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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薛向没想着因为陈某某拦了冯京的路,他就要拿陈某某如何,单从个人感情好恶上,薛老三还真动过这个念头,但作为一个逐渐走向成熟的青年政治家来说,他却得刻意摒弃这种狭隘的政治观,和庸俗的以个人感情行事之为。
倘使,陈某某真是帅才,适合辽东的发展,薛系所谋在后,辽东掌舵人的果子被人摘去,那也是咎由自取。
薛向会千方百计,帮助冯京另谋高就,至少不会比辽东掌舵人的位子更差,这便是他挽救派系威严的办法。
反之,若是陈某某也只是以权谋行天下的寻常政客,辽东这个已经锻造出初级模样的重工基地,说不得还真就让不得了。
如何抉择,都需要看稍后戚如生的情报反馈,此为重中之重。
戚如生军人作风,既接任务,自然再无二话,便即告辞。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四个电话
薛向也不相送,兀自端坐花间饮茶,西天的弯月,已到了树梢,夜色渐渐浓重下来,天气也骤然凉了下来,夜风扯得花摇草舞,若换旁人,独居此处,虽风景优胜,也必定心摇神驰,胆战心惊,毕竟,当此月夜,清幽古宅,荒庭野院,岂非正是聊斋中,女鬼狐仙最爱出没的所在么?
薛老三却是惊也不惊,若真有鬼魅,他巴不得捉上一两只,研究研究。
惜乎此刻,他却没闲心想那美丽的鬼仙狐仙,而是没滋没味喝着茶水,搅动着脑汁。
他知晓今天于他而言,是个不眠之夜,所谓不眠,非是他睡不着,而是必定有人吵得他睡不着,不用掰手指,他便知晓必然能接到至少四个电话。
随后一个的两个钟头内,薛向的预言被证实了。
首先来电的是安在海,薛向之所以算到这位会来电话,而是清楚,安家现在看着是安在海在掌舵,可实际上还是老爷子当家,安在海还处在扶上马送一程的阶段。
辽东之变事大,安在海必不敢瞒安老爷子,便是想瞒,也须不过,有老王在,安老爷子的耳目只会比安在海更灵通。
既然知晓薛系有事,安老爷子如何会不过问,过问的结局,还用讲么?
安在海打来电话就是一通埋怨,在他的评价里,薛向简直就不是东西,专门坑他安某人掉坑,很明显,安在海上报了老爷子他和薛向的沟通结果,挨了老爷子的晴天霹雳。
老爷子何等见识,自不会与安在海等同,当能看出此杀招之险恶,必定替薛系担忧,自不会如安在海一般,以为薛系安抚好麾下,便能安然而渡。
安在海显然挨骂不轻,在电话里抱怨个没完,直到薛向担保会亲自到老爷子面前承认错误,替他安大书记挽回颜面,安在海这才转上正题。
所谓正题,无非是传达老爷子的意思,一言蔽之,薛系尽管施为,安系必定全力以赴。
安老爷子对薛向,那是一如既往地够意思。
安在海电话挂了未久,陈道林便来电话了。
其实,高层的消息,只要准许扩散了,速度必然惊人,连薛向都知道了,陈道林这个当事人便是稍晚,必亦得知。
陈道林在电话中讲得很坦诚,他直言告诉薛向,这次是派系内的自作主张,并未咨询过他的意见,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拒绝这次的调任。
他讲得很贴心,所谓有必要,无非是因为冯京还存在着上去的可能,若是他不让位,岂非拦了冯京的路。
陈道林这是要薛向自决,从这个角度上讲,陈书记算是讲义气到家了。
话说回来,陈道林也没办法不讲这个义气。先不提,辽东发展势头极好,他和冯京合作愉快,长久经营下去,辽东局面未必不如津门,反之,调配津门,理顺人际关系,弄清情况,进入角色,都得花去大量时间,还真不如在辽东踏实干下去,来得实在。
单说感情因素,他就得说这个话,因为他当初调任辽东,薛系可是出过大力的,后期冯京全方位配合他,也是因为薛系。
现如今,弄出成绩了,他陈某人总不好拍屁股高升,留下冯京坐地受闲气。
陈道林讲义气,薛向自也不会不地道,此事与陈道林无关,他自不会因这个阻陈道林前程。
在电话里,薛向言语客气、诚恳,直言无碍,让陈道林按部就班,并预祝他在津门的履新顺利。
结束了和陈道林的电话,冯京的电话立时就进来了。
“老三,事情我清楚了,有心算无心,措手不及,非战之罪,你用不着多想,更不用替我折腾,我在这个位子上干得挺好,挺有成就感,用不着帮我挪窝,辽东这块根基地,我得替你守住喽!”
冯京一番表态,险些让薛向热泪都滚下来。
薛向只说了一句“冯叔,你等我消息就好了”,便挂了电话。
及至后来,许子干,薛安远接来了电话,态度很明确,还是将居中调度职权交给了薛向,由他全盘策划,务必打好这场自卫反击战。
挂了电话,薛向将身体在那张宽大得能堆满整间房的大床上摊了,双手交叠,翘着二郎腿,推窗放入月光、清风,心中却是发愁不已。
“这帮老头子,当甩手掌柜上瘾了吧,说得好听,鼎力支持,到后来还不是诸事不问。眼前的事儿还小么,要是我是政局,说不得还能纵横捭阖一番,可老子就是个副司长,和那帮大人物对话都难,这个死棋,该怎样解开嘛。”
薛老三咬牙切齿之余,又怨恨起自己来,心道,若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算无遗策,混得太成功了,又哪里会有今日的麻烦,能者多劳,可是劳死我了,看来以后是要尽力藏拙了。
正腹诽间,门外起了动静儿,赶出门去,却是不见来人,门内却是多了个文件袋,薛向猜到是戚如生的手笔,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麻利。
转回房间,将台灯扭到最大,淡黄的光晕将方寸之地,照得纤毫毕现,文件很厚实,足足有三十多页,分作三份,一份是陈英年的家庭情况,一份是陈英年的详实履历,一份是陈英年近三年在浙东履任副书记的座位。
材料详实,资料极细,简直够得上一本传记了,短时间内,能弄到如此详实的东西,显然,戚如生的那个精干情报单位,不是白建的。
既是官员,最惹人注目的自然是其履历,薛向当先拿起了履历那一本,细细阅览起来。
他记忆力惊人,看公文向来一目十行,极是流畅,可今次,却小心翼翼,一本十多页的履历,看了足足十多分钟。
看完履历,薛向没急着向另外两份材料下手,而是闭目深思,时而揉揉燕窝,陷入了长考。
陈英年,一九三七年生,金陵人士,抗战时期,金陵城破之初,虽母南迁,僻难浙东,十八岁高中毕业,转入当地小学做民办教员,这一做就是十二年,做教员期间,除了完成了入党,再无其他足以备述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奇迹
三十岁那年,陈英年竟时来运转,转入了浙东省革委会机要科做文员,短短十多年时光,此君便从无品无级的科员,飞鸟化凤做到了一省副书记,这等神奇地升官速度,便是薛老三也得瞠乎其后。
尤其是在那十年,此人进步神速,华丽地完成了从无品无级科员到副厅的神跨越。且细细查阅此君几乎没再风口浪尖的革委会工作,而是始终在技术性部门,民政,财政、林业、水利等单位,这位混了个十足十。
而那十年一过,此君年不过四十,官已至副厅,再逢着中枢大力推荐干部年轻化,乘云华龙正当其实,走上如今的高位也算是顺理成章。
一会儿的功夫,窗台上的烟灰缸里,便积蓄了七八只烟头,薛老三忽然从这份平常却又不平凡的履历中,读出了十足的滋味。
按说,陈英年的履历没什么问题,平平常常,未有什么了不得的工业。早期的经历更是与庸人无异,能在一个小学干八年的人,且并未干出什么大的业绩,简直就是默默无闻,除了表扬其高尚的情操外,实在是不能将精英的名号冠至于彼。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最那十年,不靠砸抢起家,不靠造反上位,却能一步一个脚印,像是印准了脚步一般,隔两年就是一转,不曾超前,更不曾落后,步步踩在点上,那十年,浙东风起云涌,城头大旗变换,可不管谁在上面唱主角,这位陈英年同志都能按部就班,步步高升,这该是何等神奇的事件。
身在官场,薛向太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句俗语,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威力,和最深刻的行为心理解读。
试想,哪位上官上台,最先位置的,不是理顺人事关系,编制班子人马,而往往前任大用的,现任不说摈弃,也绝对会稍做冷处理。
从这个角度出发,倘使陈英年遭遇一点点冷遇,他的仕途之路,绝不可能如此通顺。
可偏偏陈英年的仕途通顺到快要无法用奇迹来形容了,薛向不说拿自己这饱受波折的宦途去对比,便是时剑飞,江朝天之流,比之这位陈英年同志,也得瞠乎其后吧。
须知,时剑飞,姜朝天,那都是履历打造完备的,起跳就是正科,反观陈英年是大龄乡村教师转任,无职无品,不到二十年,竟然已经调到了副省,且是最显赫的副省,坐满了五年,如今已然要完成到最显赫正省的华丽跨越。
换句话说,也就是说此人从无职无品的乡村教师,跨到副省,不过用了区区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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