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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十丈之内,一切都化为乌有。
几个亲卫直接飞开。
而颉利可汗并不比任何人幸运,他虽然距离爆炸点较远,却先是无数的铁屑和飞沙飞溅而来,无数的铁屑瞬间将他的身体打成了筛子!
他本是张着双臂,在此刻,整个人却已摇摇欲坠,半张脸已被铁屑打得坑坑洼洼,上头还冒着黑烟,一只眼睛直接打落,眼眶里流出了白浆,他口里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
而后,犹如铁塔一般的身体,便抽搐着,整个人仰倒在地。
他还未气绝,身子仍在不断的抽搐,浑身上下是一个个的弹孔,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浸染了他的全身!
只剩下独眼的颉利可汗,努力的想要撑开唯一的眼睛!他看到的是血色的天空,而周遭却已亮如白昼,爆炸所产生的火雨,四处飞溅,整个鸡鹿塞,许多的帐篷瞬间的引燃,火光冲天。
身边到处是凄厉的嘶吼和绝望的呐喊,到处是火,是残肢,是血腥。
而那本该可以作为避风之用的鸡鹿塞的高大土夯围墙,在此刻……却使这些得以能在大帐附近驻扎的大汗近亲子弟,以及亲信近卫们露出了绝望,因为……
狭小的鸡鹿塞关卡的大门,不过是一个数人可以出入的门洞而已,绝望的人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有人试图想要逃命,结果践踏着伙伴的身体而去,却发现……这关卡的大门处,早已起了大火。
这上千人驻扎的鸡鹿塞,瞬间成了人间地狱。
无处可逃,到处都是尸首,大火直冲云霄,人们相互践踏着,受惊的马匹已冲出了马厩,疯了似的四处狂奔,肆无忌惮的将人撞翻,而马蹄踩踏过那未气绝的倒地之人,形成第二次、第三次的伤害。
被火引燃的人,凄厉的悲鸣响彻了夜空,他们到处狂奔,他们试图想让人拯救自己,可当他们靠近其他人时,则往往与人抱在一起,烧在一处。
颉利可汗身子还在抽搐,剧烈的疼痛,令他口中喷出血来,只是此时,没人再顾念他,所有人只是没头苍蝇一般的逃,可最终,却没有人可以脱离厄运。
鸡鹿塞外察觉到动静的突厥人,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所震撼,甚至久久的回不过神来,等他们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他们只能对着鸡鹿塞高大的土夯城墙而望洋兴叹。
颉利可汗发出了一声声的悲鸣。
人类的情感是互通的,每一个人骨子里都有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自私天性,可笑的是,这样自私之人,往往骨子里却更在乎自己的血亲。
这鹿鸣塞里……可都是颉利可汗的血亲,都是阿史那汗族的成员,颉利可汗想到了隔壁帐篷里的自己三个幼子,想到了不远处随自己来的可贺敦(皇后)、数十个阿史那家族的特勒(王族子弟),贤王、阎洪达、颌利发、吐屯(丞相、将军、王族总管)。
这一个个人,都是自己至亲至近之人,而现在……
想到此处,颉利可汗的身躯不抽搐和扭动得更厉害了,他唯一的眼睛,露出了绝望,而这一切………都没有了,整个突厥王族和世袭的大族官员,尽都被从天而降下的天雷,统统烧了个干净。
而此时……
一匹无主的战马慌乱的奔驰而来,马蹄啪嗒一下,直接踩中了颉利可汗的肚皮。
“呃……”颉利可汗发出了闷哼,最后一口老血喷出!
此时……他不但浑身上下已灼伤了大半,身上千疮百孔,一只眼睛和鼻子已不翼而飞,身上的肋骨也已不知断了多少,现在……又已肠穿肚烂,他发出不甘心的声音,最终在这宛如酷刑一般的血色天空之下,气绝。
大火在鸡鹿塞里足足烧了一夜。
等到终于已经没有什么可烧的时候,火势才渐渐的熄灭下来,整个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烧焦后的灰尘,这灰尘如雨一般的慢慢洒落,以至于附近的土地也都多了一层灰烬。
终于,一边的土夯城墙被烧塌了,外围的突厥人这才大着胆子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了这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惨景,到处都是残骸,已经没有人可以分辨出这些烧焦的残骸原来的主人是谁。
于是……人们又请来了巫师。
巫师踩踏在这灰烬和无数的尸骸之中,不断的舞蹈,唱着古老的歌谣:“腾格里……腾格里……”
用不了多久,一人骑马,带着一队卫士进入了鸡鹿塞!
此人虎背熊腰,身上带着阿史那王族才配有的徽章,他一个翻身的下了马,看着这令人要作呕的一幕!
已有人上前道:“大汗已死,除此之外,可贺敦也已死了,还有三十三名特勤,以及左贤王,阎洪达……”
这人报出了一个个显赫的官职和名字,而这些人,就在昨天,还都是突厥诸部最显赫的人。
来人阴沉着脸,久久的默不作声。
那禀报之人继续道:“昨日……有人见到天上降下了一个巨球,此后……巨球降下了天雷,突利特勤,大火在此烧了足足一夜……现在该怎么办?”
此人名叫突利,他的眼里,瞳孔收缩着,似乎心有余悸,作为颉利可汗的外甥,乃是过世的始毕可汗之子,颉利可汗的侄子,被人称之为突厥小可汗,只是虽名为小可汗,可实际上,他一直被颉利可汗所提防,而此刻,他抿了抿嘴,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却道:“我要回本部去。”
“小可汗,回本部?”
突利沉着脸道:“我的叔叔已死,现在群龙无首,而我的堂弟还掌握重兵,驻扎在阴山北麓,我要立即回到自己的本部,宣布我将成为突厥新的可汗,而我的堂弟一定不肯屈服,定会派兵来与我相争,现在变故已生,攻打夏州已经没有意义,谁占据先机,谁才有资格成为新的可汗,藤罗克,你与我曾一同在大帐里做过侍卫,你先稳住这里,我立即回本部,登上汗位,而后发兵攻打我的堂弟,等杀死了他,草原里才有了新主。”
突利留下了这番话,没有再犹豫。
自己的叔叔已死,绝大多数的王族也已凋零,群龙无首,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发动自己的亲信,立即作出反应,这样才能让突厥各部认可自己。
他说着,已翻身上马,只是他虽已下决断,可是内心深处却已生出了心有余悸之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里来的天雷,为何会有这样的大火?难道……这是腾格里已不再眷顾突厥部了吗?
可现在显然并不是适合思考这些的时候,事不宜迟,他已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数日之内,整个阴山的南麓和北麓,经历了无数的鏖战。
数不清的铁骑,犹如洪峰一般,来回的冲杀着。
到处都是零散的散兵游勇,曾经还肩并肩的人,在此刻却成了死敌。
……
夏州刺史李应元本是积极地进行着坚壁清野。
他一面请求朝廷救援,一面调拨本地地州兵,打算和突厥人周旋到底,可是很快……他就懵了。
什么情况,突厥人竟然自己打起来了?
嗯?又是什么情况?
突然出现了突厥人……他们丢弃了武器,居然徒步到了城墙之下,表达了内附。
而且……还有一个自称突利大可汗的使者。
突利大可汗?
突厥哪里来的突利大可汗?
李应元算是大唐的皇族旁枝,他的祖先早在百年前,和皇帝算是亲戚,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皇帝才命他镇守夏州这要冲之地,可谁料到,守着守着,自己的敌人连可汗都换了,这些人到底是来劫掠夏州,还是来内附的?
李应元不敢怠慢,连忙命人请来本州文武商议了一夜,这才确定,这理应不是突厥人的阴谋!
突厥是真的发生了内乱,而且内乱极为严重,已经自相残杀到了相互屠戮对方妇孺的地步。
于是次日清早,李应元整装,带着本州文武们,下令开了城门,所有的州兵全副武装,监视着入城的突厥人。
李应元则高坐在刺史府焦灼的等待,现在他可是麻烦缠身,一面等着突厥人的消息,一面四顾左右,略显焦躁的道:“太子殿下可有消息了吗?”
前几日,长安就来了人,声称太子来了夏州,这真是吓着李应元了,一旦太子在夏州出了什么闪失,他李应元绝对难辞其咎。
此时,一旁的一个属官道:“使君,下官人等已派了斥候四处去寻了,倒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
“这意思是还没有下落了?”李应元拧着眉头,脸色沉重:“现在外头兵荒马乱,到处都是突厥人,太子殿下只带着区区数百人,一旦遭遇了突厥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下官从长安方面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太子殿下这次来此,是要奇袭突厥可汗,还说……什么天雷,什么飞球……哎……使君……”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属官,他露出了沉痛的样子:“我看……太子殿下身边有奸臣啊,居然敢教唆太子殿下深信此等荒诞之事,可偏偏太子还信了,不只如此呢,据闻陛下龙颜震怒,在派出了追兵没有追到太子的情况之下,已下发了诏令,四处张贴……”
李应元对此也有耳闻,他的属官里有不少的大族子弟,他们的耳目灵通,和长安方面有很深的瓜葛。
这事不说还好,一说……李应元便心疼起来!
我们李家好不容易得了天下,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混账太子,这和隋炀帝又有什么分别?还有那奸臣……
一想到这奸臣,李应元眯起了眼睛,沉声道:“此奸臣……我也略有耳闻,可是姓陈?”
一下子,堂中居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那么大一个陈正泰,现在已经家喻户晓,连夏州这地儿的都听到他的大名了。
李应元越想越气,不禁咬牙切齿的道:“姓陈的就没有好人,太子殿下要被他害苦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想到的乃是李建成,是王世充,是隋炀帝,是北周静皇帝。
众人都略显尴尬,却都不好接话。
正说着,此时,却有一个突厥人徐步走了进来。
李应元不是没有和突厥人打过交道,他在夏州,就经常有突厥的使者来,大多都是威逼利诱,态度十分的可憎。
可这突厥人一进来,却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这突厥人到了堂中,再没有以往的桀骜不驯,而是直接匍匐在地,以示屈服,而后毕恭毕敬的道:“下臣突利大可汗使者阿史那贺逻鹘见过刺史。”
李应元先是讶异的看着拜跪在下头的人,一听,震惊了。
因为他听到对方阿史那的姓氏,这……岂不是突厥王族?
突厥王族亲做使者?
他显得犹豫不定起来,定了定神才道:“我只知颉利可汗,不知突利可汗。”
这贺逻鹘道:“颉利可汗会同其亲族数十人已死,其心腹重臣亦多被天雷击杀,如今……突厥可汗,乃是我的父亲突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天雷……
哪……哪里来的天雷?
老天开眼啊!
不对,不对,这天雷,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噢,对了,不久之前,太子殿下不是说要用天雷对对付突厥人吗?
突厥可汗……真被天雷打死了?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个王族,还有……
这是……一网打尽……
毫无难度的将事情串连起来,李应元吓了一跳。
他觉得这一切很匪夷所思啊!
而最令他不可思议的却是……
突利这个人,他是略有所知的,因为他是上一代突厥可汗的儿子,那可汗死后,因为突利还年幼,所以他的叔叔们成为了可汗,而他因为有着更纯正的血统,被人称为小可汗,因此……突利也一直遭受可汗那个死鬼的猜忌,可没有想到,这可汗一死,突利立即便登上了可汗之位。
更没有想到的是……突利成为了可汗后,居然派出了自己的儿子阿史那贺逻鹘亲自来做使者。
这说明什么?
李应元脸上看着镇定自若,可心里无比的震撼,其实此时,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他只在乎太子,他隐隐感觉到,这可能真是太子干的,若如此……这太子岂不是……
岂不是弹指之间,就让这突厥天翻地覆?
李应元问:“那么,尔来此,所为何事?”
“回刺史的话,……”虽然作为王族,突利可汗的儿子,可是贺逻鹘显得极为恭顺!
他小心翼翼的继续道:“颉利可汗篡夺我的父汗之位,倒行逆施,更与大唐为敌,此番率众而来,挑衅大唐天威,而如今,颉利可汗已死,我的父汗继承了可汗之位,已痛下决心,愿归顺大唐,与大唐永不开衅,彼此之间,理应为父子之邦,彼此和睦,因此父汗特命我来,作为使者,恳请刺史接受父汗的善意,也恳请刺史能够上书大唐皇帝,父汗将亲往长安,拜见唐皇,执臣子礼,愿岁岁纳贡,甘为臣属。”
李应元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事情颠覆得太厉害了!
原是气势汹汹的突厥铁骑,如乌云压顶而来,可转过头,他们居然怂了!新的可汗上位,毫不犹豫的派了自己的儿子,而后乞求和平,甚至他们没有提出任何条件,便要做父子之邦了!
显然,这一次,是大唐做爹,他做儿子。
这气运……也太好了吧。
难道……就是因为那天雷?
这突利肯折服,只怕也没这么简单,定是他这汗位并不稳固,突厥之间,彼此自相残杀,这突厥人的力量已经大为削弱,若此时,大唐再派兵讨伐,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就在这短短时间里,李应元的心里已有数了,不过,他暂时不关心内附的事,而是道:“我来问你,那天雷……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贺逻鹘就如实道:“天上来了一个飞球……”
飞球……
李应元:“……”
众属官们已是激动起来,甚至有人坐不住,居然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待他们问明了详细的原因,所有的疑惑,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李应元激动得泪水要夺眶而出,他暂时顾不上贺逻鹘,只让贺逻鹘先去驿馆歇息,而后整理了思绪,立即让人预备笔墨!
他和本州的文武属官们一起,却是皱着眉头,口里道:“这一定和太子有关,突厥人一夜之间,死了千人,不只是那突厥可汗,还有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子侄数十人,统统毙命,其突厥类似于宰相、将军、都督人等,也都在一夜之间被尽诛了。只是太子殿下……现在不知何处,也不知是否安全……可是……这飞球、天雷之说,显然与之是吻合的,诸公你们看,这奏疏……该怎么写?老夫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就算这奏疏写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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