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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照照脸颊,刷的一下,埃里克第一次觉得自己太阳穴周围的头发都竖立起来了。他现在才注意到,实业家的两只眼睛是瞪着的。
刚才触碰死者的脸颊和脖颈时,举着灯的哈里森并没有刻意去照理查德的面部。埃里克自己也没有特别注意死者的表情。昨天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现在就以这样奇怪的姿势变得冰凉,阴阳两隔的剧变已经把埃里克吓坏了。
曾将众多女性引诱上床的实业家,死后的面孔令人胆寒。两个眼睛愤怒地瞪大,翻着白眼。因为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眼球像打蔫儿的白杏一样开始干燥萎缩。
嘴唇微张,门牙肆无忌惮地裸露在外面。这是因为已经开始发干的上唇牢牢地粘在了犬齿的牙根部,所以门牙一目了然。
野兽威吓来犯的敌人时往往这样亮出牙齿,瞪着的两只眼睛让人担心眼球会滚落下来,在地面上骨碌骨碌乱转。这些都让死者的脸孔更加令人恐惧。再加上这样奇怪的泳姿,理查德心脏停止跳动时那一瞬间的恐怖,都凝结在他的面孔上了。
这样令人费解的姿态,加上如此奇怪的表情,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埃里克并不是尸检专家,所以也弄不明白。也许这样的表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推断死因,但是埃里克现在只能说,实业家不像是被人扼死的。
继续观察死者,埃里克又注意到几处不寻常的地方。首先是头发显得特别散乱,这不符合理查德·阿莱克森生前的风格。他总是神经质一般一丝不苟地梳理头发。
而且这种散乱的样子还有些特点。头发七歪八扭,十分蓬乱,似乎要盖住头脸和耳朵,紧紧地贴在那里。加上奇怪的表情,简直看不出他就是理查德。
异常地贴在尸体上的还不仅仅是头发,睡衣也同样如此。阿莱克森的身体上如同涂了胶水,使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所以埃里克刚才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具裸体躺在那里。
“嗯?”埃里克不禁发出惊异的声音,他又有了新的发现。睡衣的左衣袋里有一个东西,从外边可以模模糊糊地判断出大致的形状。
透过绢质的睡衣可以知道这是一个黑色的小玩意,是什么东西呢?其实不必用手伸进去拿出来看——当然他并没有这个意愿——埃里克也知道那是什么。恐怕也只有埃里克能判断出来吧——作为艺术总监,理查德向他细致地展示过岛上仅有的两座建筑物。
那毫无疑问是一把钥匙。什么钥匙呢?当然不是这座圆形塔楼上的房间的钥匙,因为铁门上并没有钥匙孔。这个很大很有特点的钥匙应该属于金字塔,就是从圆形塔楼的顶上通过空中栈道,可以到达金字塔内上层岩山的门钥匙。
小心谨慎的理查德,为防止可疑的人从金字塔那边爬到圆形塔楼这里,连睡觉时都把关键的钥匙放在睡衣的口袋里。
但就算是拿到了钥匙,因为在空中栈道上密密麻麻的带刺铁网的阻碍,金字塔的铁栅门也无法打开——虽然理查德没有实际操作过,但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后来,埃里克登上金字塔内部的铁架,来到了岩山顶上,再沿着粗糙不平的岩石到达铁栅门前一看,空中栈道上的带刺铁线一直密密匝匝地围到跟前,门的确像理查德说的那样无法打开。从折页的方向看,铁栅门的确是向外,也就是向缠绕着铁网的方向开的。这一点,埃里克予以了特别的注意。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算保险吧。他睡觉前把衣服脱在了六楼,但六楼没有上锁,钥匙有被偷走的危险。如果可疑的人从金字塔那边推开门缝,只要伸出一只拿着钳子的手,就可以把带刺的铁线剪断,开门之后,继续一边剪断铁线一边向圆形塔楼方向前进,理查德决不会忽略这种危险性吧?
不管怎样,还是先考虑考虑外面的三个保镖杀害雇主的可能性吧。埃里克的思虑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虽然杀人手段尚未清楚,但还是先设想一下三个人中的一个进到房间里杀害了理查德·阿莱克森的情况。
他把尸体放置在房间中央,然后出了房间,关上铁门,转动门把手,抓住门外面U形的突起滑动,把门锁上。
关键是接下来,他要使用某种方法把这个地方做成一个密室。也就是说,在房门关闭的情况下,他应该在外面设法把纵向的门闩插进天花板上的插孔里,用这个插入式门闩锁上大门。
使用穿针引线这种古老的方法吗?或者用铁丝?但不管用了哪种方法,房间里并没有剩下丝线或铁线。
埃里克再次取过照明灯,照向门的下方和地板。刚才在用焊枪打开这扇门时他就对这个地方有所留意,现在再看,依然没有发现铁丝或针线的残留物。
“啊?”还有其他发现。埃里克站起身,他注意到铁门右侧一点五米左右,几乎要接触地面的墙壁上,有一个上下十公分高,左右二十公分宽的小窗户。
小窗户?也可能是通气孔吧?难道是在这里做了手脚?埃里克凭直觉判断。
空中栈道那一侧的窗户在房间里看比较高,和这个紧挨着地面的小窗户只有尺寸大小的差异,其构造基本相似。也就是说它们都嵌有粗铁丝网,并且在室内这一侧都装有薄纱窗。
纱窗布绷在铁框上,用螺丝固定在墙里。其实这样的纱窗布本可以设置在墙壁外侧,但设置在内侧就令封闭房间变得很难。中间只要有一个纱窗布,丝线就不可能穿过窗户连到外面去,因为丝线无法穿过纱窗布。如果硬要接出来,比如说用丝线拉动房间内的纵向门闩,纱窗布就会留下一个大洞或者撕裂的痕迹,可眼前这两幅纱窗布都很完整。
窗户中间的铁网也是用螺丝从房间内侧固定的。埃里克举着灯,把脸凑近了观察,发现绷着铁网和纱窗布的铁框是分别镶嵌在墙壁里的。先是将铁网框用螺丝固定在窗户周围的凹槽里,然后再将纱窗框固定在更大一圈的凹槽上,透过纱窗布还可以隐约看见固定铁网框的螺丝。
埃里克还查看了空中栈道一侧的小窗户。虽然它距离地面相当高,很不容易看清楚,但可以肯定,它和门边接近地面的小窗户的构造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这边也有两个铁框固定在镶嵌在墙壁里的凹槽上,一个是铁网的,一个是纱窗的。不管是铁网还是纱窗,都完好无损,无法从外侧拆除。但是埃里克还没有从外面观察过门边的小窗,他打算到室外看一下。
于是他移动身体,额头险些碰到了吊在天花板上的煤油灯。煤油灯被铁线吊在圆形天花板中间的一个金属挂钩上。这根铁线已经生锈,十分粗糙,与黑色花岗岩装饰的房间显得很不般配。铁线下端吊着煤油灯的一端,通过做成圆圈的金具,和吊钩简单地缠接在一起。这样,不论是把煤油灯从金具圆圈上摘下来,还是作为照明器具把它挂回去,都非常方便。波尔·阿莱克森之所以采用这样简单的拆装方法,恐怕是因为他随时要把煤油灯摘下来,沿楼梯上下的时候,拎在手里做照明用。
事实上,房间里没有发现手电筒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说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房间里没有发现点燃煤油灯所必需的火柴或打火机。埃里克想,理查德昨夜回房间后是怎么办的呢?是保镖为他点燃煤油灯的吧?
使用煤油灯的话,也许要弄两个换气窗。煤油灯的气味太强烈了,人当然难以忍受这种呛人的气味,所以需要换气窗。这么看来,两个小窗户的位置,一个靠近天花板,一个接近地面,在房间里几乎呈对角线,很容易形成过堂风,通风换气的效果是最好的。或许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两个小窗才选择了这样的位置。
恶女岬这一带很温暖,就是开着窗户也不会感觉到特别寒冷,即便冬季的下雨天睡觉时也不会感到寒冷吧?埃里克想起窗户处的推拉式的小门,终于知道了小门的作用。冬天,尤其是寒冷的天气里,可以紧紧关闭外面的小铁门。
埃里克想到,也许门旁贴近地面的小窗户也有类似的装置。他急忙到外面,走下螺旋形金属台阶,从外面观察小窗户,果不出所料,那里也有一扇推拉式的小铁门,虽然比空中栈道一侧的要小,只有单扇,更像个盖子,当小铁门滑到右端,小窗就开了。埃里克挽起电源线,将灯高举着照亮了小窗户的深处,结果看到这个小窗户虽然面积很小,但结构与埃里克所想像的一样。圆形塔楼的墙壁很厚,贴在窗户上的铁网居然在距离外墙面二十公分的深处,甚至比小窗户的上下高度还长,俨然是一个排水孔。
这么狭窄的空间,把手伸进去似乎很困难,可是不用细看也能知道,从外侧将铁丝网拆下来,或者拿掉纱窗布,都是不可能的,至于用针线穿过纱窗从内侧拉动门闩,当然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埃里克试着扶住小铁门上的小把手,企图关上窗户。这个小铁门的上下也是有滑轨的,但是上面锈迹斑斑,滑动很不灵活,推来推去需要花些力气。把小铁门完全拉上后,它的左右两侧又出现了屏风一样的小铁片,和小门紧贴着,气密性很好,一点风也吹不到室内。
把小铁门再次像原来那样打开时,埃里克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经直接触碰了小窗户,他不禁感到后悔,应该用手绢包住手,以免留下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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