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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二夫人道,“还是用原来的方子,你去熬了药来。”
荀卿染陪笑,“太太,这人病了,要用什么药,从来都是听郎中的。太太莫不是嫌这药不好喝,我这里准备了很多蜜饯。”
荀卿染又说笑话哄着齐二夫人,就像哄任性不爱吃药的小孩子一样。
齐二夫人毕竟是大家出身,在媳妇面前,总不能说怕苦而不喝药,就想着拖一拖。等荀卿染走开,倒掉碗里的药。
但是荀卿染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直守在旁边,却也不勉强齐二夫人喝药。
等到药凉了,齐二夫人松了口气,“这药凉了,倒掉吧,少吃一剂也没什么。”
荀卿染听话地出门将药例掉,却又燃起炭炉,又熬了满满一碗来。
这祈年堂的丫头婆子,还有别的院子里来回事的丫头婆子,眼中看到的是,齐二夫人病重,却不肯吃药,反复折腾荀卿染。荀卿染却任劳任怨,没有一丝抱怨,甚至连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一碗凉了就再去熬一碗。那熬药的炉子一直燃着。
如此几次,齐二夫人无法,只得捏着鼻子将药喝了。因为药实在太苦,齐二夫人忍不住对荀卿染发了脾气,荀卿染恭顺地任齐二夫人斥责,并无半点怨怒,还让人专门去买了好多种蜜饯,服待齐二夫人吃了。
到了晚间,荀卿染依旧在齐二夫人屋子中值夜。这一夜,与昨夜很像,却又有许多的不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侍疾(四)
这夜里,依旧是倒茶若干次,扶齐二夫人用马桶若干次,掖被角若干次,甚至又熬了一次药。荀卿染和昨夜一样任劳任怨,好脾气,不过也有些差别之处。昨夜,荀卿染无论做什么,都尽量不吵醒齐二夫人,也不惊动院子中的人。但是今夜,荀卿染主动倒茶、掖被角并顺便向齐二夫人嘘寒问暖、婆媳亲密聊天若干次。半夜,齐二夫人又说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荀卿染觉得捶腿不能治病,便主动起来熬药。她依然是亲自动手,但是这药罐子、还有炭火等等却是祈年堂的人收着,因而少不得又将祈年堂的丫头婆子也叫起来。
这些丫头婆子们,睡眼朦胧,看到的是脸色憔悴的荀卿染手拿扑扇亲自熬药,脸都熏黑了,又忙进忙出,听到是齐二夫人屡屡有不满的声音传出来,荀卿染却从不反驳,只是柔声请罪,依旧将齐二夫人伺候的无微不至。
如此,荀卿染衣不解带地,片刻不离地服侍了齐二夫人整整三天。齐二夫人终于宣布,她的病好了,她不要再吃药了,也不要荀卿染再伺候她。
“我知道太太辛苦,只是病不治好怎么能成。太太还是再多吃几剂药,多调养些日子。”荀卿染柔声劝解道,“媳妇不怕辛苦。如今伺候太太,是媳妇的福分。”
齐二夫人苦了脸。再让荀卿染照顾下去,没折磨到荀卿染,却真会把她的命折腾掉半条。
“不必了,我已经大好了。你也回去歇歇吧,这几天可苦了你了。”齐二夫人只得笑着道。
荀卿染露出纵容的笑,就像看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因着怕看医生,怕吃药,而硬要说病好了一样。
齐二夫人只好下床来,自己穿了衣服,又狠吃了一碗饭,甚至矫健地走了几步路来给荀卿染看,以证明她确实是好了。
“既然太太这样坚持,那就请太医再来看看吧。”荀卿染最后道。
就有人依然请了陆太医来,给齐二夫人诊脉。
“夫人这病已经是痊愈了。”经过一番望闻切问,陆太医下了结论。
荀卿染在屏风后,依旧不放心,再三请太医仔细诊治。
齐二夫人坚持说她已经好了,对于荀卿染担心她脸色不好的话,也只说是因为生病,清减了饮食的结果。
荀卿染就有些松动,“果真是这样?”
陆太医点头,“太太的病已经是好了,如果担心,就在饮食上慢慢补一补。”
齐二夫人连声附和。
这边打发人送陆太医出去,荀卿染才从屏风后走出,恭喜齐二夫人。
“谢天谢地,太太这病终于好了,我要去烧香拜谢佛祖。”
许是看齐二夫人病好了,荀卿染长久绷着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陆太医还没走出祈年堂的大门口,荀卿染就晕倒在齐二夫人的床前。
麦芽、紫苑两个抱住荀卿染急得大哭,宝珠和桔梗两个跑出去,一个请回了陆太医,一个则去了宜年居请容氏。
陆太医给荀卿染诊过脉,让人熬参汤来给荀卿染喝,便跟着小丫头到外间来。
“四奶奶是因为劳累太过才会晕倒。这却不需要用药,只是要好好休息才是。”陆太医道。
齐二夫人听了,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荀卿染这是为了表功,故意做作。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为了伺候她婆婆的病,倒把自己给累病了。”容氏叹气道。
“劳累还是小事,只是,另外还有一件,”陆太医话到嘴边,有些犹豫。
“老太医尽管直说。”
“老夫诊脉,发觉四奶奶体内添了湿寒之气。这于男子倒是无妨,可在年轻女子身上,只怕有碍子嗣孕育。老夫斗胆说一句,虽是天气回暖,年轻人也不该太早贪凉。”陆太医说着眼角不经意地往屋内青砖地上扫了扫。
方才荀卿染是晕倒在地上,屋里顿时乱了起来。麦芽和紫苑两个丫头只顾抱着她们主子大哭,不让别人碰。方氏(其实是容氏吧?)和陆太医到的时候,也同时看到了荀卿染的铺盖卷就放在齐二夫人床下。
大家都知道荀卿染在齐二夫人屋中侍疾,这屋中又只有齐二夫人的床榻,那荀卿染晚上是睡在哪里更不用人说了。
“啊?”容氏一惊,“这,可有救治的法子?”
“老夫先写几个调养的方子,四奶奶年轻,或可恢复。”陆太医说着,果真写了几个食疗的方子。
容氏谢了陆太医,打发人送了陆太医出去。
齐二夫人此时也在旁边,心情有些复杂。这比她期盼的结果还要好,但是也让她有些不安。
容氏转过脸来,淡淡地扫了齐二夫人一眼。
齐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这可如何是好,想是这太医太过小心了些,染丫头还如此年轻”
“回老太太、太太,喂四奶奶喝了些参汤,四奶奶已经醒过来了。”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容氏站起身要去看荀卿染。
就在这时,门帘挑起,却是荀卿染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走了进了。
“你这孩子,都这个样子了,怎地补好好歇着。”容氏打量着憔悴的荀卿染,嗔道。
荀卿染衣不解带伺候齐二夫人,这里并没有水份。她这衣服已经三天没有换了,身上也没什么装饰,又因这三天确实辛苦,人是真的憔悴可怜。
“让老太太为我担心,我怎么过意得去。”荀卿染道。
“你这孩子,我不让你来伺候我,你就是不听。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回去好生将养着,倒让老太太为你操心。”
齐二夫人仔细打量了荀卿染的模样,心中舒服了许多。这几天,她和荀卿染在一处,最清楚荀卿染有多累。
荀卿染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跪了下去。
“染丫头,这是做什么?”容氏问。
“太医的话,我都已经都知道了。请太太做主休了我吧。”
一句话出口,荀卿染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眼泪货真价实,发自内心,荀卿染是真哭了。她进了齐府的门,虽说表面风光,但是种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她自己清楚。可是人前却要装出一副笑脸,而且无论是谁,在听到别人想要害自己之后,都不可能不往心里去。这些日子的委屈叠加在一起迸发出来,荀卿染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荀卿染自请下堂了,可齐二夫人却更加高兴不起来。
“伺候太太是我的本份,熬坏了身子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子嗣传承是家族大事,我只有离开,才能全了四爷的孝道。请太太做主休了我,给四爷再娶名门淑女,孝顺太太,让太太欢心,我感念太太的大恩大德。”
荀卿染边流泪边说道。
容氏让人扶荀卿染起来,荀卿染哭倒在地,只求齐二夫人休了她。
“若太太嫌休妻名声不好,我,只求太太指条明路给我。”荀卿染央求齐二夫人。
这却说到了齐二夫人的心病,齐二夫人脸色顿时白了,“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容氏起身来扶荀卿染,“好孩子,莫要说这等傻话。那太医不过是怕你因此有失调养,防微杜渐。你还年轻,别心窄了。”
“这事关子嗣大事,老太太心疼我,不嫌弃我。我,我本就不会讨人欢心,如今自请下堂,还能存几分体面,以后,谁知道有没有命数孝敬老太太”荀卿染起身,依旧哽咽着。
“小小年纪,如何说这等话。”容氏嗔道,“你是我齐家的好媳妇,哪个敢休你,我便先赶了她出门。”
齐二夫人在旁如坐针毡。
荀卿染不能不给容氏面子,容氏已经有这样的话出口,荀卿染便渐渐收了声。容氏就吩咐人抬了软轿来,将荀卿染送回宁远居,吩咐人好生照看,又姜么么带着宝珠去宜年居,取她珍藏的老参来给荀卿染补身子。
送走了荀卿染,容氏拄着拐杖起身。
“你跟我来。”容氏走到门口,也不回头看齐二夫人,只是吩咐道。
宜年居,齐二夫人有些忐忑地跟着容氏进了上房。
容氏在正面榻上坐了,就淡淡地看着齐二夫人,不像以往让齐二夫人坐,也没有别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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