你告诉他,教他休想!武侯说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两句话我也还配说。只要一息尚存,绝不奏请开缺,教他想死!”
袁世凯怕把老头气出脑溢血,赶紧诺诺而退。
能骂人说明精神状态还不错,大头感到很欣慰。
但马上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从张謇那儿听说,光绪对胡燏棻很不满意,为了迎合尽快雪耻的帝意,翁同龢建议全权委托汉纳根练兵。
问题是汉纳根的方案比较激进,主张聘请德国军官七百多人,下派到各哨。在荣禄看来,这就是让老外控制了连一级的单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光绪叛逆症发作,态度异常强硬,说必须让汉纳根练兵十万,不得阻拦,还当众点了荣禄的名,叫他不要掣肘。
荣禄一肚子委屈,向好友鹿传霖抱怨:
常熟(翁是江苏常熟人)天生奸险狡猾,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其误国之处,可以同合肥(李鸿章)相提并论。合肥甘心做小人,常熟则是伪君子。与其共事,几乎没有一天不发生争执。
荣禄的偶像是李鸿藻,三十年交情下来,凡是李夫子打招呼的事,没有不鞍前马后的。
因此,这场游戏卡就卡在翁同龢那儿,而且由于光绪的发飙,还进入了倒计时。
别无选择的袁世凯开始整理黑材料,包括李鸿章当年如何压制吴长庆,日军登陆朝鲜时如何贻误战机。既翔实又鲜活,一直熬到深夜。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神不语,见证了世间多少善恶。
袁世凯一脸倦意,来到中庭,仰望夜空,默然不语。
个人的小我情谊,同苍生大义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中堂大人,以你的胸怀,想必能谅解世凯的苦心吧!
意气风发时,高歌猛进,算半个英雄;头破血流后,饮血低吟,更是半个英雄。然而,为了亡清,沧海横流间荣辱不惊、心如死水,才是真正的英雄。
黑材料对李鸿章影响不大,却在翁同龢那儿产生了奇效。第三次把袁世凯送出家门后,翁在日记中写道:此人不滑,可任也。
在练兵人选上,三个大佬第一次难得地达成了共识。李鸿藻叮嘱荣禄,指定袁世凯编写《练兵要则十三条》。再加上刘坤一的举荐,一十八载亡清梦,总算迎来了曙光。
奉旨练兵
同样看到曙光的还有康有为,1895年的夏天,他以二甲第四十八名考中进士,观政工部。
梁启超却成了炮灰。被康老师洗脑的他没认识到国考的严肃性,继续耍笔杆子谈改良,被主考官徐桐先入为主地误认为是康有为的卷子,当场摒弃不录。倒是副考官李文田慧眼识珠,在卷末惋惜地批了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康圣人去工部报了个到就再也不想上班。他对盖房修路没有丝毫兴趣,而是像坚持晨练一样坚持上书,且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皇上你要再不改革,则“求布衣而不可得”。
再简单的事,重复做也会发生质变。康有为三个字终于上达天听,光绪对左右道:“这个康某人何以不顾生死,竟敢以此言陈于朕前?”
他的理解是忠君,并开始对疏中“富国、养民和社会改革”三策发生浓厚的兴趣。
由康有为主演的这幕脑残志坚的励志剧可谓中国版的《阿甘正传》。据他回忆,自己早年时时哭笑无常,唐德刚在请教了心理医生后说这是初期精神病的症状。
两个风云人物在嵩云草堂会面了。
对大他一岁的康有为,袁世凯一口一个“大哥”。对梁启超这个日后还要频繁过招的对手,袁世凯则叹为奇才,称其“少年英俊”。
大头要借康党的势。
当时,梁启超作为《万国公报》的主要撰稿人,在广学会这块经营了多年的舆论阵地上,用饱含深情的文笔呼吁变法,打动了许多上层人士,名动京城。而康有为则趁机联合陈炽(户部员外郎)、杨锐(内阁中书)、沈曾植(刑部员外郎)以及文廷式(翰林院侍读学士)等中下级官员,谋划成立强学会。
这帮人不是翁同龢的门生就是李鸿藻的故吏,隐然清流党设在民间的进步团体。
民间清流更激进,不仅大谈西学,而且谋求政改。由于后台很硬,连李提摩太都参与进来,因而又同外国使馆搭上了关系,英美公使都表示愿意无偿提供图书和仪器。
嵩云草堂,来者日众。曾国藩之孙曾广钧、张之洞长子张权都被忽悠入会,一干人选举陈炽为会长,梁启超为书记员,准备大干一场。
工部尚书孙家鼐代为准备馆舍,翁同龢则答应每年从户部拨发经费。各省督抚也非常看好强学会,王文韶、张之洞和刘坤一慷慨解囊,各捐五千两,甚至连宋庆、聂士成等武官都纷纷跟进。
袁世凯早在草创阶段就捐了五百两,此后又陆续资助,还积极动员他人捐款,博得了康党及众人的好感。
李鸿章自忖人老心不老,也想附庸风雅,捐他三千两,可惜被翁同龢门下走狗陈炽冷冷地拒绝了,气得老头出国前念叨说:“这帮人与我过不去,我回来后看他们还做不做得成官。”
事实上袁世凯也不单单是为了政治投机才混迹于维新派的阵营,他是真心想吸纳那些进步的观点与主张。而兼收并蓄的胸襟,正是大头比康有为更有为的重要原因。
《练兵要则十三条》交上去有段日子了,不见回音,袁世凯颇感焦虑,唤来阮忠枢。
阮忠枢中举后投李鸿章幕府,曾任北洋水师学堂中文总教习,直至幕主失势,跑到李莲英的弟弟家当家庭教师。
袁世凯通过这条线狠砸一笔,收买了李莲英,在慈禧那儿也布下一颗棋子。
后来证明这颗棋子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每逢慈禧召见,袁世凯跪在地上看不到太后的表情,不利于察言观色时,就看李莲英的脚。如果两脚并拢,说明慈禧不爱听,立刻打住不说;如果两脚分开,则放心大胆地说。
百试不爽。
没过多久,大头便蒙光绪接见。
谁也无法预料,仅仅三年后,皇帝每天都将生活在对丹陛下的这个人的怨念之中。
1895年12月8日,督办军务处联名会奏:查有军务处差委浙江温处道袁世凯,朴实勇敢,晓畅戎机,前驻朝鲜,颇有声望,因令详拟改练洋队办法。旋据拟呈聘请洋员合同及营制饷章,臣等复加详核,甚属周妥,相应请旨饬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假以事权,俾专责任。
当日,光绪明发上谕:
此次所练,专仿德国章程,需款浩繁,若无实际,将成虚掷。温处道袁世凯既经王大臣等奏派,着即令督率创办,一切饷章照拟支发。该道当思筹饷甚难,变法匪易,严加训练,事事核实,倘仍蹈勇营(淮军)旧习,惟该道是问。懔之、慎之!钦此。
消息一出,贺电纷至沓来。
有鼓励型:“刷振精神,以副中外之望”(刘坤一);有简洁型:“为国家贺”(盛宣怀);
有激动型:“中国转弱为强之兆”(吴汝纶)。
总之是众望所归,各方势力都满意。
除了李鸿章。
在同李鸿藻谈及此事时,他说:“我是败军之将,等着袁大少爷练成新军后打一仗看看。”
玉壶光转,物换星移。袁世凯的时代,到了。
做人似水,行事如山
小站。
定武军送走胡燏棻,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鉴于粮饷充足,袁世凯上来就扩军,在编制允许的范围内募兵,使定武军最大化到七千多人,并在原来步、炮、马、工程的基础上新添了辎重兵,正式命名为“新建陆军”。
招兵也不是乱招,年龄必须在二十到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以上,能托起一百斤重物,步速每小时二十里者方能入围。而且还有才艺表演,身怀一技之长特别是粗通文墨的,将优先录取。
紧接着仿照德国营制改革弱智的清军军制,将“营”一级单位扩张到一千人,相当于后来的标(团),长官称“统带”,副手称“帮统”;每营辖四队(连),长官称“队官”;每队辖三哨(排),长官称“哨官”;每哨辖六棚(班),长官称“正目”。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