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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的内心仿佛有个熔炉,炉火太旺,把国王的精气神消耗得太快。唉,也许是米克罗夫自己太在意了吧。
太在意,可能吗?奥菲娜用一纸离婚协议把米克罗夫抛回了漩涡中,他在深不可测的水中挣扎着,始终踩不到底。他突然想到自己这大半辈子从未踩到过底,一次也没有。原来他不是太在意,而是从没在意过任何事情。这电光石火间的恍然大悟让他感到恐慌,急急地扑腾着,想在灭顶之灾前赶快逃离这一池浑水。他的感情生活空无一物,没有根基,没有实质的关系。只有在宫里才能找到些归属感,现在也成了他唯一的支柱。那时候,大学的喷泉池结了冰,眼前这个男人穿得一本正经的,却被他推着在冰面上滚过;两人在盥洗室里躲在隔间嚼着烟草,享受偶尔的叛逆。现在,这个只在自己面前放纵过、其他一切时候都谨慎克己的男人告诉他,他对自己很重要。突然之间,这话对他而言变得意义重大,非常重大。
“谢谢您,陛下。”
“我见过的所有婚姻,不管是王室的,普通的还是那些低俗的,都会有矛盾、有麻烦的。遇见这事的时候你可能觉得全世界就自己最不幸了,却忘了你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钻过这个‘火圈’的。”
米克罗夫想起在这段婚姻中,他和奥菲娜在分离中度过了多少夜晚,想象她在每一个那样的漫漫长夜中是如何熬过来的。的确是有很多火圈啊,但他连这个都不在乎。那他到底在乎什么呢?
“我需要你,戴维。我用了一辈子等来了今天的位置。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经常彻夜喝酒畅谈吗?那时候说了好多雄心壮志,一旦机会来临要做这做那。我们,戴维,你和我。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可不能白白丢掉。”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仆把一个银托盘放在池边的桌子上,上面是两杯花草茶。国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要是和奥菲娜之间真的没希望了,就忘掉她,和我一起向前看。我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已经开始了,不能失去我最信任的、交情最深的朋友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对我们俩来说都是。”他使劲擦干身上的水,仿佛马上就要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似的,“现在别轻易做任何决定。先坚持几个月,要是还觉得需要休息,我们再来商量。但请你相信我,待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米克罗夫并没被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说服。他很想逃离,但逃向哪里呢,逃去找谁呢?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是逃得太远,他会找到什么呢?真是不敢想。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自由了,但却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把控住自由这个东西。他静静地站着,水从鼻端滴滴答答浸湿了胡子。他这么困惑,眼前的君主却这么笃定,究竟孰轻孰重呢?他找不到方向,只有责任感还在支撑自己的神志。
“那么,你觉得呢,老朋友?”
“我只觉得太冷了,陛下。”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们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吧。”
第七章
吾辈竟有“原则”压身。唯愿手执刀斧,将如此束缚手脚之物一一铲除。
“四处走走,弗朗西斯。笑一笑。记住,这是个庆祝会。”
厄克特接受了妻子的建议,在人挤人的房间里勉强走起来。他非常讨厌这种场合。这个聚会本来是专门感谢那些帮他入主唐宁街的功臣的,但不可避免的,莫蒂玛插了进来,把这个晚上变成了她喜欢的那种聚会,只要是她想见的人,全都邀请来了。人们摩肩接踵,拥挤不堪。“选民就是喜欢热闹点儿嘛。”她为自己辩白,和每一个自尊心很强的柯宏后裔一样,她一直想掌控自己的“王室”。所以,厄克特的眼前不是原定计划邀请的少数几个同僚,而是一个全是人的大旋涡,有演员、歌剧明星、编辑、商界人士和鱼龙混杂的所谓社会名流。他很清楚,自己有限的寒暄技巧是撑不过这一晚上的。
来客们在十二月的暗夜中一路谈笑而来,走进了唐宁街这个狭长局促的空间中。10号楼的门口摆着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是莫蒂玛·厄克特指示放在那儿的,好让那些在电视上关注他们的人觉得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也和老百姓们一样盼望着庆祝圣诞,而各界名流们此刻心无芥蒂地跨过了门槛,浑然不知隐蔽在某处的扫描装置已经悄悄检测了他们身上是否带有武器和易燃易爆物品。他们脱下大衣外套,相关负责人员报以微笑,递过来一张衣物寄存票,接着客人们就在楼梯间里排起长队,耐心等待。楼上屋子里的厄克特夫妇正在一一接待问候。各位风流人物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旁边的墙上挂满了历任首相的肖像。等待的时间不算短,他们绝不东张西望,也不会总看着其他的来客。一定要尽量装出熟稔的样子,好像之前已经来过无数遍。大多数人跟政治一点不沾边,有些甚至都不是政府的支持者,但莫蒂玛·厄克特问候他们时那种十足的热情令每个人印象深刻。名流济济、热闹喧腾的气氛让他们情不自禁深陷其中,让他们觉得在这里当座上客实在与有荣焉。如果权力就是一场阴谋,那他们是心甘情愿走进来的。
厄克特强迫自己撑过了漫长的十分钟,他对自己基本上不认识的宾客寒暄问好,眼珠一刻也没有停息,瞟瞟这边又瞅瞅那边,仿佛高度警戒的士兵或马上要发起攻击的野兽。他煎熬地听着商人们关于市价行情的抱怨,还有谈话节目主持人对于社会问题开出的幼稚可笑的“药方”。他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抓住蒂姆·斯坦普尔的胳膊,把他拉到角落,心中充满对这位形影不离的手下的感激。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弗朗西斯?”
“我只是在想,亨利离开的时候心里得有多解脱,因为不用再忍受这样的事情了。这个位子真值得我经历这样的折磨吗?”
“野心家是不应当这样寒暄的。”[15]
“如果你非要引用莎士比亚,至少应该做到原文一字不差吧。还有,我请你别选《恺撒大帝》里的台词。这台词说出来之前恺撒就被开膛破肚了,你应该记得吧?”
“您责怪得对。今后只要您在场,我只引用《麦克白》[16]。”
面对下属的冷幽默,厄克特扬扬嘴角,皮笑肉不笑。他真希望这是个空闲的晚上,能和斯坦普尔好好唇枪舌剑一番,并且认真谋划下一次选举。正式上任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民意调查就显示政府领先三个点。选民们对于领导层的新面孔很是买账,当然整个白厅焕然一新,整装待发的面貌,政府中几个不受民众待见的人被扫地出门的事件,都是民调领先的原因之一。“‘蜜月期’床单和被套的颜色挺讨他们喜欢的,”斯坦普尔报告说,“欣欣向荣,干脆利落,牺牲的人数恰到好处,让他们看到你在做实事。”这个斯坦普尔,说起话来还真是自成一派。
拥挤的房间里处处都是寒暄与交谈,但他们仍然能听到莫蒂玛·厄克特爽朗的笑声。她全身心投入到一场倾心交谈中。对方是一位意大利男高音演员,与近几年伦敦迎来的其他歌剧演员相比,他的演唱水平算是中上,不过要论时尚程度,那可是圈子里首屈一指的。莫蒂玛使尽浑身解数,一边殷勤奉承,一边施展女性魅力,想让他晚些时候给大家表演助兴。她年纪快到半百,但保养得很好,对仪表的修饰也是万分谨慎严苛。那意大利人已经半推半就地难挡美人之托,获得肯定回答之后,她赶快跑去问唐宁街10号有没有钢琴了。
“啊,迪奇[17]。”厄克特夸张地喊了一声,跟唱歌似的,伸手抓住一只胳膊。胳膊的主人是个十分矮小的男人,脖子上顶着个不成比例的大脑袋,还安了一双严肃的眼睛。他目标明确地在人群中推来搡去,终于来到厄克特身边。迪奇是新上任的负责环境事务的国务大臣,新内阁中最年轻的成员。他是个业余马拉松运动员,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也是以事必躬亲著称的实干家。上任之初厄克特告诫他,要保住政府在环保上的好名声,做绿色卫士。年轻的迪奇被这番慷慨陈词深深震撼。他上任后,各方都欢呼喝彩,表示支持,只有那些最激进的,常跟政府唱反调的绿色组织还按兵不动,拭目以待。不过,此时的迪奇看上去可一点都不高兴。他眉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他有烦心的事。
“早就想跟你聊聊了,迪奇。”厄克特没等对方一吐胸中块垒,就抢先开了口,“维多利亚街那块工地怎么样了?你过问了这事儿没?要用混凝土来造还是什么?”
“我的天哪,不,首相先生。我仔细研究了所有的方案,觉得应该取消所有奢侈浪费的设计,选择比较传统的建筑方式。千万别再盖一栋钢筋玻璃的空调楼了。”
“那么,里面的办公环境会是最现代化的吗?”斯坦普尔发话了。
“会很符合威斯敏斯特区的古朴环境的。”迪奇有些不自在地说。
“这完全是两回事。”党主席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要是我们想把威斯敏斯特变成芝加哥的市中心,那些遗产保护团体肯定会爆发的,抗议示威处理不过来啊。”迪奇语气强硬地回答。
“哦,我听明白了,我们怎么做倒要看这些团体的眼色了。”斯坦普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环保大臣完全没想到同僚会这么跟自己针锋相对,一时间有点慌乱,但厄克特马上来解救他啦:“你别在意斯坦普尔的话,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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