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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过后,谢大爷、大太太命人请了三爷、三太太过来说话。大太太把老亲旧戚人家适龄的青年男子全捋了一遍,“卢家老二温柔敦厚,刘家幼子品貌端正……”给你家二丫头挑一个吧,赶紧定下来。
三太太全都看不上。“卢家倒还罢了,也算名门望族,可他家老二没功名呀。刘家富裕,可他家三个嫂嫂,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要不是男人窝囊,要不就是妯娌厉害,总是不称她的意。
三爷倒觉得个个都不错,不过“再缓缓也使得。”他不是个好丈夫,对三太太一点不体贴。却还算是个关心子女的父亲,知道绮年是个有主意的姑娘,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三太太款款站起身,“多谢大哥大嫂费心。绮儿还住博雅轩么?我去看看她。”一幅不想深谈的模样。她心中对大太太是很有些不满的,总觉着大太太手中明明有上佳子弟,偏偏不愿给谢绮年保媒。
大太太暗暗叹息,只好做罢。三太太带着两个大丫头摇摇摆摆去了博雅轩,才到了穿廊下,一个穿青缎掐牙背心的小丫头站在那里,见了三太太忙上前行礼问好,陪笑回道:“姑娘在绣房做女工呢。”多娴静的二姑娘。
三太太不许人通报,静悄悄进了绣房。绣架前,谢绮年正面带迷离微笑,专心致致低头绣着一朵艳丽华美的大红牡丹。“好鲜亮活计。”三太太在旁笑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中夸奖。看看我家绮儿,手多巧!谢绮年方抬起头,看见三太太,忙丢下绣活来拜见,亲手捧上清茶,“有几日没见您了,着实想念。”
三太太不耐烦的挥挥手,摒退侍女。拉着谢绮年的小手,愤愤不平把大太太的话说了,“若她真好心,早做什么了?赶这时候才发急,还净给你寻些歪瓜裂枣!”
谢绮年低了一回头,抬头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温温吞吞劝解三太太,“娘,您莫生这些闲气,白白气坏自己。”您再生气,大太太也不能跟您掏心掏肺的。
三太太跟谢绮年发了半天牢骚,到了下午晌,方恋恋不舍的走了。她很想留下来跟女儿朝夕相伴,在谢府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她,看见她就头疼。
三太太走后,谢绮年很是愣了一会儿神。他还没来谢府拜访,他还没来提亲,他还在等什么呢?不是说,荀氏身体弱的很,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自从住到灯市口大街,门禁森严,已是多日没见过他了。谢绮年烦燥的站起身,在院中踱步。若拖延下去,自己年齿渐长,再也等不得了!若再拖延下去,怕是要被谢家随意配了人。
院门口传来嘻笑声。五六个大丫头、小丫头簇拥着谢瑞年走了进来。谢瑞年身穿大红衫裙,小脸蛋红扑扑的,“二姐姐!”快活的叫道。她是个乐天派,见了谁都乐呵,见了谁都高兴。
“二姐姐,今儿我学女工课了。”谢瑞年笑吟吟去了谢绮年的绣房,“老师说我底子太差,让我回去自己多用功。好姐姐,你绣的蝴蝶好像能飞一样,教给我吧。”
谢绮年微笑,“五妹妹,绣花要静下心来方好。”谢瑞年这性子,大大咧咧的,可能根本坐不下来,哪能绣出有灵气的花朵蝴蝶?
谢瑞年并不放在心上,“母亲说过,我只要尽力便好,不求尽善尽美。”大太太待宽厚,没有要求她“德容言工”样样俱精,没有用规矩礼仪把她管的死死的。
小五倒是好命。谢绮年一时有些失神。要说起来,小五这谢家庶女,比自己还强上不少吧?说起来到底是侍郎的女儿。谢家女儿嫡庶一体教养,小五小七这两位庶女,跟小六那嫡女相比,吃穿用度是一样的,不分彼此。
“……我还算勤快的了,比小七强。我好歹时不时的做个小香袋儿小荷包什么的,她可倒好,一年半年的也不动回针线。”谢瑞年不经意间说道。
谢绮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自己像瑞年这么大的时候,已是会做鞋了。什么小香袋儿小荷包的,根本不在话下。女孩儿家,女工拿不出手,可怎么见人呢。小五小七是庶女,嫡母装贤良“捧杀”,老太太溺爱,小时候是舒服了,长大了有亏吃。
“张乃山,你家大后天请客不?”紫藤院中清清静静的,只有谢流年和张屷两个人。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块山石上,吃着紫藤糕。
“大后天,是休沐日吧?”张屷掐指算了算日子,毅然决然说道“请啊,要请客的。”休沐日,那是一定要请客的。娘亲不是说过,做人要多多的请客吃饭,而且要吃好饭?
“那,也请我吧。”谢流年一脸讨好的笑容,凑了过去,“张乃山,我都请你吃紫藤糕了,你家请客也算我一个,好不好?”
“那是自然。”张屷认真的点点头,“小不点儿,算你一个。不是,不能叫你小不点儿了,小师妹。”当然要算你一个了,小傻瓜,本来为的就是请你。要不好容易休沐一日,爹爹要歇息的,请什么客呀。
“那,小红在不在家呀?”谢流年递给张屷一块糕饼,殷勤问道。张屷笑道:“小红是爹爹专给你的小马,自然是在家的。”原来小不点儿想骑马了。
想打牌,想游水,想骑马,想睡大圆床,还有时是想阿爷、爹爹和娘亲,小不点儿,你什么时候会因为想我才要去我家呀。
张屷这会儿觉的自己有一点点吃亏,小不点儿长的太慢了,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个孩子!不过张屷是个厚道的少年人,细想想,又觉得她才一岁多就答应嫁给自己了,长的慢一点也没什么。
张屷回到南宁侯府,逼着张雱和解语下请贴,大后天请客。“请客不难。”解语笑盈盈说道:“可是立个什么名目好呢?”总要有个由头吧,不年不节的,又不过生日。南宁侯府也向来不办什么花会、诗会之类。
张屷凝神苦思冥想。张雱不忍心,牵牵解语的衣襟,“算了。”甭难为儿子了。解语不理,笑吟吟看着张屷,等着他想法子。爹娘不能跟着他一辈子,他总要学着自己拿主意的。无忌真跟阿爹、爹爹一样,惯孩子惯的没样。
张屷眼神一亮,冲张雱伸出手,“爹爹,鸡缸杯!”上个月皇帝有赏赐下来,是两双成化斗彩鸡缸杯。鸡缸杯是成窑著名酒器,谢世叔爱酒成癖,请他用鸡缸杯饮酒,他定是欣然赴约。
张雱正要眉开眼笑夸奖“聪明儿子”,解泼了冷水,“鸡缸杯能请到谢晚鸿,却不一定能请到小不点儿。”到时你谢世叔单刀赴会,一人喝酒来了,看你怎么办。
最后,送到谢府的请贴是三张。一张是张雱邀请谢四爷“鉴赏鸡缸杯”,一张是张屷邀请谢延年、谢棠年欣赏《麻姑山仙坛记》原墨迹木刻本,一张是丫丫邀请谢流年“过府小聚”。
“谢世叔要么就见不到鸡缸杯,要么就带小不点儿同来。”张屷算来算去,定下主意。一双鸡缸杯“值钱十万”,却是有市无价,根本没处买去。皇宫大内也没几件的希罕物,不信他不来。
三张请贴一起送至谢四爷手中,张屷还红着脸一再渲染,“家父说,以鸡缸杯饮酒,酒味与众不同。请世叔务必赏脸。”
谢四爷不置一词。张屷心里直打鼓,您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成不?您带不带小不点儿?我都答应过她了。您要是不去,小不点儿该多难过呀。
张屷告辞走了。之后又折回来,期期艾艾补充了几句,“家父才得了几瓶佳酿。”诱之以酒。之后又折回来,“鸡缸杯家父得了两双,通家之好,自应赠您一双。”诱之以器。
休沐日,谢流年早早的收拾妥当,眼巴巴看着院门口,等着谢四爷来叫人。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贪玩丫头。”谢四爷命小女儿上了自己的马车。
到了南宁侯府,张雱、沈忱陪谢四爷喝酒,张屷和岳池邀请谢延年、谢棠年欣赏书画,谢流年被带到内宅,南宁侯夫人亲自接待。
谢延年、谢棠年看着看着,不经意一回头,身后只有岳池,没有张屷了。“乃山兄呢?”谢延年问道。岳池斯文笑笑,“他有点小事体,要失陪片刻。”谢延年很善解人意的点点头。
张屷确实有点小事体。他正手把手教谢流年骑马,“小师妹,马是很聪明的,你会不会骑它都知道……上身要坐直,一定要直……”
谢流年马感不错,学的很快。中午歇息过后,前厅还在喝酒,谢流年又上了小红马。张屷牵着缰绳,不许她跑快,“小师妹,你先慢慢的跑,莫心急。”
一名亲兵神色匆匆跑过来,恭身施礼,“三公子。”在张屷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张屷不动声色,“知道了。”挥挥手命亲兵下去,喝住小红马,“小师妹,歇一会儿。”
“你家有什么事么?”谢流年下了马,和张屷一起到了凉棚下。张屷拿过雪白的布手巾给她擦拭脸上的汗水,柔声说道:“我家没事。”是你家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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