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回头遥望乡关处 61 求和

小说:蚁贼作者:赵子曰字数:5780更新时间 : 2019-03-04 07:22:44

最新网址:www.llskw.org
人间四月芳菲尽。

    不知不觉,三月的暖春悄悄溜走,辽东已经进入了四月。四月的天空澄澈如镜,这中国的北疆天高气爽。接连下了两三天的细雨,把城里城外清洗得干干净净。天空是蔚蓝的,大地是碧绿的,处在群山环绕之中的高州城,就如一颗剔透的明珠,再看不出半分才经过一场战斗的模样。

    海东的后续部队,从辽东各地络绎赶来,城中根本住不下,城外的大营里也早已住满了士卒。没有警戒任务的二线部队,——比如辽左等地来的屯田军之类,由军官们带领着,或者修葺增高高州的城墙,或者在高州沿线一带选择合适的地点筑造临时的堡垒。

    日夜不停。白天喧哗阵阵,夜晚火光朝天。

    如果恰好逢上天气晴朗的日子,数十里开外,就可以远远地看到高州城头、以及左右的层峦叠嶂之中,茂密的树林间,到处插满了海东的军旗。——虽然实际上,插军旗的地方多数只有几个士卒看管。

    但声势非常惊人。

    这是邓舍故意为之的。他放出去的风声,号称带了“十五万”大军。不过相比孛罗帖木儿,他的这番吹嘘尽管带了极大的水分,仍旧不免大大逊色。要知,那孛罗帖木儿可是号称三十万雄师。至于其中究竟有多少的水分?就像是孛罗帖木儿至今没探出来他的真假一样,他也一样没能查明孛罗的虚实。

    “顶天了,五万人。”

    例行的每日军议上,左车儿伸出一个巴掌,这样说道。

    他转着头瞧了瞧周围诸将的神色,接着分析道:“去年孛罗打丰州,号称多少人?也是三十万!其实有多少?怕连五六万都不到吧?再说了,这都多少天了?咱打下高州都八天了。他在兴和那块儿足足已经待了十几天,按兵不动。他要真有三十万人,会等到现在?他有十万人,都不会等到现在!

    “且,大都左近,因为漕运不通,能从江南运来的粮食越来越少,这几年都在闹粮荒,自保不及。数万人的粮饷是个极大的数目,既然大都指望不上,孛罗便只有从山西输送。兴和距离大同数百里,他带的人马如果超过五万人,单只路上的损耗他就受不了。”

    “因此,……”左车儿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一遍:“顶天了,五万人。”

    对他的判断,邓舍还是很赞成的。

    左车儿做为上马贼的老兄弟,邓舍的前任亲兵长,不但资历老,勇敢善战,并且擅于学习。自从外放以来,他从千夫长到万户,再到如今的翼元帅,一步一个脚印,都做的有模有样,成长的很迅速,屡经阵仗,多次立下功勋。是邓舍重点培养的一个对象。

    邓舍赞赏地看了看他,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带了多少人并不重要,麻烦的是,他龟缩在兴和,不进、不退,竟然好似有了些打持久战的意思。这就有些棘手了。”

    左车儿说道:“我海东年后至今,几乎无日不战。对这个情况,孛罗帖木儿不会不知道。相反,这大半年来,他却没打过什么仗,养精蓄锐,兵精粮足。如今他驻军不动,肯定是要想与我军比一比耐力。说不定他以为我军早已疲惫,不战而就能把我军拖垮。”

    在当初商讨是否该支援上都的军议上,刘世民、刘世泽兄弟两人就曾对此做过很深入的讨论。他们的意见与左车儿的分析基本上一样。

    邓舍皱了眉头,说道:“他要指望以此来拖垮我军,显然是不可能的。我军打南高丽,动用的都是海东的粮储。辽左的屯田所得,却是基本没动。加上辽东各城的储备,供应我三万人马的所需,绰绰有余。这一层,我倒是并不忧虑。

    “只是,上都那边,程思忠连日来发了数次急报。说上都周围漠南的鞑子,蠢蠢欲动。并且上都的存粮没有多少,现在他又不敢随意出城哨粮,至多还可以坚持半个月。如果孛罗一直按兵不动?……,雷元帅,你熟悉上都内情,把你知道的给诸将讲一讲罢。”

    “程元帅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上都军的老卒大多被末将带走了,剩下在城中的,多数皆为新卒。如果粮食出现问题,上都我军必然军心不稳,没准儿会产生内乱。”

    雷帖木儿不花面带忧色,欲言又止。邓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尽管说来。”

    “末将以为,既然孛罗按兵不动,我军又粮草甚丰,不如遣一支军马,给上都送去一些。也好借此安抚上都的军心。”

    邓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高州到上都有几百里地,沿途多有鞑子的守军。我以一支孤军押送粮草招摇过境,岂不是羊入虎口?雷元帅,你这是关心则乱。此策,实不可行。上都缺粮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咱们需得另想办法。

    “……,不过,先遣些人马打出救援的旗号赶赴上都,以安抚其军心,倒还是可以的。”

    他不动声色地瞅了雷帖木儿不花一眼,笑道:“这项任务便由雷元帅担任如何?”

    雷帖木儿不花道:“正因为末将熟悉上都的内情,所以末将不能接受这项任务。”

    “噢?为何?”

    “末将若是去了,那么以后丞相与上都彼此的军报来往,就再没有互相熟悉的人可以传达。并且事若有急,丞相的身边更不能没有了解上都虚实的人出谋划策。因此,末将随丞相在外,更胜过回去上都。”

    邓舍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不再试探,从帐中诸将中挑出了一个将校,拨与五百人,令其星夜奔赴上都。同时给程思忠传去邓舍的请求,要求他务必安抚好军心,团结内部,坚守住城池。至于外部的敌人,则请他大可放心,自有海东应付。

    正商讨间,有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洪继勋。但见他眉眼带笑,似是碰见了什么喜事也似。——,因为邓舍把城中政务与军中杂务,并及增高城墙、修筑堡垒等诸般事务全部一股脑儿地交给了他,故此他没有参加军议。

    他手中拈了两份军文,微微朝诸将拱了拱手,对邓舍兴冲冲地说道:“主公,好事也!臣适才接连得了两份军文,一份从辽阳来,一份从上都来。主公且请猜猜看,讲的都是何事?”

    他没头没脑的,忽然来了这么两句。邓舍微微一愣,他的思路还在程思忠与孛罗的身上,自然首先想到了上都。他说道:“一份从上都来?好事?可是程元帅城中乏粮的情况,得到了好转么?”

    “非也。”

    甚少见洪继勋卖关子,邓舍顿时来了兴趣。上都还能有好事?不是乏粮的窘状得到了好转,就必然是漠南的元军出现了变化。他问道:“然则,可是漠南鞑子有变?漠南没有坐镇一方、有足够威望的鞑子统帅,莫非,……,鞑子出现了内乱?”

    “哈哈。虽不中,亦不远矣。”

    洪继勋展开上都传来的军文,呈给邓舍。邓舍一目十行,匆匆看过,拍案大喜,又将军文递给了雷帖木儿不花,环顾诸将,说道:“岭北的鞑子阳翟王拥众数万,裹挟当地的几个宗王,起兵反了。”

    这阳翟王,堂中诸将都有耳闻。

    此人乃窝阔台大汗第七子灭里大王之后,世镇北藩,是蒙古的一个宗王,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中原内乱以来,岭北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本来元帝去年就曾下诏,命他们起兵南下,帮助剿灭红巾的。却叫阳翟王以为有机可趁,“肆为异图”。

    岭北的居民,尽为蒙古部落,保持着游牧的风俗,散则为民,聚则成军。因此,他短短的时日,便聚集起了数万的军队。其实,阳翟王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竖起了反旗,只因为上都孤城深入,在漠南、漠北的消息并不灵通,故此最近才刚得知。

    雷帖木儿不花倒抽一口冷气,霍然起身,仓皇间险些把案几上的茶碗撞掉,他急声说道:“漠南、漠北的重镇,没有强过上都的。阳翟王反,他由岭北而入漠南,要想进入腹里,首先攻打的定然便是上都。这,这,……,何喜之有?”

    “阳翟王或许会如雷元帅所言,首先攻打上都。但是试问雷元帅,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屯军兴和的孛罗该如何自处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

    是呀,一边是红巾,一边是造反的阳翟王。面对如此的形势,孛罗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他是会眼睁睁看着上都落入阳翟王的手中,抑或是会立即起兵,抢在阳翟王攻打上都之前,先把上都攻克占据呢?

    如果从军事角度来看,当然是前者为上。坐山观虎斗。先等红巾与阳翟王拼出个胜负,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但是,元帝会给孛罗帖木儿这个机会么?即便给了孛罗帖木儿这个机会,孛罗有胆量冒这个风险么?

    阳翟王可与红巾不同,他是窝阔台的后裔,当之无愧的黄金家族,在漠南、漠北颇有号召力的。如果坐视他攻下上都,漠南、漠北的蒙古部民会不会转而支持他呢?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孛罗也绝对没有胆子来承担如此严重之后果与责任。

    即使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他也不会做出这个选项的。北有阳翟王,南有红巾,侧有辽东,大都与他的部队夹在中间,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雷帖木儿不花恍然大悟。

    左车儿也同时猜出了洪继勋与邓舍不忧反喜的原因,他说道:“难怪孛罗帖木儿按兵不动!说不定,他比咱们更早得知的消息。这会儿他屯军兴和,迟迟不动,是不是就有这个因素在内呢?”

    “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孛罗之所以迟迟不动,绝对就是因为阳翟王。甚至,他此次突然发兵攻打上都,弄不好也是因为这个阳翟王!”

    “洪先生的意思是说?”

    “阳翟王起兵作乱,这是何等的大事?上都程元帅部情报不灵,大都则不然,它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那么,正如雷元帅适才所讲,阳翟王要想南下腹里,肯定要首先攻取上都,以免去后顾之忧。吾料鞑主无非有两条应对之策。一则,即刻遣大都军马北上,压迫阳翟王不得出岭北半步。二则,遣一上将,抢先一步展开对上都之攻势,断其后路。待夺取上都之后,再联合大都军马,从而两路合攻,一举将之剿灭。”

    洪继勋转过头,对邓舍说道:“为了证实臣的判断,臣已经遣派快马,急往兴和西部打探去了。只要发现有元军大部队北上的迹象,那么,臣的判断就敢说确实无误了。

    “……,不管怎么说,孛罗的真实意图,他为什么突然进攻上都,又为什么战也不战,退又不退,首尾两端,观望不定,我军现在才算是一清二楚了。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尚请主公早下决定。”

    邓舍为了显示稳重与老成,近日正式蓄起了胡须。他抚摸着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髭,从欢喜中慢慢平静下来。

    他道:“以目前的局势来论,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也无非就是两策。要么我军先动,先发制人;要么等孛罗先动,我军后发制人。”

    洪继勋原先提出的战术是等孛罗先动,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他们判断错了孛罗攻打上都的真实意图,现在发现战局出现了变化,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随后的战术部署自然也应该随着做出调整。

    先发制人与后发制人两者各有利弊。

    后发制人较为稳妥,不足之处是耗费粮草太多。高州还好说,上都坚持不了太久。先发制人有些急进,有利的地方是只要获得一场大胜,孛罗顾忌阳翟王的声势,势必就会放弃上都。毕竟他的主要目标,不是上都,而是阳翟王。为了上都损兵折将过多,不利平乱。

    邓舍分析孛罗的心态,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比阳翟王,对鞑子皇帝、对孛罗来说,上都军的损害反而是小的。我军若选出数千精锐,奔袭兴和,只要取得一场胜利,给孛罗以较大的杀伤,示之以威,使得他明白继续攻打上都是件得不偿失的事儿。这场仗就算是打完了。上都也就太平无事了。唯一的问题,我军要是奔袭,有几分的胜算?”

    左车儿、雷帖木儿不花诸将分别发言。

    有的认为胜算大,有的认为胜算小。认为胜算小的,又参加过早先军议的行枢密院官员,重新搬出来刘世民、刘世泽兄弟当时的谏言。认为胜算大,也参加过那次军议的将校,则搬出来杨行健等人的言论。两厢里辩论不休,争吵一团。

    邓舍闭目深思多时,心中有了定论。

    他却不先说,制止了诸将的争论,问洪继勋道:“先生说有两件好事,另一件是什么?”

    “辽阳军报:纳哈出遣使求和。”

    ——

    1,顺帝。

    这时的元帝名叫妥欢帖睦尔,庙号是惠宗,顺帝这个号,是朱元璋送给他的。因为朱元璋认为他灭国前夕,不背城一战而舍弃大都,逃窜漠北,是顺天应命。其实,顺帝不但在逃窜漠北上是顺应了天命,其它还有很多次类似的举动。

    比如阳翟王造反,派了个使者质问顺帝,说:“祖宗以天下付汝,汝何故失其太半?何不以传国玺授我,我来做帝位!”顺帝回答道:“天命有在,汝欲为则为之。”意思就是说:“看天命吧,你想做,就来试试看。”很不愠不火,颇有风度。

    在这之前,“关先生破上都东向,有劝顺帝出奔,帝大言:‘无妨,自有福来,何奔之有?’”在这之后,“明将入京师,有劝顺帝留守,帝但观天文,搔首无言,继而出奔。”

    顺帝出奔到上都,有一天,“有狐数头入行殿,直至御座下。御史大夫阿剌不沙见上,极言亡国之兆。上曰:‘天意如此,朕将奈何?’”

    历数元朝诸帝,短短数十年,有十几个皇帝。元朝的帝位之争是非常激烈的,最短的在位只有一个月,大多数二三十岁就崩了,最小的才六岁,还有一个只有八岁。或因宫廷政变、或因军事兵败而死的,就有三个皇帝。

    只有世祖忽必烈与顺帝两个人在位的时间最长,甚至,顺帝还超过了忽必烈。

    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顺帝在位三十六年。中间的那几个元朝皇帝的在位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过才总共三十八年。

    顺帝不嗜酒,好书画,能观天文。他小时候被流放到高丽,13岁登基做皇帝。权臣尽数死在其手,杀一品大臣数百人。他有鲁班天子的称号,曾凿地道去看天魔舞。他信奉佛教,喜欢欢喜禅,却也设置经筵,听汉人的儒生讲解经典。他有着可以查证的蒙古血统,但当时传闻,他是宋朝皇室的后裔。

    他登基之初,有权臣伯颜;到了后期,有军阀内战,皇太子争权,但是他的帝位却一直坐的稳稳当当。他是元朝的最后一位皇帝,他又是北元的第一位皇帝,竟以亡国之君,依旧面南称孤,得以善终。朱元璋说他顺应天命,诚哉斯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

相关推荐: 大乾世子爷替嫁高门后死遁了皇爷他老房子着火了撩乱逐春生相敬如冰重生古代灾荒年:从窝在深山打猎开始扶鸾大明:我每天一个未来快递,老朱心态崩了!我为公子扶苏,打造大秦最强盛世大唐:刚被立太子,逆袭系统来了

如果您是相关电子书的版权方或作者,请发邮件,我们会尽快处理您的反馈。

来奇网电子书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