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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叶香偶瞧他又露出那种似嘲非嘲讨人嫌的笑容来了,稍后细细琢磨他这番话的意思,他说没闲心……那不就是表示……
她一愣:“但是你叫我来书房……”
裴喻寒眼角细眯:“我本想说你的字跟上回相比有些进步,不过大概……那是翠枝写的?”
所以,其实他是想夸奖她来着……但她一时心虚起急,反而把不该说的全招出来了?
“你、你……”也就是说,他原本并不知道翠枝代笔的事,可刚刚听她所言,居然还顺水推舟,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原来是再给她下套啊。
太坏了,这人实在太坏了,叶香偶气得眼泪哗哗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竟然诈我!”
裴喻寒一阵好笑:“叶香偶,这分明是你自己心虚作祟,不打自招么。”
“我……”她吸溜几下鼻子,委实没辙了,只好又使出耍娇卖痴一计,“那、那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好表哥,你这次就饶过我吧,你瞧瞧,这几天写的我的手好疼啊,都起茧子了。”她忙把小手伸出来给他瞧,大概每次有求于他的时候,她才肯唤他表哥。
裴喻寒低头望去,她的手很小,十指芊芊,洁白秀气,就像是小孩子的手,柔柔软软的,握在掌心里怕是如白玉豆腐一般会滑走,而那指尖处,的确有细微小茧,再配合她可怜兮兮的表情,还真是可怜见。
也怪了,叶香偶发觉他不吭声,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好像要给硬生生剁下来似的,盯得她心里阵阵发毛,正值左右为难时,终于听到他说——
“你走吧。”
他随之闭上眼睛。
怎么了……叶香偶奇怪他的反应,莫非她的手,也让他觉得讨厌,看都不想看?
其实通过这两年相处,叶香偶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来,裴喻寒似乎不太喜欢她。
他转过身,往桌案的方向走去。
“噢……”她赶紧把手缩回袖子里,点点头,略一迟疑,还是不太确定他真的饶过她了,“那、那我可真走了啊?”
裴喻寒刚要坐下,闻言,拧了拧眉头。
叶香偶见势不妙,拔腿就溜走了。
*******
这日下午,叶香偶懒洋洋地倚在院内竹席上,一边摇着扇,一边听着阿玉唱那首《荷花亭》。
阿玉是位青衣,打小就在德戏班学唱戏,长得瘦瘦小小,模样倒是颇俏儿,她是被裴喻寒请来专门给叶香偶唱戏听的,每月唱个五回,阿玉才十三四岁,初出茅庐都不算,但是与叶香偶年龄相近,两个人私下聊得甚是投机,竟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会儿同伴一个拉二胡,一个敲小鼓,阿玉不作扮戏装扮,只一身青褂,舞着长袖,扯着嗓子唱啊唱啊,老实说,阿玉唱的不太好,大概年轻欠火候,可是胜在勤勉刻苦,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跟师父一样,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当家花旦,红得发紫,被那些富贵豪门争先邀请,刚一上台,台下便响起热烈的欢呼喝彩。
这《荷花亭》是她唱得最好的一出,每次来,她都翻来覆去的唱,听得叶香偶耳朵生茧,都快背下来了。
“哎,不行了不行了。”唱了好长一段时间,阿玉可算停下来,拍拍胸口道,“每次唱到这处,嗓子总是吊不上去。”
“那就歇会儿吧。”叶香偶原本一阵打哈哈,听她终于喊停,这才来了精神。
两名同伴去一旁吃茶,阿玉则被叶香偶叫到房檐下,两个人凑在一块聊天。
叶香偶抓了一把瓜子给她,阿玉连忙推辞:“不行不行,这可是容易上火的玩意儿,师父说了不能吃,会毁嗓子的。”
“噢对!”叶香偶把这点给忘记,赶紧又递来一个鸭梨,“梨子总可以吧,润嗓子。”
“嗯,梨子行!”阿玉接过咬了一口,不禁咧嘴一笑,“真甜!”
叶香偶听她说甜,也拿起一个,两个人面着对面啃鸭梨。
“咦,怎么不见拐拐了?”阿玉发觉似乎少了点什么,顾盼四周,才发现拐拐不见了,否则以往这个时候,拐拐都会叫着要吃的。
“我把它打入‘冷宫’啦!”叶香偶不紧不慢地回答。
“冷宫?”阿玉疑惑,“为什么啊,拐拐那么可爱。”
可爱?明明是可恨。叶香偶还在为抄书那事生气呢,所以打算把它撂在后院几天。
见她不提,阿玉也就不问了,尔后一脸兴奋地道:“跟你说,明儿个我师父要上台啦。”
德戏班在淮洲可是最出名的戏班子,而且能请动台柱,必定是大户人家,叶香偶好奇地问:“是哪家?”
“就是大财主张员外,听说过寿,在府里设宴摆了戏台子。”阿玉吃梨吃得极快,三口两口就啃得只剩下个梨核。
叶香偶却才啃到一半,眨眨眼:“你也去吗?”
“当然啦。”阿玉脸上焕着一层红光,兴致勃勃地道,“虽说唱戏没我的事,但我要去当帮手的,而且据说张员外这次作寿,还特地请了杂耍班子,老热闹了。”
“真好啊……”叶香偶咬咬嘴唇,简直羡慕坏了,随后将手里的梨子搁下,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
阿玉瞧她蔫头耷脑的样子,才想到裴喻寒一向不准她出门,也渐渐敛起脸上的笑容,替她抱不平地一叹气:“哎,我每月去给别家小姐府上唱曲儿,她们堂姐堂妹的凑在一块,动辄讨论哪家的胭脂好,哪家裁缝铺的料子好,还商议哪日去游湖踏春,或是泛舟采莲,真是好生自在,听得我都一阵艳羡,偏偏就你家裴少主家规甚严,连府都出不得。”
其实在当今天-朝,民风十分开放,尤其淮州更盛,无论贫家或富室女子,都可以上街游玩,出入自由,唯独裴府家风严格,若叶香偶自小学习规矩礼仪倒还好,偏偏一路无忧无虑地成长,如今被裴喻寒严苛管教,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叶香偶嘴角一歪,跟着叹气:“别说游湖泛舟,只教我去那张府瞧上一眼热闹,哪怕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也是心满意足了。”
阿玉拿她当知己朋友,见她难过,心里也跟着犯愁,此刻闻她所言,忽生一计:“那你想不想去?”
叶香偶仍是表情奄奄:“自然想去。”
“我倒有个办法。”阿玉说完,小心翼翼扭头觑了觑周围。
叶香偶对上她熠熠生辉的眼睛,一时有些发懵,下意识问:“什么办法?”
阿玉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用彼此可闻的音量道:“明日我们德戏班唱戏,自然要提前抵府,准备服饰道具,你届时就乔装成小徒,混入德戏班里面。”
她这个点子一提,叶香偶顿时来了劲头:“可是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阿玉“哎呀”了一声:“你想呀,这张员外六十大寿,先是坐堂受礼,再举行叩拜仪式,接着饮酒摆宴,这之间人手往来,吃酒的吃酒,说笑的说笑,更不提那些忙的手忙脚乱的下人,谁有功夫注意到你一个戏班小徒?到时候你就当做抬箱帮忙的,等戏一开始,你便跟我来瞧热闹,等唱完了戏,咱们一道回去,你如何来再如何溜走,不就得了?”
“妙哉。”叶香偶心内激动,差点要一拍大腿而起,但转念想到她们这是在秘密商议,马上压低了声,竖起大拇指,“你这主意果然甚好!”
“嘿嘿。”得她夸奖,阿玉不好意思地抚抚鼻子,紧接想到什么,略微皱眉,“只是有一点为难。”
叶香偶忙问:“你说。”
阿玉一探身:“这事在我不在你,你若能出得了府,我自能想办法接应你,可你出不来的话,咱们这一切可就白想了。”
“这有何难!”不就是溜出府嘛,叶香偶险些说出这可是她最拿手的事,拍拍胸膛,给她十二分保证,“这点你放心好了,我绝对能有法子出来。”而且她记得明天裴喻寒要给秋薄罗庆生,应该是不在府邸的。
听她应得斩钉截铁,阿玉点点头,便要她取来纸笔,在上面画出路线,接应地点,又商量好汇合时间,一切谈妥后,阿玉才与同伴离去,此后不提。
这一夜叶香偶显得相当兴奋,一会儿梦见自己成了像阿玉一样的青衣,粉霞艳面地在台上唱戏,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成了府上宾客,在宴会上大快朵颐地吃酒啃鸡腿,总之光怪陆离,奇奇怪怪,对了,她似乎还梦见了裴喻寒,黑着脸大概要骂她的样子,他刚一张口,却把她吓得抱头就跑……
翌日天色一亮,叶香偶便早早起床,用完膳后,得知裴喻寒果然出了门,她暗暗叫好,然后将一方布巾铺在床上,忙着收拾东西。
翠枝恰好进来,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惊得差点没咬到舌头:“表姑娘,你这是……”
叶香偶见状一笑,叮嘱道:“我正要找你呢,我今天打算出趟门,你记得帮我掩护啊。”
翠枝心想她刚被禁足十日,这就又故伎重演了,真是哭死的心都有:“表姑娘,你这一走,如果再被少主发现怎么办?”
叶香偶笑着摆摆手:“不会啦,今天他忙着陪他的红粉佳人,才没空顾及我呢。而且我只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的。”说着把布巾打成包袱,往肩上一垮,便要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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