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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明卿独自撑着伞走在细雨缠绵的夜里,心头自有一股凄凉无力感。她回到房中,裙子下摆和鞋子全湿了,冷意侵袭,更增加一份伤感。她顾不上换衣裳,只先去揭食盒,端出那壶浓茶。
茶已变凉,她却不舍得倒掉。药丸只剩下两粒,现化了一粒在这壶茶中,若倒了茶,便是白白浪费了药丸。可是不倒,留到明儿也会变馊。她还能设着法子强程万里喝下馊茶不成?
庄明卿捧着头,哀叹了一声。隔一会,她找出一个备着要装药酒的小坛子,把茶壶里的茶倒到小坛子里,盖严了坛盖,寻思着保存的法子。
服侍庄明卿的婆子见她趟雨回来,已是去厨房提热水,很快提了进来道:“庄大夫,虽是夏未,淋了雨到底怕着凉,还是赶紧沐浴,换下衣裳来罢!”
庄明卿谢了婆子,打发她出去,自己寻了衣裳去沐浴。
婆子是得了程老夫人嘱咐过,让她好好服侍庄明卿的,因见庄明卿沐浴毕,便又进去殷勤问道:“庄大夫,厨房还有滚水,可要帮你再沏一壶热茶过来?”
“不用了!”庄明卿正要打发婆子下去,想起什么来,问道:“将军府中可有冰窖?”
婆子乐了,笑道:“庄大夫来了这段时间,不是见着咱们府里想用冰就用冰么?怎能没有冰窖?”
庄明卿吁了口气,指指小坛子道:“是这样的,我用珍贵药草泡了一坛解酒茶,这样放着自然会坏掉,只又不舍得倒掉,想先放在冰窖中冰着,待想喝时,再拿出来解冰。”
婆子道:“这个容易,跟□□家说一声,要了冰窖的锁匙,着人拿了去存放就是。”
庄明卿道:“如此,就要拜托嬷嬷去跟□□家拿锁匙了。”
婆子应一声下去了。
婆子很快拿了锁匙回来,帮庄明卿搬着坛子存放到冰窖中。
程万里方面,进了房后,令仆射沏了一壶茶进去,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到底心神不定,莫名烦躁起来。
仆射小心翼翼侍候着,连话也不敢多说。
程万里瞥见仆射的神情,突然就找碴道:“你也跟了我许多年,怎么到现在还是一副小耗子胆,见天胆颤心惊的,难道我会吃了你?”
仆射手心冒汗,强笑道:“将军在战场上砍杀过敌军后,比从前更加不怒而威,我便不敢逼视。”
“哼!”程万里更不耐了,挥手道:“下去罢,缩肩缩腰杵在这儿,瞧着就倒胃口。”
仆射赶紧退下去,到了门外,心里便嘀咕一声道:赶紧娶妻罢,娶了妻室,料着脾气不会这样古怪的。
书房里冷清下来,程万里合上书,站起来踱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烦躁得这样厉害。在边关面对大批敌军时,心情虽沉重,也未曾这样烦躁过。
踱了一会儿步,程万里展了纸笔开始画画。画作完成后,他便怔怔瞧着。画中女子撑着伞,提着灯笼走在雨夜里,夜深沉,看不清她身上服饰纹路,只依稀能分辨出来她身段窈窕,风姿绰约。
程万里叹了口气,画中这女子与其说是梦中人,还不如说是庄明卿呢!这段日子,庄明卿日日陪着程老夫人到书房看他读书,到练武厅看他练武,更兼有上次烫伤他之情景,这次雨□□伞之事,这会,他也得承认,庄明卿到底是扰了他的心神。
被庄明卿扰了心神的,还有叶习晴。
叶习晴这晚本来早早安歇,谁知道一晚绮梦,醒来时不由喊了一声,有些失神。
自幼服侍她的陈乳母听得动静,忙进房问道:“姑娘怎么啦?”
叶习晴听得乳母的声音,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道:“嬷嬷给我寻一条中裤来换!”
镇南侯夫人当年狠下心哄骗全府,说叶习晴是女娃儿,为着瞒天过海,却是作了一些准备。这位陈乳母的家人,全在镇南侯夫人嫁妆的庄子上做活,最是可靠的,因被派来服侍叶习晴。而大丫头素心,也是镇南侯夫人一手培养起来,特意安排来服侍叶习晴的。如今身边知道叶习晴真实身份的,便只有这两个人。
叶习晴晚间做梦醒来,面对素心还难免有些尴尬,面对陈乳母,却是淡定多了。
陈乳母是看着叶习晴长大的,极为疼爱她,也有嘀咕过,若能早些恢复身份,也不致这样屈憋过日子。
当下陈乳母找出中衣来给叶习晴换上,又笑问道:“姑娘也大了,还得想法恢复身份,才好娶妻生子过日子。”
叶习晴苦笑道:“嬷嬷,说什么娶妻生子呢?指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提亲,爹爹和哥哥们会把我嫁出去哪!”
陈乳母吓一跳道:“这可如何是好?”
叶习晴道:“嬷嬷莫慌,这些年都过来了,就是嫁人,一样能应付。”
陈乳母轻嚷道:“哪怎么相同?嫁人了,夫婿就会对你……,你怎么应付法?”
叶习晴把头钻进被窝里,闷闷道:“到时再说,嬷嬷去睡罢!”
陈乳母退了下去,却愁得一晚睡不好。
叶习晴倒是在被窝里细细回味梦中场景,越想越心热,恨不得马上恢复男子身份,可以拥美入怀。
到得第二日,素心进来服侍,叶习晴便问道:“香囊做得如何了?”
素心见小丫头不在身边,便轻笑道:“那香囊精致着呢,一晚两晚的,肯定做不完。”
叶习晴点点头,另问道:“你嗅着香囊的香味时,可有什么想法子?”
素心道:“那幽香虽独特,又不是迷香,我能有什么想法?”
叶习晴手里执着一把秋扇,闻言用扇柄一拍手心道:“了不得,那幽香却是针对男子的。”
“姑娘小声些罢!”素心不由取笑叶习晴道:“在闺房内一口一个男子,小心让小丫头听到了,想左了。”
叶习晴惊觉自己失态,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一时却有小丫头来禀报道:“姑娘,外院的许管事求见呢!”
“让他进花厅!”叶习晴吩咐了一声,另换了衣裳去见许管事。
许管事却是领叶习晴吩咐,这两日去暗查庄明卿身份的。
待叶习晴出来,许管事便道:“姑娘,庄大夫可是有来历的人。”
“哦,怎么一个有来历法?”叶习晴端正坐了,示意许管事往下说。
许管事道:“她是四年前,领着祖母和母亲搬到荷花里居住的,已育有一个儿子,儿子名唤程元参。听她的邻居说,她的夫婿姓程,四年前和她成亲后,就往边关打仗去了,现下失了消息,估计已亡在战场了。”
“儿子都有了?”叶习晴吃一惊。吃惊完,突然又定下心来。很好么,自己是从小男扮女装的,未免沾了许多女子习惯,且还要嫁程万里一回,在外人眼中,只怕不是良配。庄明卿丧夫,领着儿子过活,这样的条件也找不到好人家,但配自己么,正正好。
许管事又禀道:“我还查到,庄大夫的父兄,正是数年前陷于匈奴之手,至今未有消息的庄忠原和庄明城。”
“哟,是他们啊!我还说,庄大夫气质出众,说话和行事也大方,不像出身小户人家的,原来出身高门啊!可怜她身世坎坷。”叶习晴叹息一声。
许管事见叶习晴同情庄明卿,也跟着叹息一声,这才道:“不单她父兄原来有官职,就是她母亲白梨花,也是出身名门的。关于白家的事,现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正好有一个堂兄,当年曾在白家做过事,提起时,免不了说出几句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叶习晴很感兴趣,作出倾听状。
许管事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说了。
白梨花父亲本是宫中太医,因医术高明,深受宫中嫔妃欢迎。白梨花有一位姐姐,名唤白兰花,白兰花人如其名,肤色细白柔腻,颇美貌,且她喜欢调香弄粉,身上常年透出幽香,男子见了,多为她倾倒。
费贵妃有一回听闻白兰花擅长调香,便特意召了她进宫,着意笼络,让她配制香料,白兰花自是配制了一味香料献上去。这味香料却投了景光帝的喜好,连着数天,景光帝都安歇在费贵妃处。过后,费贵妃倒又听闻,白家有一味私制的香料,名唤“惹相思”,女子身上沾了此香,男子嗅了,意惹情牵,再也离不开女子。费贵妃便又召白兰花和白太医进宫,让白家献上“惹相思”香料配方。
许管家说到这里,停一停,又接着道:“白家自然不肯献上配方,因着此事,白家也就得罪了费贵妃。不上一年,白家便被抄家贬出京城外,最后,死的死,伤的伤,只有白家两姐妹存活。白家两姐妹也硬气,一人执一半香料配方,一个远走,一个嫁人,就是不让费贵妃得着配方。”
庄忠原年轻时,却是四外游历,因巧遇白梨花,两情相悦,得以成就姻缘,后来生儿育女,且度着白家和费贵妃的恩怨已事过境迁,他是中层武将,不引人注意,这才领着白梨花搬回京城中,饶是如此,他还是低调着,尽力保护着白梨花,不让她暴露身份。多年以来,也平安着。没想到,他们父子出征,却一去不回,致使白梨花又陷入苦境。
许管家摇着头道:“白梨花如此,庄明卿却又如此,所嫁的夫婿一去不回了。”
叶习晴才要说话,却见素心匆匆进来,便问道:“何事?”
素心神色怪异,喘着气道:“姑娘,程家令人来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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