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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考官们分别是由京城派来的翰林监考,这几个学政都有些上了年纪,走来走去之后也有些疲累,就转身坐回了椅子上。这一考就是一天,天气还未完全消暑,监考的时辰一长,就不免让人有些困意。
看着主考官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考棚中就有些人起了别样的心思。
毕竟场上有着不少多年未中举的考生,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些极端的想法,以他们现在的年岁,取消入举资格和考不上举人已经没有两样。
号舍的中间隔着墙壁,想要传递答案并不容易,但是有贼眉鼠眼的两人却用咳嗽来作为暗号,三长咳一短咳,另外一个人回复了两声,李兮若站在中间倒是好奇他们会如何舞弊,就看见另一人呼唤主考官想要出恭,主考官皱了皱眉,让人带了他出来,对着那人严加防范,害怕这人会在茅厕搞乱子,等到回来的时候就松懈了许多,这人“一不小心”来了一个平地摔,袖中的纸团就是排练过无数次一样飞了出去恰好到了他身旁号舍的桌下,那人立即踩了上去用脚给遮住。
为避免惹人怀疑,摔倒的人迅速站了起来,挡住了主考官的视线,赔笑道:“都是我不小心,惊扰了大人。”
主考官朝他的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只是不耐道:“快点回到位置上去,安心做题。”
“是。”
那人见着周围的人散开,慢慢移动了脚掌,想要把那纸团给送到自己身边,他满心欢心的低头打开了脚底,笑容却立即消失,他的答案呢?
他四处低头寻找,扑腾着脚掌满地的搜罗答案,引起了主考官的注意:“你做什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脚,脚麻了。”
李兮若嘲讽一笑,她当然不允许陈信的这场考试会有舞弊之人,他要的纸团早就被她消抹成粉末,他就是想捡也捡不起来了。
李兮若对比了这两人的字迹发现不同之后又开始寻找下一个,她先排除了考棚中奋笔疾书的一类人,如果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把握,是不会作出自毁前途的事,而那些在考棚里抓耳挠腮额,左顾右盼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秀才,就成了她的首选对象。
但是奇怪的事,等她一一将考棚之中所有人的字迹跟纸团的笔迹都进行了对比,居然没有发现一个人能够对得上。
从这个人塞纸条准备诬陷陈信来看,他应该是这个考棚中的秀才,而且根据李兮若猜测,这人城府极深,虽然这么久都没有露面,可是他一直在掌握他们的行踪,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在调查他,又知道陈信与她有关系,所以才想出这一招来陷害陈信,目的就是要报复她,
李兮若沉思了半响,用铜钱卜了一卦,卦象能够显示凶手的大致方位,但是却没有具体的位置,卦象指向东南方向,李兮若回头望去,便见着那里有十来个秀才,可是这些秀才的字迹她早就已经比对过,她到底是遗漏了什么?
李兮若走到东南方向处,看着一个秀才答题答的极为认真,但是他的双眼却是血红,像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过,
李兮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回答的策题。科举之事她不是太懂,可是看到题目她也知道他的答案似乎有些文不对题,更像是那一份假的策题所能够应试的答案。
她瞟了一眼他的名字:文郢。
她要是没记错,她交给知府的那些人里面似乎并没有这个名字,那这就有意思了。
李兮若展开纸条放在了他的考卷前,在他的答题之中寻找到相同的字来进行比对,不过另她大失所望,字迹不一样。
李兮若皱了皱眉,怀疑秀才并没有把买题人的名字全都给写上去。
文郢在写完一篇文章之后,手已经开始发酸,不自觉地把笔换到了左手,刚写下一个部首,就慌忙的张望四处,将笔给换了回来。
李兮若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相同字迹的人,她忘了,一个人,有两只手。
文郢提起笔准备沾墨,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刚刚才磨好的墨居然很快的干成了盐碱地一样,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墨盘,伸手去拿磨墨的工具,没想到墨盘从桌子上滑落下去,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接,谁知道那墨盘像是有千斤的重量,将他的手给狠狠的压在了地上,墨盘的头重重砸在了他的手上,折断了他的两根手指。
随着文郢的一声惨叫,主考官赶紧前来查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文郢举起了自己受伤的手,主考官觉得是见着了奇事,惊讶道:“这好好的手指怎么可能会被砸断?一个墨盘有这样的重量?”
文郢虚弱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主考官看了看他的伤势,比较严重,只好叹息道:“你右手受伤就不能写字了,这场乡试你要选择弃试吗?”
李兮若看着文郢,他现在放弃乡试,肯定会跑回去拿银子,那到时候她就能人赃并获,抓个现行,让他承认是他杀了蒋秀才。
但是没想到这个文郢明明就没有举人之才,却偏偏赖在这里不走,死活要等到乡试结束。
主考官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杀人犯,反倒是为他这种执着动容,大家都是从科举之路里面出来的,这其中的心酸滋味也很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知晓。
但文郢可不是为了科举梦,而是因为心中心虚才不敢放弃乡试,如果他现在单独回客栈,封严一定会派人来盘问。虽然封严现在抓走了齐月影,可是却并没有给齐月影定罪,让他放心不下。
主考官特地找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给他治了手,并且对他多加鼓励,文郢不自在的笑笑,这个主考官一直带着惋惜的目光盯着他,让他写也是,不写也不是。
文郢用着裹着纱布的右手,根本连笔都拿不了,他只好将笔放在了左手,虚做了几个动作,考卷之上却是只字未写。
李兮若都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心思缜密,他为了不被人发现那些小纸条都是他写的,还真是耍尽了花招,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逃掉。第二场考试的时候,他就呆愣的坐在那,主考官怜惜他是因为手受到了损伤不能写字所以也就放任他的呆坐,但是最后收卷之时考卷上必须要写上他的名字,主考官让他用左手试试,毕竟这样的事,除非弃考,否则主考官不能代劳。
文郢被逼着无奈,只能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左手本来能写一手好字,但是他故意刻画的歪七扭八,不想让人察觉。
但是即使是鬼画符的字,一个人的笔锋和字的线条感并不会变,李兮若看向上面的文郢二字,就知道他就是传递纸条的那人,也就是杀了蒋秀才的凶手。
不过这个文郢既然这么害怕,她也就陪他玩玩,让他在考院里苟且偷生三天。
文郢以为不出考院,等到回去之后,都过了这么久,封严也一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他却没想到,后面的两天他过的异常精彩,晚上的时候,是做着杀死蒋秀才的噩梦,因为被折磨得不敢睡觉,白天的时候看所有人都很恍惚,竟有几次是对着主考官都险些大吼大叫,嘴里喃喃念着不知所云的东西,弄得主考官对他原先抱有的好感都一再减退。
他见过为科举而疯的,但是没见过在考场上发疯的。
文郢在几次控制不住的情绪的时候,主考官都要将他赶出去,他却突然稳定了下来,让主考官没有了理由,只好暂时作罢,让人时刻地盯着他。
文郢每次清醒过来时也觉得自己如同中邪一样,许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可是他又不敢弃考回客栈,在考院的这三天日子,每天都是像在炼狱里面煎熬,让他十分难受。
终于等到了乡试结束,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无论结局如何,至少这难熬的过程是终结了。
陈信一直都在观察文郢的言行,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陷害自己,而柳豫升却劝他放宽了心,这文郢一看就是一个疯子,疯子做事哪里来的这么多道理可言。
陈信摇了摇头,最让他奇怪的是,文郢在那时撞到他的时候,明明眼神清明,充满算计,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疯子,怎么会一上考场就疯了,而且还成为了此次乡试的最大笑话。
文郢一出考院就疯狂的奔回了客栈,连续几日李兮若对于他的心里上的折磨,让他的情绪一直处于不稳定之中,他也不管是不是白天,就去到马厩里面将银子掏了出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对于周围人嫌弃他身上的马粪的臭味露出鄙夷的神情丝毫的不在意。
如今他功名肯定无望,唯一能够守住的,就只有手中的银子。
李兮若看着他抱着那团包裹回了房间,不禁一笑,鱼儿终于要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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