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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紧紧地抱着她,一脚踹开右侧的舱门,踉跄奔入。洪水滔滔喷涌,紧随着他们卷了进来。
丽莎这才从恍惚中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十字架项链已经淹没在大厅两米多高的水浪中。她想要张口喊叫,突然想起刚才发生过的事情,脸颊如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在一条封闭的长廊里飞奔,洪水狂飙怒卷,很快就漫过了膝盖。高歌奋力地拍着墙壁的红色按钮,连拍了三个,前方墙壁终于徐徐打开,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玻璃封闭舱。
高歌急速冲入,抢在洪水涌到前将舱门闭拢,然后又按下开关,直到玻璃舱平衡地穿过漆黑甬道,向上升起,才虚脱似的抱着她坐倒在地。
黑暗中,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丽莎嘴唇红肿,火烧火燎,耳根、脸颊更是热辣辣地滚烫难言,想起刚才的林林总总,羞惭、恼怒、甜蜜、恐惧、悔恨……潮水似的在心头翻腾夹涌,脑子里乱一片。好在看不见他的脸,尴尬稍减。忽然又想:“如果他再来吻我,该怎么办?”心里顿时又突突狂跳起来。
相隔咫尺,能感觉到高歌的呼吸,时长时短,时缓时急,显然也在想着什么心事。但她惴惴地等了片刻,高歌始终沉默不语,既不解释,也不嘲笑,更没有任何道歉之语,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玻璃舱轻轻一震,像是与什么机关相接,徐徐旋转。接着眼前一亮,他们已经升出地面,随着那玻璃舱缓缓地转着圆弧,朝空中升去。
风雪已经变小,夜空露出了一角暗蓝的天穹。前方河水粼粼,全城漆黑,国会大厦与大本钟的剪影矗立在对岸茫茫的夜色中。
丽莎心里一震,突然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他们居然正坐在泰晤士右岸“伦敦之眼”摩天轮的观光舱里!
高歌淡淡地说:“你现在知道了?‘伦敦之眼’真正的出资方不是英国航空,而是南洋华夏集团。它不仅仅是你表面所看见的摩天轮,更是一个至为先进轮状飞行器,最快速度能超过音速三十倍。摩天轮下方的平台通道,连接到河底的秘密基地,也就是我们刚才待的地儿……”
他手指抵在一个绿色的按钮上:“只要我按下这个开关,七秒钟内,‘伦敦之眼’就会与底部平台脱离,消失在大西洋的上空。”
“那么新加坡的‘飞行者’、中国的‘南昌之星’呢?”丽莎忍不住问道:“所有这些超级摩天轮,难道也全是‘盘古’建造的轮状飞行器?”
高歌挑了挑眉毛,又露出那傲慢而莫测高深的笑容,却没有回答。
他眼角瞥向对岸的大本钟11点47分,丁洛河他们为什么还没来?再过13分钟,就将是2013年12月24日平安夜,无论他们到或不到,他都必须遵照计划,带着“最后一年”的油画,从这里离开……
这里,夜空中突然涌来一层层乌云,朝着他们的观光舱急速翻涌逼近。高歌心里一凛,拽着丽莎站了起来。乌鸦!数以万计的乌鸦正排山倒海,尖叫着向这里撞来。
“哐!”还没等他作出任何反应,玻璃封闭舱的后侧遭受重物的猛烈撞击,迸开十几圈密密的白纹。
他下意识地护住丽莎,转头望去,怒火瞬间冲上了头顶。
舱我雪花零落飞舞,一只巨大的翼龙张开双翼,扬起长尾,桀桀地发着怪吼。翼龙背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印度青年,胸口绣着彗星流火的图案,鹰隼般的双眸冷冷地盯着他,杀机毕现。
正是曾在羽山上打败过他的“太岁”,帝释天。
※※※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仿佛从极远的天边传来,断断续续。丁洛河耳廓一动,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刚想起身,“哎哟”一声,头顶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头上,金星乱舞,顿时又倒了下来。
钟声依旧还在继续回荡。他伸手能摸四周,有棱有角,狭窄逼仄,就像是……悚然一惊,棺材!冷汗瞬间爬满了脊背。难道他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困在棺材里的“灵魂”?
转念又想,既然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灵肉依然合一,“他”还活着。定了定神,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脑中又是一阵被雷电劈击似的烧灼剧痛。
他依稀记得自己为了追赶那长得与玄小童极为想像的女侍者,冲上屋顶,被狙击手连击三枪,灵魂脱体,危在旦夕。好不容易被昆西和Selina所救,又接连遭遇了离奇的地震、群鸟袭击,以及哈雷骑士的围攻。最后,一个长相如印第安人的怪客“吸纳”了天上的雷电,又将之传导为球形闪电打在他的身上,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玄小童!他心里突突狂跳起来,想起了球形闪电飞来前听到的那声警告,那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焦急与关切,绝对不是幻觉。短短一个晚上,先是遇见了酷似玄小童的女孩,继而又听见了酷似他的声音,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巧合。
想起那女侍者回眸时,悲喜交织温柔如醉的秋波;想起羽山那夜,玄小童倚在他怀里泪水迷蒙哀婉乞求的眼神……两张脸仿佛重叠在了一起,越来越契合,让他呼吸如窒,原本渺茫侥幸的念想变得越来越强烈。
难道玄小童真的还活着?就在伦敦?那么……那么究竟是他男扮女装乔化成了女侍者,还是当初一路相随的少年原本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但如果她是一个姑娘,又怎会是华宗胥的外孙?又怎会是九年前就已死于空难的孩子?
他思绪渏乱,越想越头疼,隐隐觉得这里头还有一个重大的线索没有参透。
这里,“噶”的一声,灯光刺眼,石棺盖被缓缓地拉开来。他下意识地挡住双眼,过了几秒,才慢慢地适应石棺外的光线。移开手掌,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修女服的嬷嬷正举着烛台,微笑凝视着自己。
他惊讶地坐起身,发现竟然置身于一个巍峨壮丽的教堂。四周柱廊恢弘肃穆,拱门镂刻着优美的饰纹,色彩斑斓的玻璃在吊灯的辉映下,绚丽迷幻,流光溢彩。两侧墙壁布满了壁龛,龛内立着数十个精美绝伦的雕像。
他所坐卧的这个灰白相间的大理石棺,就是从一个壁龛里平移出来的。
屏息环顾着宏伟壮观的建筑内景,越看越觉得震撼难言,当他视线转移到后上方的壁龛时,发现壁龛上有一个斜卧着塑像,左手指向一幅由两个男孩持握的卷轴,背后是一个圆球,画有黄道十二宫和相关星座。壁龛的墓碑上刻着一大段不认识的拉丁铭文,但其中有一个名字却是异常熟悉的,那就是“艾撒克·牛顿勋爵”。
丁洛河猛然一震,终于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里牛顿的墓地,牛顿的墓地就坐落于英国议会大厦西南侧的威斯敦斯特大教堂。这座教堂在英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被称作“荣誉的宝塔尖”,除了是历代国王加冕的圣地,还埋葬着众多的王室成员与各领域的伟大人物。除了牛顿,“诗圣”乔叟、《失乐园》的作者弥尔顿、天文学家赫谢尔、狄更斯、达尔文……乃至丘吉尔、全部都长眠于此。
他惊愕地抚摩着身下的石棺,想不到自己竟会躺在牛顿的石棺中!但牛顿的尸骨呢?为什么石是空的?想要问那嬷嬷,嬷嬷却指了指自己的嘴,微笑摇头,示意他起身随行。
丁洛河小心翼翼地跃了出来,揣着满腹的敬慕与疑问,跟着嬷嬷穿过殿堂,走上石阶,又绕过几个小礼堂,来到了至为壮丽的主殿。
高高的大穹顶在水晶吊灯与彩色玻璃的变相辉映下,显得如此金碧辉煌,而又庄严肃穆。鲜艳的红丝绒地毯从对面的内厅门口,一起铺设到祭坛前。
嬷嬷将他领到祭坛边,微笑着指了指左侧,悄无声息地退开来。他转头一看,心中以是一凛,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
在那繁复华丽的祭坛前,架着一幅色彩炫丽、奇幻如梦魇的油画,画面上是龙卷风般扭曲的巨大星云,一团团疯狂闪耀的星光,一轮灼灼如火的橙黄月亮,以及那翻卷缭绕、宛如黑色火舌般舔舐着夜空的柏树。赫然是他顶礼膜拜、也不知临摹了多少遍的梵高《星月夜》!
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短发少女背对着他,端立在油画前,似乎沉浸在画面诡谲迷幻的意境里。而他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这幅名作吸引住了,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直到她转过身,朝着他嫣然一笑:“你说,这幅画像不像世界末日?如果下一刹那世界终结,回想这一辈子,你会最先想起什么?”
他身子一晃,刹那之间,胸口仿佛又被球形闪电轰然撞中,撕裂如烧,脑子里嗡嗡乱震,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凝视着他,眼里水雾迷蒙,交织着悲喜、苦楚与甜蜜,柔声说:“如果是我,我会想起一个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认识的陌生人。他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是男是女,不知道我们的将来和过往,却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像哥哥一样地照顾我、保护我,甚至毫不犹豫地舍命来救我。我会想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对我真心真意,待我最好,他说一辈子只吃我烧的牛肉,当我死后,只有他永远不会忘记我,他会画我的画像,挂在心里,日夜思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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