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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事作风向来如此,过程不计,只要结果就好,一如皇位御座。
“你清楚自然好。”纵使一切尽如他意,胤禛难免不快,是以硬邦邦地开口。每个人生活在宫中的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就像年氏李氏以娇弱示人,那拉氏以贤惠大度示人,老八是亲厚温和好说话,而他自己,则是一副没有弱点的刚硬独断。
在这之前,被他惦记上的人,从来没有人能躲得过。
以后也不会有。
……
来不及等到三月,皇帝已经吩咐内务府筹备皇帝移宫事宜。
与雍正三年那一次的小住赏游不同,这一次几乎将整个养心殿都搬去行宫,明摆着皇帝中意园子,打算长居圆明园了。
内务府请示,这一回皇帝仍圈选了澹泊宁静居做圣驾起居议事处,武陵、杏花几个名中带春字的都指了妃嫔贵人居住,就连长春馆也指给了皇后开春后居住。怡亲王与果郡王协理京城常务,非紧急折子不必来回投递耽误政务,可二人酌情商讨办理。
一连串旨意发下来,最气不过的非诚亲王莫属。他整日安分度日不招摇不惹事,一心闭门攻书编撰,老四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监国压他一头也就罢了,他居然被调去遵化看守景陵。
收拾完老八一党,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允祉后悔死了,当初大家对老八落井下石的时候他不该袖手旁观的,有老八一把骨头再前头挡着,他还能再逍遥几年呢。不过再想想,那时候出手只怕死得更快,听说老九下个月就要被押送保定了吧?
当初让老九去西宁时说辞就含含糊糊,督军不像督军、驻扎不像驻扎、流放不像流放,如今年羹尧都被罗列九十二条罪状被逼自裁了,老九还在那里喝苦水吃沙子,生不如死啊。
遵化圈了一个皇子还嫌不够,还要再搭上一个?老四你真不怕皇考诈尸了骂你刻薄兄弟?!
可惜允祉素来胆小怕事惯了,当年皇考辱骂太子与八弟的话还历历在目。如今御座上这位可比皇考更冷心冷肺多了,看看今日老八老九陈梦雷的下场,难免物伤其类。但兔死狐悲牢骚过了,还是收拾包袱起身上路,往遵化找老爷子告状去了。
皇帝在往圆明园的路上收到老三乖乖上路未生事端的奏报,哑然阴笑,撩开帘子看沿途景致,也觉事事顺心。
京城里有老十三看着隆科多,折腾不出风浪来,为怕老十三一家独大生出别的小心思,专程指了老十七与他协理,相信他的意思二人都能很好的领会。
这一路上往来奏报不少,皇帝没让老八一路躲在自己龙辇中,只额外吩咐高无庸安排马车,从官道走。又特特吩咐不必急着赶路,天黑前到即可。
高无庸也算跟随当今圣上多年,从这位还是四贝勒时就在贝勒府里做跑腿小太监。如今混到养心殿第二得意人的位置不容易,体察上意的功夫那是炉火纯青。
只是这两位主子间他着实看不明白,万岁爷对那一位言谈举止间的体贴安排,早超乎了对亲口御封的‘拼命贤王’的爱护。他是明白人,万岁一面交口称赞一面物尽其用,吐血了遣了太医照样不少一件差事,临去园子里还有安排后手,也不像是平素口头说的全然信任。
皇上真把弟弟当娇弱嫔妃了?
好像也不尽然。
除了年贵妃,皇上对后宫的态度连他这个阉人都觉得凉薄。
可年贵妃就当真得宠了?万岁树了这样一个宠妃的形象在后宫眼中,却任由下面的人做手脚,一连死了两个子嗣才在贵妃哀求下送了八阿哥出宫避疾。年贵妃怀九阿哥时,适逢圣祖驾崩,可皇帝也没说体恤人家身怀六甲,照样让人在天寒地冻里哭灵跪丧,结果生生跪坏了身子哭坏了眼睛,没几年也就跟着没了。
只是偶尔偷听见万岁平素同八爷说话的字来句往,他这个置身事外的太监也觉浑身冒凉气——那不是一般的狠、一般的恨,几乎是深入骨头缝儿里的不死不休。
万岁打压折磨人的手段……算了,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说的。不过换了他自己被皇上盯上,早抹脖子一了百了百八十遍了,哪里还能撑到今日?
八爷也是能人啊。
……能忍人所不能忍。
胤禩在晃动的马车中几乎不能睁眼,无论多轻微的颠簸亦能肠胃翻涌。高无庸只得自作主张,让赶车的慢之再慢,是以马车入园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高总管手持腰牌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除了沿途遇上几个散步闲庭期望偶遇帝王的嫔妃,倒也毫无波折。
东湖又名福海,蓬莱洲的湖心小岛本为三块垒砌的巨石,岛上有殿阁享台,望之若金堂五所,玉楼十二。高无庸不通文墨,也只这蓬莱、瀛洲、方丈三岛暗含福祉,更不用说工匠搬动巨石的工程。他哪里又知胤禩心中反复咀嚼之话: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一切早有定数,并非常人能逆转。
养息的日子比预想中要好过。
或许是因为老四当真政务繁忙,亦或是渡湖劳师动众不易,白白招人注目,总之一连十日,胤禩没在岛上看见令他倒胃口的人。
只是仍旧吐。
殿阁里全是杂书闲书,一本论经将佛的册子都找不到,字帖倒是不少,可全都是皇帝昔日手书的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以及《千字文》。胤禩自然没兴趣临老四的字,他这辈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又不考状元做大臣,何须在自己为难自己?
于是统统扔开。
隔了两日,岛上随身侍候的太监何从文过来代传口谕:“皇上让奴才问问八爷,可有什么想看的闲书?”
胤禩一笑:“就说爷想看《松鹤山房集》,再不然《闲止堂集》也成啊,若是有《西征随笔》就更好啦。”
那太监苦着脸下去了,胤禩心情好了大半日,忽然反省起来:为着这么一点儿小事也值得?越活越回去了。
胤禛听见回话时没什么怒气。老八情绪反复得厉害,他这段日子被刺得都习惯了。若有一日老八又突然温顺懂事了,他又该怀疑他在谋划些什么。
问过刘声芳,那厮支支吾吾说怀胎者喜怒无常也是有的,只是宫中嫔妃没人敢在万岁面前作态拿乔争宠罢了。
言下之意,老八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皇帝嗤之以鼻。
再问老八吐的事情,刘声芳仍一推二五六,只说月份大了总会好些。皇帝发了大脾气,老太医才颤颤巍巍跪下说微臣不善医妇人之疾,八爷胎位或有异数,为万全计,还是在宫中选个口风严谨的、有经验的嬷嬷才好。并且暗示,这个嬷嬷最好是八爷熟识的人,否则心生抵触难免有碍休养。先前养心殿里新来的太监,没有一个能近八爷身的。
皇帝一时没说可也未说不可,只让他用心办差,平素养生,好歹也一把年纪了。
刘声芳是被说得淌着泪出去的。
出来澹宁居,刘声芳闭眼说了声:八爷,微臣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全开老天的意思啦。
他老了,官居太医院院首,世人眼中的皇帝心腹,功名利禄早到头了。
太多皇室辛秘在他沉吟间,夜里都害怕说梦话不敢与发妻同房,与同僚喝酒一醉方休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早不奢望能得无疾而终的美满结局,但求不要祸及子孙。
他没想到,八爷被万岁这样打压,手中居然还能有人差遣。当身在蓬莱洲养病的八爷笑意盈盈拿了三代单传的重孙一串银手镯在手中把玩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蓬莱洲四面环水,难道八爷早在被圈禁之前就得了这个?府里谁是八爷的人他真不敢想,能将手伸得那么长还无人知道,这本身就是本事。
那日他面如死灰,问八爷有何吩咐。
他以为凭着他的如今的官职与皇帝信任,拿重孙的命要挟他在万岁药食中做手脚似乎是最合常理的做法。而他也下定了决心,若真如此,他只能一死了之,在死前将此事合盘托出,以期万岁念在他衷心一世的份上,放过他府中其余三子。
只是八爷却给他两条路选,一是去九爷府上一个唤作何升的人手中拿一封私信,偷偷带来蓬莱洲;二是说服皇帝,在岛上派遣一个人长驻嬷嬷,这个嬷嬷最好出自储秀宫。
这简直就是问他要吃肉、还是吃白泥土一样,还用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包养了
高公公是个善于观察的好孩纸,成为即苏培盛、刘声芳之后的第三个吉祥物。
62
62、未雨绸缪 ...
皇帝的确信任刘声芳,因而对这个提议虽有抵触,但仍逼着自己先拟定人选。
老八之前王府里的人他可不敢用,有个叫白哥的好像本是储秀宫里出来的宫女,不过老八圈禁时就自尽殉主了。往前推算,老八在宫中就在康熙三十八年之前,熟悉的宫女嬷嬷只从两个地方来,惠妃的钟粹宫与良妃的储秀宫。惠太妃年纪大了,钟粹宫里的老嬷嬷只剩一个八十岁的还瞎了,储秀宫里倒是有一个秦嬷嬷在册,现在在内务府教新进宫女规矩。
皇帝在内务府送来的名册上犹豫很久,忽然想起皇考去后,宜太妃住的翊坤宫被他彻底‘清扫’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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