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混血种，你未免太小看我。”绘梨衣轻而易举地抽出了被橘正宗死死攥住的手，她在裙摆上擦了擦手，用余光瞥了瞥橘正宗。

    “言灵·审判，对么？”绘梨衣淡淡地说，随着她的话语，无形的利刃割裂了站在一旁的那些黑衣人的身躯，迅疾又无声。鲜血与残躯铺洒了一地，这一幕好似地狱中的场景。

    绘梨衣用简短的四个字，就夺去了橘正宗几百个手下的生命。这种不用朗读冗长龙文，却能发动言灵的能力，并非任何已知的混血种所能做到的。

    橘正宗赞赏地鼓了鼓掌，以示对绘梨衣的欣赏与赞美。可他没有拉开与绘梨衣的距离，反而俯下身凝望绘梨衣的眼睛：“白王陛下就是白王陛下，我知道您刚才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可您要把我留下将我慢慢地折磨致死，这是我亵渎您尊严的惩罚对么？”

    “可是，我既然敢控制神明，当然也有限制您的手段。我知道你已经暗暗解开了当初设定的那些条约，毕竟在擅长精神控制类言灵的您面前，那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小手段。可是，有些东西，是您根本无法控制的！”橘正宗拍了拍手，一阵悠长的梆子声忽然传来，似是轻吟似是低诉。

    可在轩辕龙听来毫无作用的这一段梆子声，却在绘梨衣身上发生了巨大的作用。她颤抖着蹲下来身体，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时而高傲刚强，时而迷惘空洞，好似这具驱壳中有两个人格正在争夺控制权。

    “作为提供给神明容身的容器，上杉绘梨衣当然不是个简单的孩子。”橘正宗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他计划中的点睛之笔说给轩辕龙听，“她做过脑桥中断的手术，所以上杉绘梨衣拥有两个人格。即便白王占据了她的躯壳，也无法抹去隐藏的第二人格。现在看来，作为傀儡的第二人格似乎占了上风，我们的尊贵的女王陛下即将失败了。没办法，毕竟她和这具躯壳的相容性不高，根本没法抗拒催眠术的作用。作为科学中微不足道的催眠术，却战胜了高高在上的白王，这真是太太太有趣了！何等伟大的科学，何等卑微可怜的神啊！”

    说到最后，橘正宗不由振臂狂呼！他抱起了绘梨衣高举到空中，就像举起一具傀儡娃娃。

    的确，正如橘正宗所言。绘梨衣失败了，她任由橘正宗将她放了下来，面无表情。但她黄金瞳中的光芒却越发明亮耀眼，映亮了井底的每一寸角落。

    如此的冷漠凝然，却又是如此的君临天下。

    被钢丝绳绑成一团的轩辕龙依旧十分冷静，他脸上的表情坚硬如铁：“你把这些话说给我听，究竟为了什么？我在你的计划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罢了。”

    “喔，真是意外无情的回答呢。”橘正宗说，“你不是爱慕着这位女皇陛下么，我只是想让你亲眼见证我是如何取代白王夺取世界王座！”

    “作为蛇岐八家的大家长，难道你要亵渎你的祖先么？”轩辕龙反问道。

    “现在的我，并不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我只是赫尔佐格而已。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赫尔佐格望了轩辕龙一眼，轻轻地笑了，“年轻人，你似乎很想听我讲个故事。可我知道一句中国成语，言多必失。你只是我作为登上世界王座的旁观者罢了，我没必要将全部计划都详细地说给你听。”

    果然这个老头并不好对付。轩辕龙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万分焦急。在和歌山那次被黑帮包围的过程中，他再次将四分之一灵魂交易给路鸣泽，换取他与绘梨衣顺利逃脱的机会。

    现在的轩辕龙，仅仅拥有自己灵魂的四分之一罢了。他的生命之光，早已是摇摇欲熄的烛火。可他根本想不出怎么在保全自己生命的前提下，顺利解决这次事件。

    这早就不是他这种半吊子混血种所能参与的事情了，他这种没有才能的普通人，早就应该远离事件中心当个麻木不仁的旁观者。拯救世界这种高大上的任务，应该交给作为路明非这种英雄。此刻他又能干什么呢，难道真要牺牲自己拯救全世界么？

    轩辕龙淡淡地凝望着不远处的绘梨衣和那具龙形生物，神色晦暗不明。他一直记得死亡时的体验，那种全身被汽车碾过血肉骨骼粉碎的痛楚，他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所以在神明询问他是否要穿越之时，他抓住了这重回人世的唯一的渺茫的机会，奋不顾身地扑向了唯一的希望之光。

    即便轩辕龙知道那个名为龙族的世界很危险，但这是他获救的唯一可能。一开始，他用起点小说男主角的故事为自己不断洗脑，这样他才能有勇气面对已有变数的未来。可惜，他真的不是主角呢，而且他也没有当英雄的才能。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一个连自己心爱女孩都保护不了的普通人……

    “这就对了，要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赫尔佐格好似看透了轩辕龙内心的挣扎，循循善诱道，“为了区区一个女孩，丢掉自己的生命那是最最愚蠢的行为。从这点上看，我们很有共同点呢……”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懂什么啊？！”轩辕龙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有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滚滚而落，“你知道什么？！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怕死的混血种罢了！你真的体验过死亡的感觉吗？那样可怕的感觉，谁想重温第二次啊？”

    赫尔佐格面色奇异地注视了轩辕龙几秒，居然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很怕死。所以才会拼尽全力得知这唯一可以永生不死的方法……”赫尔佐格一步步地远离绘梨衣，欣赏般注视着白色的细丝一层层包裹着女孩的躯体。那来自女孩身后的那具残缺的龙形躯壳，源自白王的基因正在与绘梨衣融为一体。时隔千百年后，白王终于真正地复活了，尽管此时的她已经成了一具无意识的躯壳。

    “这才是计划的核心啊，年轻人。”赫尔佐格低声地对轩辕龙说，“白王留下的残躯虽然可以使人类进化为龙类，但那只是无意识的傀儡罢了，而白王会借助她新的躯壳复活。所以我选择让白王的灵魂重现于世，那么灵魂与躯壳就此剥离开来，最后再抹去白王的意识，这样就能避免白王重新复活于世，而我也得到真正的王之血。那是唯一进化成新一代白王的万能药，可这种药物毒性太大，必须有个容器过滤一下。所以，只能让我们的白王陛下屈尊承担一下这个职能……”

    “不过我也是个很仁慈的人，我让这位可怜的女王陛下享受到了临死前快乐无忧的时光。”橘正宗缓缓地说，“我只在最后关头才将你们召回，这对她而言大概足够了吧？”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就被这个老人计划好了。轩辕龙心中一沉，他忽然回想起绘梨衣捏着绒毛伊布时欣喜的表情，回想起了女孩淡淡的微笑，回想起女孩在绘梨衣与皇冠之下添加的那个微不足道的下仆甲……

    “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轩辕龙低声地自言自语，他的黄金瞳忽然点亮了，“路鸣泽，出来做生意了。我选择用最后四分之一灵魂，杀掉赫尔佐格！”

    此刻轩辕龙的表情是漠然的平静的，仿佛他此刻根本不是亲手将生命交易给恶魔一般冷静淡然。

    “好嘞，客户您有需要就早说话嘛。”随着话音，路鸣泽再次现身了。他这回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礼服，胸袋中还插了一枝白玫瑰，这是在葬礼上才有的装束。

    “你要给谁送葬么？”轩辕龙轻轻地问。

    “当然给尊敬的客户您啊。我们收到客户的灵魂之后，会为客户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这才叫服务到位。”路鸣泽笑了，他歪着头去看轩辕龙，“因为是最后一次服务，所以给您特别优惠。您想怎么杀掉赫尔佐格呢？是像言灵·莱茵一样让整个东京都为您陪葬的盛大场面，还是念一段龙破斩的咒语，然后将赫尔佐格像蜡烛一样燃烧殆尽？”

    “随便你，只是要尽快。”轩辕龙淡淡地说，他根本不在乎赫尔佐格的死法如何，他只想尽快杀掉这个男人。

    赫尔佐格已经在绘梨衣主动脉上插好了输血管，在血液交换机的作用下，双方的血液已经开始交换，不断有新鲜的王之血进入赫尔佐格的身体。再过一会，这个男人就会作为新的白王重生。

    轩辕龙不能允许赫尔佐格成为新的白王，他怎么敢占据绘梨衣曾经拥有的称号与王座？！

    他！怎么！敢！

    “嗨，准备就绪。”路鸣泽拍了拍手，那些绑住轩辕龙的绳索忽然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他恭恭敬敬将一把黑色的利剑递给轩辕龙，好似正在为出征骑士奉上武器的侍卫：“日本三大神器之一的天丛云，这世间少有的屠龙宝刀。”

    轩辕龙站起了身，他单手接过了这把宝剑，黄金瞳汇聚了无尽的雷云与风暴。他一步步走向赫尔佐格，也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既定命运。

    赫尔佐格诧异地摘掉了输血管，他想不通轩辕龙是怎么挣脱束缚的，也想不通轩辕龙从哪得到了那样一柄利刃。不过没关系，他此刻已经有了白王的一部分力量，这个混血种即使利刃在手，也绝不可能打败他。

    “想不到最后你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啊，我以为我们是同路人呢。”赫尔佐格讥讽地微笑了，“为了一位没有人类之心的龙类，为了永远不会回应你爱慕的女皇陛下，这样做值得么？要知道，即便白王旁观了你为她送死的感人过程，她那颗龙类的心脏也不会感到哀伤悲哀难过。恰恰相反，她会将你的牺牲视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下仆为女皇奉献生命，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我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是否在乎我是否会为我难过，她是我的姑娘，只是我的姑娘！”轩辕龙抬起了头，黄金瞳灼灼发光，“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姑娘而死，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好一位情圣！”赫尔佐格击掌赞叹，面对缓步走来的轩辕龙，他甚至没有躲避的念头。

    言灵·君焰！赫尔佐格默念言灵，尽管他看似自大，却做足了准备。在继承白王的部分力量之后，他自然有了瞬发高级言灵的能力。

    空气中的火元素浓缩之后忽然爆裂开来，好似一枚□□猛然在轩辕龙前方炸裂开来。但这对轩辕龙没有用，他笔直地向赫尔佐格走来，有至高无上的伟力为他拨开了火光。

    风王之瞳……无效。

    苍雷支配……无效。

    黑岩牢狱……无效。

    这次赫尔佐格终于慌了，他发现眼前的敌人远远超出了他的常识与认知！轩辕龙甚至能无视高阶言灵的作用！

    天丛云笔直地插入了赫尔佐格的心脏，黑红的血液溅落开来。赫尔佐格根本避不开这一击，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他的身躯。他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惊然，好似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结局。

    轩辕龙并没有停手，他继续将这柄利剑穿透赫尔佐格的胸腔，直至这个罪魁祸首停止呼吸变为一具尸体。

    “现在我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了，你敢调戏我的女人，我就灭你全家。”轩辕龙忽然微笑了，他喃喃自语道，“果然我也没有中二毕业啊……”

    他抱起了绘梨衣，轻轻拂去了那些白色细丝。直至临死的一刻，这个女孩依旧安详美丽得恍如天使。

    随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绘梨衣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黄金瞳的颜色非常浅淡，但那证明她还活着。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绘梨衣轻轻地笑了，“你真的成了拯救女王陛下的英雄呢。”

    “不，我只是女王陛下的下仆甲罢了。”轩辕龙握住了绘梨衣冰冷的小手，吻了吻，“请原谅我的唐突，不过陛下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这具混血种的躯壳无法容纳龙血的毒素，即使是我也不行。只是看到部下这么努力，我也不能落后呢。“绘梨衣说，她侧过头去看轩辕龙的脸，声音极小，“我提拔你当我的臣子，你叫什么名字？”

    轩辕龙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哼起了一首歌。

    “无聊的每一天突然变得光明起来

    自从你出现的那一天起

    即使再孤独再辛苦也不要紧

    我只是个爱的囚徒①”

    绘梨衣无比认真倾听着轩辕龙唱出的每个字眼，直至最后轩辕龙忽然停止了呼吸，随后绘梨衣也轻轻阖上了眼。

    少女轻轻搂住了少年，这一幕定格成了永恒。

    注①：以上歌词来自宇多田光，《Prisoner of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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