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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一般的固执。而且她还拥有我们这边最优秀的政治头脑。”
“我他妈的真惊讶,还得提醒你一下,你拥有这个行业最优秀的政治头脑,那就是我!”
“我的意思不是——”
“听着,只有几个星期,这该死的领袖选举就要结束了。现在很多大事都火烧眉毛了。不止这个国家的未来堪忧,我他妈的生意也不知该往哪儿走。你的工作也说不定难保啊。你明白了吗?”
他本来想回答说“当然明白”,但电话已经砰地一下挂了。现在她又回到他的办公室,让他再度满心烦恼。他一直不停翻着那六页纸,但再也无心读下去,而是在拼命想他到底要说些什么,也不确定能不能对付得了她。终于他放下了稿子,坐在椅子上活动了一下筋骨。
“我们不能登。太冒险了。我可不愿意因为猜测和怀疑,就把整个领袖竞选搅翻天。”
这和她预料的一模一样。她低声说了一句话,分量却不轻,普雷斯顿就像重重挨了一拳。
“我不接受你的决定。”
妈的。她为什么就不乖乖接受,遗憾地耸耸肩,屈服于上级权威或者干脆像其他人那样失声痛哭呢?她语气后面那种隐藏的傲慢让他更加坚决了。
“我不会刊登你的报道。我是你的总编辑,这是我的决定。你要么接受,要么……”
“要么怎样,格雷?”
“要么就弄清楚,你没法再做我们政治部的记者了。”
“你是要炒我鱿鱼?”这的确让她有些吃惊。他怎么可能放她走呢,特别是在党派领袖竞争期间?
“不,我调你去写女性特稿,现在调动就生效。坦白说,我觉得你还没有写政治专栏的判断力,至少现在还没有,可能过个几——”
她径直走到他面前,“谁给你下的命令,格雷?”
“你他妈什么意思?”
“你一般连到底穿三角裤还是四角裤都下不了决定。不刊登我的报道并且炒我鱿鱼,做这个决定的肯定另有其人,是不是?”
“我不是要炒你鱿鱼,是把你调到……”
他精心维持的气势开始失控。他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一直在屏住呼吸。
“你不是要炒我鱿鱼?”
“不是!”
“那么我炒你鱿鱼。”
他的双颊涨红得好像成熟的樱桃园。他必须把她留在《每日纪事报》,这样才能控制她,至少这一段时间不能放她走。但他到底该他妈的怎么办呢?他使劲挤出一个笑容,张开双臂,想做出一个慷慨大方的手势,“听着,玛蒂,我们别这么着急嘛。这儿都是你的朋友。”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鼻翼愤怒地微张着。
“我想让你多积累点其他方面的经验。就算我觉得你还不是很适合在政治版干,但不可否认你很有才华。我们想留住你,所以希望你周末好好休息一下,认真考虑一下你想去报纸的其他什么版。”
他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这番话没有奏效。
“但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必须走,那先别冲动。先想想你到底想干什么,然后跟我说一声。我们会尽量帮助你,给你六个星期的薪水,帮你渡过难关。我不会耿耿于怀的。你先好好想想。”
“我想过了。如果你不登我的报道,那我就辞职,此时此地。”
柔声细语顿时变得强硬起来,“既然如此,我就得提醒你,你签了劳动合同,这就规定你必须提前三个月给我准备辞职的通知。上面还规定三个月内我们仍然对你所有的新闻报道有独家权利,如果你坚持要辞职,那我们就坚决执行合同的规定,如有必要还会使用法律手段,这很有可能永远毁掉你的职业前途。面对现实吧,玛蒂,你这个报道在哪儿都发不出来的。聪明点,接受我之前提出的条件。这是你的最好选择。”
她眼前突然出现了祖父的脸,慈祥地微笑着,低头看着她蜷缩在他腿边,祖孙俩一起烤着火。
“你真是只恼人的虫子,我的小玛蒂,总是问问题,问问题,问问题。”
“但我就是想知道啊,爷爷。”
于是爷爷就给她讲起他是如何从挪威峡湾的小渔村出发开始自由大逃亡的。他抛下了一切,心里清楚一旦启程就再无回头之路。“我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他说,“令人无比恐惧的东西。有德军的巡逻船,有危险密布的雷区,还有将近一千英里风浪猖狂的海路。”
“那你为什么要去做呢?”
“因为有最令人恐惧但也最美好的事情等待着我,那就是未来。”他爽朗地大笑起来,吻了吻她的卷发。
现在她平静地收起普雷斯顿桌上的稿子,排列好纸张顺序,收拾整齐,然后慢慢撕成碎片,一放手,让纸屑撒在他大腿上。
“你可以截住我的稿子,格雷。但你没法阻止事实。我甚至不太清楚,你到底认不认得清什么是事实。”
这一次,她狠狠地摔了门。
第三十二章
〔政客和上了年纪的作家以及那些老女人没什么两样。一旦他们不再满足于朋友的尊重,而需要观众来谄媚奉承,那他们就进入了生命的危险期。〕【十一月十四日星期日至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一】在《每日纪事报》发表那篇毁灭性的关于民意调查的报道和科林格里奇辞职余波未平的时候,厄克特立刻就以党鞭长的名义,给所有的议会同僚发了个声明。
“在领袖竞选期间,一定会有很多新闻记者和民意调查专家想让你发表观点,表明态度,说说最支持哪个候选人。我建议你不要做出任何回应。这些调查的最大作用,就是扰乱本应该高度保密的投票结果。而最大的坏处在于,可能有人会利用这些调查,来暗中进行破坏。我们不需要耸人听闻的头版头条,也不需要标新立异的评说和谈论。只有拒绝回答这些问题,才最符合党派的利益。”
大多数党派成员十分乐意地遵循了这个建议。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议员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大嘴巴,甚至连国家秘密这么天大的事情都保不住。于是乎,具有投票权的三百三十七名政府议员中,有不到百分之四十的人回应了民意调查专家死缠烂打的电话。这些专家分别代表两家星期日出版的报纸。这样一来,大家就认为,执政党还远远不够团结。更糟糕的是,那些回应了的人提出的观点基本上没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塞缪尔的确领先,但优势很小,用民调专家的话来说,“从数字上看并没有任何优势”。伍尔顿、麦肯齐和厄尔紧随其后,而另外四个已经宣布参选的候选人就要落后得多了。
离提名结束只剩下短短四天,这些调查报告能得出来的有力结论可谓寥寥无几。但那些撰写头版头条的人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塞缪尔渐走下坡路——早先优势荡然无存”,《星期日邮报》的大标题力透纸背;而《观察家报》也不甘示弱地宣告“民调显示不确定性,党派面临动荡风险”。
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很多社论,批评候选人们良莠不齐,竞选活动不痛不痒。“这个国家有权利要求执政党拿出真正大刀阔斧的行动,而不是循规蹈矩。”《星期日快报》口诛笔伐,“我们可能正在见证一个长期执政的党派黔驴技穷,无力领导这个国家。”
第二天早上出版的《每日纪事报》想把这一切都做个了结。离参选提名还剩三天,该报纸首开先河,第一次把社论放在了头版。这次报纸印数大大增加,每个政府议员的伦敦驻地都收到了一份。报社决心让整个威斯敏斯特看到自己的观点,听到自己的声音,真是下了血本了。
“本报一直支持政府,并非盲目的偏见,而是我们觉得与其他党派相比,执政党更好地维护了这个国家的利益。整个撒切尔时代取得的进步很好地支撑了我们的传统。但近几个月来,我们越来越觉得亨利·科林格里奇并非带领我们书写新篇章的最佳人选。因此我们支持他辞职的决定。”
“但目前角逐这个位子的候选人们也显现出判断力不足的缺点,这给我们造成了一些威胁,让旧时代的软弱和犹豫又有卷土重来的危险。我们本以为那个时代已经永远离去了。”
“此次,非但没有出现一个可以巩固经济发展,促进社会进步的优秀领导者,提供给我们的选择只有毫无经验的年轻人、过分狂热的环保主义者和有种族主义倾向的浅薄者。这些选择都不够好。我们需要一个才华与成熟兼备的领导者,他要有果决的判断力,也要有已经过证明的与同僚和睦相处,携手共进的能力。”
“党内至少有一名高层人士显示出了上述所有优点和品质。最近这几周以来,他几乎是孤军奋战,独自维护着政府的尊严,展现出强大的能力,把个人的追求放到一边,为整个党派的利益而奋斗。”
“他已经宣布自己不打算参加党派领袖竞选,但他仍有时间在星期四提名结束前考虑考虑。我们认为,如果党鞭长厄克特宣布参选,那将是整个党派之幸。我们相信,如果他顺利当选,那么将是整个国家的大幸。”
这样的认可如同波诡云谲的海面上驶来一艘救生艇。那天早上八点十分,厄克特出现在剑桥路的家门口时,一众媒体都聚在那里准备问候他。他其实一直在室内等待着,确保他出现的时机可以让BBC电台的《今日播报》节目和所有早餐时段的电视频道进行现场直播。看到这边热热闹闹的媒体,附近维多利亚车站的一群行人和上班族也围过来看热闹,想看看究竟是谁吸引了这么多摄影机。于是从电视上看,那就是一群普通人,用一个解说员的话说,“真正的老百姓”,对站在门阶上的那个人十分感兴趣。
记者们大声吼着自己的问题,厄克特挥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一个人手上还挥舞着今早的《每日纪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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