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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眉间一震,抬眼凝视江南的脸道:
『进来吧!我有个朋友在,不过没关系。对不起,一个人住,没什么好招待……』
江南被带往屋内。
那是个L字形的房间,以两组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组成。当中的纸门被拆掉,打通成一个房间使前面的六张榻榻米当做起居室兼客厅,灰绿色地毯上摆着一组同色系沙发。里面的六张榻榻米正好向右边的院子突出去,权充书房。偌大的书桌旁边,有几个高达天花板的书架。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房间似乎过分整洁。
『岛田,有客人来。』
前方面对院子的阳台上有张藤制摇椅,红次郎口中的朋友就坐在那儿。
『他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江南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岛田洁。』
『推理小说?』岛田匆匆起身,一不小心被摇晃的椅脚碰到脚,低声呻吟着又跌坐椅中。
这个瘦长的男人,使江南立刻联想到螳螂。
『听说你去年刚退出研究社……』
『是的。』
『唔。--来找阿红是为了……』
『为了这个。』
红次郎说着,把江南带来的信递给岛川。一见寄信人的名字,岛田停下揉着痛脚的手,注视江南的脸。
『可以看吗?』
『请便。』
『事实上,江南先生--』红次郎说道。『我也接到同样的信。』
『嗯?』
红次郎走到书桌边,从红豆色桌垫上拿了一封信递给江南。
江南马上看看信封正反面,和他收到的信一样,相同的信封、相同的邮戳、相同的字体。而且,寄信人的名字也是『中村青司』……。
『可以看里面吗?』
红次郎默默点头。千织是被杀害的。
只有这寥寥数字。虽然字句不同,却同样是十六开上等纸及文字处理机的模式。
江南紧盯着信,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可思议的死者来信--很容易想象去年迎新会的其它成员也可能收到同样的信。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中村红次郎的男人也接到类似的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红次郎回答。『我也吓了一跳,也许是有人恶作剧……。刚刚还跟岛田谈到,这个世界上无聊的人太多丁。正说着,你就来了。』
『看样子不只寄给我,研究社其它成员好像也收到同样的东西。』
『哦。』
『会不会这个青司--对不起,令兄还活着……?』
『不可喂。』红次郎断然摇头。『正如你所知,我哥哥去年已经死了。我去认过尸体,惨不忍睹。--对不起,江南,我不想提那件事。』
『很抱歉。--那么,你还是觉得这封信是恶作剧?』
『只好这么想,不是吗?我哥哥在半年前死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况且,我不相信鬼魂的存在。』
『关于信的内容,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红次郎的表情黯淡下来,蕴藏些许微妙。
『千织的不幸我也听说了--应该是个意外。对我来说,千织是最乖巧可爱的侄女,至于被人杀害--我可以了解这种心情,可是恨你们也没有用。倒是冒充我哥哥的名字恶作剧,这种行为简直不可原谅。』
『是恶作剧吗……』江南不以为然,暖味地点着头窥视藤椅上的岛田。不知何故,他一手撑着交叠的膝头,似乎很高兴地看向这边。
『还有一件事--』把信还给红次郎,江南接着说:『我们研究社那些人现在正好到角岛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红次郎不感兴趣似的答道。『哥哥死后,我继承了那块土地和房子,上个月刚刚卖给S区的房地产商人。对方把价钱压得好低,反正我不可能再去那边……。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江南提到今天还有事要办,不久便向红次郎告辞。
离去之前,问起里头满架的书,红次郎答说自己在附近高中教社会科,一方面研究佛学。当他说明初期大乘佛教的『般若空』时,语气中微带腼腆。
『般若空?』江南歪着头,不解地问。
『哎,你没听过「般若心经」吗?色即是空,空郎是色。阿红就是在研究这个「空」字。』岛田洁从椅子跃起,解说着。他踱到江南旁边,把借去的信递了过来,问道:『江南,你的名字怎么写?』
『扬子江的江,东西南北的南。』
『江--南--。嗯,好名字。--阿红,我也该告辞了。--一起走吧,江南。』
出了红次郎家,两人并肩走在人影稀落的人行道上。岛田交叉双手挺直腰杆,穿着黑毛衣的瘦削身子显得更加颀长。
『江南,唔,好名字。』把交叉的手环到后脑,岛田又说。『为什么离开推理小说研究社?是不是和社裹的人合不来?』
『不错,你猜得真准。』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岛田轻轻笑着,一面说道:『所以,你并不是对推理小说失去兴趣啰!』
『我现在还是很喜欢推理小说。』
『是呀!你是很喜欢推理小说。我也一样,推理小说干净利落,比佛学有趣多了。江南,去喝杯茶如何?』
『好哇!』一面答着,江南不禁笑出声来。
道路缓缓成为下坡。和风迎面拂来,春意盎然。
『江南,你还真是个怪人。』
『哦?』
『为了一封可能只是恶作剧的信,专程跑这趟路。』
『路并不远嘛!』
『唔。--如果是我,八成也和你一样。况且,我每天都闲得发慌。』岛田两手插在牛仔裤前口袋,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觉得只是一般的恶作剧吗?』
『虽然红次郎一直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江南答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是鬼魂写了那封信。不用说,一定是有人冒充死者之名。如果只是穷极无聊的恶作剧,未免太讲究了。』
『怎么说?』
『你想想看,所有的字全部用文字处理机印成。如果是恶作剧,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如果用惯了处理机,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最近文字处理机相当普遍,阿红也有一台。今年才买的,现在已经用得很熟练。』
『不错,的确很普遍。我的朋友当中,有不少人有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大学研究室裹也有一台,学生可以自由使用。不管怎么说,用文字处理机写信这种行为,恐怕还没有那么大众化吧?』
『说的也是。』
『寄信者之所以采用文字处理机,当然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笔迹。如果是单纯的恶作剧,有必要做这种掩饰吗?况且--信中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对方若是以威胁人为乐,一定会写上一大串可怕的字句。还有,红次郎收到的信也是只有寥寥数字。所以我想--其中必然有更深的含意,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有道理,更深的含意……』
下了坡道,就是海岸路。阳光灿烂的海上,各式各样的大小船只航行着。
『喏,那边。』岛田用手指着。
『到那家店吧!那儿很不错。』
沿着道路,可以看见装有风向鸡的红色屋顶。念着展示店的招牌--MOTHER GOOSE(鹅妈妈),江南这才松缓始终紧绷着的面颊。
3
面对面在一处靠窗的座位坐定,江南再度审视这位初识男子的面貌。
年龄约三十出头--不,可能更多一点。略长而柔软的头发覆盖下来,使得原本不胖的脸颊更加瘦削。修长的身体比起瘦高个儿的江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微黑的脸庞当中是个惹眼的鹰勾鼻,两眼略微凹陷而下垂。
极端与众不同--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这么形容。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总有股阴沈而难以相处的感觉。然而,这种外貌舆言行的奇妙矛盾,反倒激起江南莫名的好感。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所谓一见如故吧!
已经过了四点,江南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便点了份披萨和咖啡。
隔着大玻璃窗往外看,十号公路那边有一片圆弧形的湛蓝海洋,那就是别府湾。这家店颇有学生街角餐馆的风味,可能是经营者的雅兴,店中摆饰皆为鹅妈妈造形。彷佛包容这一切似的,正以适当音量播放披头四音乐……。
『江南,可以继续说了。』所点的饮料送上后,岛田缓缓倒满一杯,首先开口。
『继续--你是指那封信?』
『当然。』
『我所想的就是刚才那些而已。可以抽烟吧?』
『请便。』
『抱歉--』点了火,深深吸入一口,江南方才接道:
『就像刚刚说的,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恶作剧。不过,别问我为什么。老实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寄这种信的目的何在。只是……』
『只是?』
『还可以做若干的分析。』
『我洗耳恭听。』
『就是说--根据我收到的信中字句,想象寄信人的各种意图,大致--含有三种微妙的意思。
『第一,信中一再强调--「千织是被杀害的」,含有「控告」的意味。第二由第一点衍生而来,含有因此我恨你们,要报复你们这种「威胁」的意味。利用「中村青司」的名字来写这种控告文,最适合不过了……』
『有道理。那么,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与从前面两点不同的角度来看--这封信里头,含有反面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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