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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济吉特氏在府里等得忐忑不安,再一次觉得京城比不得草原,明艳光鲜的背后都是步步惊心的悬崖绝壁。她的男人早晨离府时不像是去上朝,反倒像去奔赴战场。
在她记忆中,早年草原上阿瓦们也曾端起脸训斥自己或者幼弟,发怒的时候轮着鞭子抽也是有过的事。但那时候即便是被骂了打了关在羊圈里紧闭,周遭的牧民和奴隶也会偷偷送来马奶和青稞糌粑。她和弟弟们都知道,这是阿瓦和额吉默许的。
可是天朝的皇帝好像不一样,博尔济吉特氏只觉一夕之间,整个王府都被人遗弃了。
就在惶惶不安中,博尔济吉特氏打起精神安抚了弘旺与大格格,又交代奴才早早烘暖布鞋与常服袍子,等着家里的男主子如朝归来。
但她等到的是连滚带爬的一个奴才,跪在她面前哭道:“福晋,不好了,爷和几位阿哥们都被皇上下旨关进宗人府了!”
博尔济吉特氏还在愣神,年幼的大格格被来人语气惊吓,已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博尔济吉特氏慌忙让张氏带了小阿哥与格格到后面安抚,之后细细盘问报信的人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报信的人是贝勒府的家丁,早晨抬了轿子去西华门,却在下朝时没见着爷出来,只看见闹闹哄哄前后几顶轿子的乱了,接着就有消息传出,说各位爷今儿都有去无回,晚膳要在宗人府用了。
接着更坏的消息6续传来,宫里也有公公递了明话儿,说是让各府家眷给自家主子收拾几件贴身衣物,由奴才们一并给送到该去的地方。
贝勒府里愁云惨雾,博尔济吉特氏正要使奴才去隔壁四贝勒府打探消息,那传话太监却是不耐烦地催促道:“福晋还是快些个,奴婢这里还有好几个王府要赶着去呢。”
博尔济吉特氏无法,只能摸出金荷包塞过去:“公公瞧瞧这衣服备得够不够,要不要再添些?”
那传令公公瞅瞅包了衣服的包袱,凑前道:“奴婢瞧着好几位爷都一起被送宗人府了,这架势,怕是不好啊。福晋要不要多备几件儿?”
博尔济吉特氏又褪下一对赤金镯子塞给小太监:“劳烦公公多多打点。”
那小太监凑过来小声说:“福晋也莫要担心,皇上也是气急了,天下哪里有不闹架的父子不是?指不定八爷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心神不定,觉得这话前后矛盾理不出头绪。她不好多问,只能道了谢,让人送了来人出门。
正在这时,奴才又来报:“福晋,隔壁四福晋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连忙让人将人引进堂屋来,还没行礼眼泪就下来了。
那拉氏上前拉着她的手:“你看你,我不过来,你可不是就胡思乱想了么?”
博尔济吉特氏不愿示弱人前,她用手绢拭了泪,收敛情绪,将方才那太监的话都说了,才道:“不瞒姐姐,我家爷这几日闭门不出是真病了,宗人府是个什么地方……皇上他真就不顾了吗?”
那拉氏指了椅子让她坐:“正为这事才来的。你四哥前日上朝时就说了,若今番皇上单单囚了八弟一个,那就合该担心担心;但若是一众皇子叔伯都没回府,事情反倒不必急了。”
博尔济吉特氏好似懂了几分,面色神色稍缓:“四嫂的意思是?”
那拉氏摇摇手:“君心难测,我也只是照爷的吩咐传个话儿,但听着方才那太监的话儿,也是这个意思。”
胤禩极少回府同内眷讲起公务,博尔济吉特氏对京中局势并不敏感。
但那拉氏一族在京城也算大姓,根深叶茂,她知道几位皇子执掌六部的格局,因此胤禛一同她说起这事,她便能推测一二。她只是疑惑,自从八阿哥被皇帝斥责之后,自己男人也太上心了些。
不过这些疑惑只能归在心里,同谁也不能说的。
……
博尔济吉特氏当然不会知道她的镯子与银子都送错了了人,这些传令太监都在宫里当值,管不得宗人府里更多事务。
胤禩与众兄弟被一路送去宗人府,一直到晚膳的时分,饭菜端上来,他仍不觉得饿。
白日里的情形反复回放,那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都跃然纸上,马齐与佟国维替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但他仍旧弄不懂四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当朝替自己出头了呢?
送饭的小兵丁见来收碗时见胤禩对桌上餐碟纹丝未动,就小声凑上前来说:“八爷,您多少用些吧。这里不比外面,晚上阴气重,不吃东西受不了的。”
胤禩回头看他,目光中带了审视与探寻:这个人他并不认识,没理由在皇帝厌弃他的这个时候对他雪中送炭。
那小兵丁见状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支小瓶子递过去:“奴才阿林,八爷不认得奴才也是寻常,奴才本是镶白旗的,胞姐是在四爷别庄里打理院子。这是热的普洱茶,四爷交代了给八爷备下的,说瓶子不易洒,还能握在手心里取暖。”
胤禩怔怔接过瓶子,掌心里的确暖和不少,目光垂下落在瓶子上不说话。
那太监又小声道:“晚上八爷别急着睡,奴才再送些热水过来。”
胤禩听了一笑:“也是四爷交代的?”
那太监得了胤禩好脸色受宠若惊:“自然是四爷交代奴才们小心侍候,再说能服侍八爷也是奴才的造化。”
胤禩笑笑,看了矮桌上的盘碟:“没有什么胃口,你都收了去罢。”
阿林也不好多劝,低头收了碗碟退下。
胤禩神思回到当前,有心评点周遭。床榻硬,却还算干净,地面洒扫过,桌椅矮凳也擦拭过,墙角还堆了一堆蒲团。同是宗人府,这里同数月之前审讯索额图时的地方看起来迥然不同,看得出是刻意为皇子们收拾出来的房间。
莫非也是牢吏们看在四哥面子上收拾的?
胤禩难得自我调侃,思及四哥白日说过“回护”的话,目色松融下来。
晚间阿林果然又偷运了厚厚的被褥进监房,还顺了一瓶新的热茶以及两个驴肉馍馍。八福晋准备的衣物也送来了,阿林道:“八爷就当奴才是您家的奴才,有事只管吩咐,我这几日就在前头值班,您说声‘渴了’奴才就立即听候差遣。”
胤禩想想又问:“外面有人可有人递话回我府里,说不必担心?”
阿林道:“八爷只管安心,事情四爷想必早有安排。其实这几日各王爷贝勒府都有打点的,依着奴才看,皇上若真是想为难各位爷,早将奴才都换了,新来一拨,谁都不认识公事公办不是?奴才这些讨好主子的小手段,在那几位爷眼里,想必还算不上什么的。”
胤禩暗道这个奴才可真不像四哥调|教出来的,这样圆滑会来事儿,他笑道:“你很会说话,快去当差吧,有事少不了你的。”
心思安定了,胤禩方觉着腹中饥饿。平素不上眼的驴肉馍馍吃着也分外美味,就这热茶这样的离奇组合也不觉诡异。
胤禩用完了一只半馍馍,觉着周身回暖,心情大好地在铺了软褥的榻上歇息不提。
宗人府里人心各不相同。
最郁闷的要数胤祉,他是被胤禛逼着跟着下跪替老八求情的,结果也被一呼噜关进监牢,虽有热茶热饭,但敌不过被老八牵连被君父厌弃的焦急,整夜难安。
最淡定的要数胤禛,这种事情上辈子就来过一次,他早有准备,日日参禅写字,一派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胤祺胤祐虽然心中惴惴,但他们原本也不是有野心的人,替老八求情都是为了弟弟,算是本心本意,发了半日愁就各自吃饭睡觉,该干嘛干嘛了。
至于胤禟胤俄二人,一心只惦记着替八哥不平,埋怨皇父不公,晚膳吃了精光。衙役们顾忌宜妃受宠,也不敢为难他们。
至于先前挨了板子的胤祯,还在永和宫里养伤,这次因祸得福,没蹲成号子。
皇帝这次气性很大,一连十日,始终没有松口将人都放出来的意思。
后宫里各宫娘娘的心肝宝贝都被羁押了,阖宫愁云惨雾对着皇帝也没好脸色。宜妃被关了两个儿子,也不侍候皇帝了,御驾怎样来还怎样送出去。
康熙的銮驾一时成了宫里最不受欢迎的对象,连一贯温顺的德妃为了屁股刚刚结痂的儿子也对皇帝各种冷淡。
皇帝一怒之下,下旨南巡。江南多美女,人间多富庶,山不就朕,朕也不是非山不可的,江南水乡就不错,多几个密嫔这样的更好。
天子南巡的事情摆上议案,这一次群臣都欲言又止。
皇上啊,您的成年阿哥都被关了,只一个直郡王还能上朝,您真放心?废太子可还被幽禁在咸安宫呢,这议立储君的事情,也没下文了?
群臣想谏,可是皇上病了,一连两日不上朝,让人着实担忧。那日朝堂上皇帝被气得剜心剜肺的样子许多人还记得,就是装病那也是被允许的。
哎,天家无私事,谁叫皇上疼爱的儿子行为不检,被人找着错处攻讦了?群臣们力挺其他阿哥,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南巡的事情提上日程,诸如佟国维这样的老臣心里反倒安定了。
皇上要走,众位阿哥们迟早是要放出来的,总不能京里只有直郡王一人坐大?
转眼就要到新年,宗人府里的气氛也好转许多,各王府的女主子也托人打点送来了酒食肉干或者锦被寝具,诚郡王与四贝勒那里,连文房四宝也没落下。
只是胤禩却越发心浮气躁,这几日他想得很多,哪里不明白诸位兄弟都是受了自己牵连才身陷囫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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