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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卫齐名便不得不驱散数千青壮,只留下萧山县武力集群搜救,目的无非是控制住薛向牺牲的消息,为搜救争取时间,哪怕只搜回了尸体也是好的。
因为这些青壮在撤离的时候,卫齐名便用官方广播的方式,对他们进行了口头表扬和鼓励,末尾,自然提到了搜救工作圆满结束,薛县长已经在住院接受治疗,最后并代表薛向,对他们进行了感谢。
其实,也无怪卫齐名用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他也是被逼得没辙了。他卫齐名为着薛向失了下落的事儿,便连老灌口护堤决堤,被他成功挽救这天大的功勋,都不敢向地委邀赏。因为薛向壮烈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对薛向的生还已然不抱有丁点幻想了,却还是不敢在没寻到薛向遗体的时候,便向地委、省委汇报。再者,现下多拖一分时间,便多一分搜救遗体的希望,以免地委对薛向牺牲震怒之余,朝他要遗体,举行告别仪式,他也拿不出来。到时,怕是省委、地委的万丈怒火,都要对准了他卫某人一泻而下。
却说这卫齐名和俞定中都是极有城府,精于算计的人物,这二位不只想办法瞒骗了所有参加搜救的青壮,而且还变相控制了常委班子成员行动,美其名曰:一日不寻到薛向同志,防洪护堤指挥部就一日不得撤散,同志们就一日不许下火线。实际上,这二位是怕剩下的十名常委们生出了异样心思,私自给地委递去消息。
毕竟这会儿,他卫齐名和俞定中的位子,眼看就不保了,萧山县的一、二号位子,一道腾出,这是多么轰动的消息,当然,对这剩下十位来讲,就是怦然心动的消息了。要说理论上,大伙儿都是县委常委、班子成员,名义上的身份想差无几。可实际上县委书记和县长,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位子,先不说级别较之除卫清风以外的另外九人,高出了一级,便是普通机关的副厅级干部,论权力含金量,也比不得这二位,因为能做到一任县委书记、县长的,无不是地方上有力的梯队、后备干部,其中隐含的政治含金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再者,即便是排位靠后的几位常委,不可能有机会角逐这两个位子,可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萝卜动了坑儿,同样也就为后面的萝卜腾出了坑儿,如此一来,排位靠后的常委同样能在靠前常委角逐这班子正副班长的过程中,获得利益。
卫齐名和俞定中正是洞悉了其中关窍,才用指挥部的笼头,将一众常委羁縻于此。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茫茫的湖水又被护堤扎进了口袋,似乎尝到过奔腾咆哮的美妙滋味后,这湖水也不再甘于波澜不兴,晚风吹来,鼓浪生波,翻滚的湖水卷起巨浪,砰的一下,打在岸边,激起水花无数。
“书记,用些吧,您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不知何时,何文远端了个细搪瓷缸,来到了卫齐名的身后。
卫齐名弯腰拽拽被浪花卷湿的裤脚,回过头来,摆摆手,“不饿!”说话儿,从兜里掏出一颗烟点上。
何文远看着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眼袋乌黑,短短两天仿佛老了十多岁的卫齐名,感概万千之余,心中又生出玄妙的感觉,只觉当真是宦海如市,只有利益,毫无道理,眼下的情境不正是如此么,卫书记是多恨那小子啊,此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这会儿,竟为了对方的生死,昼夜不眠,时时担心,记得前年卫书记母亲性命垂危那会儿,卫书记也没这般魂不守舍吧!
何文远叹口气,不再规劝,端了瓷缸,又朝护堤上,临时搭建的席棚行去,那处也正是这十二位常委现下的居所。
萧山县的权力中心要驻跸于此,便是再有困难,条件再艰难,一夜之间,朝阳变出了这么一座简洁明亮、宽敞大方的席棚,粗大的横梁,干净还发着清气的青竹席顶,便连大床、书桌也抗来了十二套,每间单间置了一套。
却说这席棚虽然辟出了单间,却是没有一一修上房门,毕竟除了组织部长卫兰,另外十一位常委皆是汉子,自然用不着拘此小节,再说,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有心思想那风情旖旎之事,便是宋运通这会儿也满心纠结,无暇去欣赏那熟透了的美艳部长的风情。
要说宋运通这会儿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希望薛向死掉,还是希望薛向生还。这矛盾的来源,无非是他的得力属下兼心腹高达死了,且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很显然是炸的,而宋运通又是少数几个知道炸堤之事的当事人,且从桥口村众人口中,打听清楚了是薛向最先奔赴此地,再看那无数被悄悄收缴上来断了导火索的雷管。
宋运通即便再笨,也猜出了高达和薛向之间肯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而事后,据桥口村众人反映,他们赶到时,没见着高队长,只见着薛县长,而最后又从湖里捞出了高达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宋运通自然能猜到,高达定是丧在薛向手上。
可知道又能如何,先不说高达炸堤之事,若传播出去,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状,单是卫齐名和俞定中上来就给高达定了个防洪护堤壮烈牺牲的烈士身份,且在班子会上,得到了全部常委的一致认同,他宋运通便是再惋惜,也毫无办法,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是端不上台面的。
然而此刻,宋运通恨薛向入骨,可心底偏又隐隐生出希望他生还的愿望。因为宋运通深知若是薛向完蛋,那卫齐名也必然难逃,先不说卫齐名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至少这县委书记的位子是别想再坐了。而若是卫齐名被拿下,宋运通几乎能肯定,不管是谁上台,陡该轮着他倒霉了,外调书记的可能先不谈,单是郑冲、齐楚这二位份属同一阵营的同僚,都对自己好感大欠,若是换了别的常委上台,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况且,他宋运通是自家事自家清楚,那一屁股屎,若不是卫齐名兜着,早就熏翻天了。
却说何文远端了细瓷缸从最左端临水位置的卫兰房间行过,最后来到最右端的卫齐名房间,一路行来,诸位常委的动静,可谓是一览无余。除了俞定中这会儿靠在床上打着点滴,剩下的十位领导面色各异,举止不一,或睡觉,或看书,或面有悲戚,或眼放精光,何文远只瞧得心底发虚,又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卫齐名打发走了何文远,对着茫茫湖水,只觉世事真他妈的无常,自己从一届泥腿子爬上如今的高位,已经够传奇志异的了,现如今,竟会又因为一个俩月前根本就不知道其存在的年轻人的生死,被打回原型,或者,比打回原型还不如。
第八十八章 千人静守
毕竟那小子若生,炸堤之事,或可遮掩而过,若死,毕然被上面的调查组查个底儿掉,届时恐怕希求一命,也是奢望吧。思及困处,卫齐名真想一头扎进这浩荡湖水中,一了百了。
“大哥!”毛有财忽地一声低呼,几步跨到卫齐名身侧,一把拽住卫齐名衣襟:“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就算姓薛的真没了,又不是您的过错,怪只怪他好逞能,装英雄,哪有身上捆十几袋沙包跳河的,他这是找死?怨不得别人,大哥,事儿没到绝处啊,就是到了绝处,也用不着走一步,大不了,我给兜了,你直管往我老毛身上推……”
毛有财和卫齐名相交多年,关系早已非止寻常下属,即使曾经二人互相起过龃龉,可这会儿,见了卫齐名竟有了断之意,毛有财心神激荡,多年来的兄弟之情迸发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名利之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四射的年代,为眼前这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前,卫齐名只不过是悲从中来,心神恍惚,倒是没存了自尽的意思,这会儿被毛有财拉住,他也不解释,伸手拍拍毛有财宽厚的肩膀,“有财,当财政局局长多久了?”
毛有财微微一愕,说道:“七年了!”
“是啊,都七年了,写辞职申请吧。”
“啥玩意儿?”毛有财骇然:“大哥,真就到了这份儿上?”
卫齐名喟然长叹:“是啊,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我怕我不在了,谁还来护你,趁着我还在位的当口,你赶紧把财政局那块儿该拾掇的,拾掇拾掇……”
毛有财万万没想到,情况已然到了如此程度,在他想来,薛向之死,和卫齐名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谁叫这小子自个儿一大早的,就往桥口村蹿,这决堤乃是天灾,干卫齐名何事,就算这小子大有来头,可上面也没有乱打板子的道理,卫齐名顶多写检讨就够了。可眼下,听卫齐名此番言语,毛有财才知道竟是到了绝路。
若是卫齐名倒了,他确是也不可能再坐在财政局长的位子上,毕竟他那处的粪堆堆得简直比宋运通还高还大。
就在卫齐名和毛有财相顾无言,满目悲戚的时候,风吹浪涌湖面上,忽然现出一道帆影,那帆影逆流而行,却来速极快,似乎有十几只水桨齐齐划动,又过片刻,帆影渐渐清晰起来,忽而那船上传来整齐的呐喊声:“薛县长找到啦,薛县长找到啦,还活着,还活着……”
这番吼声极壮,借着风力,很快就传到了岸上来,叫众人听了个分明,忽然,远处的席棚内骚动陡生,片刻间,就从其内钻出无数道人影来,或衣衫不整,或头蓬鞋松,最离谱的是美艳熟妇卫兰和县长俞定中,前者的长筒百裤连腰身上的拉链都没系紧,露出白花花一片嫩肉,晃人眼目,后者竟奔得没头没脑,胳膊上插着针头,身后拖着个玻璃吊瓶,磕在石子路上,叮叮当当,甚是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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