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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一共四十分钟,时间过去大半的时候还风平浪静,甚至有点无聊。从制作人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很不高兴,因为他的工作就是要不时残忍地给谁“放放血”。麦吉林以娴熟的技巧和超人的耐心,回避了每个尖锐的问题。他说根本没确定谁在反对他做党魁,而且最值得关注的并不是他的去留,而是可能导致数百人失业的经济衰退。位置真正岌岌可危的是首相先生,不是他。他说媒体把他的麻烦添油加醋,写得有鼻子有眼,说着向布莱恩·布莱恩福德-琼斯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狠狠瞪了一眼。风是他最先放出来的,也是他写得最夸张。“你能说出哪怕一个向你提供线索的名字吗?”他挑战地说。编辑先生显然不习惯被别人开炮,赶紧转移了讨论的话题。
离节目结束还剩不到两分钟,制作人都绝望了,讨论就像陷入沼泽地一样停滞不前,一直大谈特谈反对党在环保方面的成就。接着布莱恩福德-琼斯又发话了。麦吉林笑了,那是一种慷慨的笑,仿佛一个农夫在赶集日看到一头成色很好的猪,他心情愉悦又轻松。
“麦吉林先生,请允许我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提一个更私人的问题。”布莱恩福德-琼斯手里玩弄着一本小册子一样的东西,“您是苏格兰教会的高层人员,对吧?”
党魁露出一副贤明的模样,点了点头。
“教会出了本小册子,就是我手上这本,标题是,‘走向21世纪—青年道德指引’。内容涉及的范围很广,在我看来好多都写得很棒,但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其中一个部分,第14页,教会坚定重申了对同性恋的态度,说这是一项‘致命的罪恶’。那么,麦吉林先生,您认为同性恋是致命的罪恶吗?”
对面的政客咽了下口水:“我想现在可能不是讨论这么复杂的话题的时候,很难解释的。毕竟,这个节目讨论的是时政,不是教会的事务……”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还是有点意义的吧?”布莱恩福德-琼斯打断了他,“而且也很简单。您觉得同性恋是罪恶吗?”
政客的鬓角上冒出一颗汗珠,别人都没察觉到,只有制作人那双专业的“火眼金睛”捕捉到了,他兴奋起来。
“在这样一个节目上,很难回答涉及范围这么广的问题……”
“那我来帮帮您吧。想象您梦想成真,当上了首相,站在公文箱前,而我是反对党的领袖。我问了您一个很直接的问题,您觉得同性恋是罪恶吗?我想,在议会质询的场合下,后面就应该说,‘这个问题真的很简单,简单到连首相先生也能听得清楚明白,所以只要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就足够了。’”
现场和电视机前的几百万观众都对这句话耳熟能详,这是麦吉林的原话,总是在质询时间用来为难首相。他真是上了自己的钩了,那颗汗珠逐渐变大,终于往下流了。
“那我换个方式来问。”编辑乘胜追击,“您认为您的教会这个道德指引是错误的吗?”
麦吉林艰难地寻找合适的言辞。在这样的气氛中,他断然不能说自己在年轻时就因为教会的指引,立志帮助他人,勇往直前,树立了清晰的人生信条,也奠定了其政治信仰的基础,并且帮他蹚过威斯敏斯特肮脏的水洼。作为教会的成员,他接受教会的交易,当然,怀着开放的心态,不质疑,也没妥协。他很理解教义中写的那些罪恶和弱点,也能接受,但他的信仰使得他不能承认这些都不是罪恶。
“我是教会的高层人员,布莱恩福德-琼斯先生,我当然接受教会的教义,当然是作为个人,但对于一个政客来说,这样的事情要复杂得多……”
“好,我来说清楚一点,要说得绝对清楚,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您也接受教会的说法啰?”
“作为个人,我必须这么做,但请允许我……”
太迟了,片尾字幕已经打出来了,主题曲飘荡在录播室中,数百万观众必须要很仔细才听得清楚布莱恩福德-琼斯的结束语。“谢谢您,麦吉林先生。恐怕我们没有时间了,这四十分钟真是愉快。”他笑了,“感谢您的合作。”
肯尼和米克罗夫在沉默中看完了晚间新闻,里面详尽报道了麦吉林的采访,还有火山喷发般的回应。据说反对党领袖办公室正在草拟一份澄清声明,但很明显一切都晚了。与苏格兰教会对立的教会领袖已经出面明确表达了意见,同性恋社会活动家连珠炮似的质问,他自己的前座交通事务发言人也大胆公开评论说,在这件事情上他的领袖完完全全错了,真是可悲,而且无法原谅。“你们有领袖危机吗?”有人问他。“现在有了。”这是他的回答。
报纸根本不用把线人匿名了,抗议者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谴责这种偏执的中世纪道德和伪善,就连那些和麦吉林持同样看法的人也没帮上什么忙。一个很活跃的反同性恋活动家居然跳出来,恶狠狠地要求麦吉林开除党内所有同性恋议员,不然他就是个伪君子。
肯尼关掉电视。米克罗夫默默坐了一会儿,颓然跌倒在电视屏幕前那一堆青豆袋子里。肯尼一言不发地煮了两杯咖啡,加了点他旅行时偷偷带回来的小瓶白兰地。这些之前他都见识过了,众人的怒气、警告、谩骂和随之而来不可避免的自我怀疑。他也能看出米克罗夫有点沮丧,这位年长的伙伴之前从没这样过,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天哪,我真是太困惑了。”米克罗夫终于喃喃自语地开了口,不过还是紧紧咬着嘴唇。他一直呆呆地盯着关掉的屏幕,不愿看着肯尼的眼睛,“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人人都在争取这权利那权利。我真是忘不了那个恶心的马尔普雷斯拖着那个可怜的男孩儿,那个男孩子就没有权利了吗?”
“就算是基佬也不能一概而论,是吧?”
“有时候我问自己他妈的在干什么。这些对我的工作和我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我现在还是没法承认自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特别是看到马尔普雷斯那样的男人和电视上那些上蹿下跳的激进分子。”
“我是同性恋,戴维,一个基佬,一个娘炮,一个精灵女王,一个娘娘腔。随便别人怎么叫,这就是我。那你觉得在我身上也没有认同感吗?”
“我……我真是不会说话,对不对?”
“活了大半辈子,我的人生准则就是要遵守规则。要信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天哪,肯尼,我心里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居然是向着麦吉林的!同性恋是错误的!然而……但是……”他抬起困惑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伙伴”,“在过去几个星期我体会到的乐趣,以前想都没想过。”
“那你就是同性恋啊,戴维。”
“那我肯定是了。肯定是,同性恋。因为觉得我爱你。”
“那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忘掉吧。”肯尼愤怒地朝电视机挥了挥手,“让别人去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吧。我们根本不用和他们一起去指责全世界啊。爱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很私密的,不是在每个街角都他妈的来和别人干上一仗。”他满怀真诚地看着米克罗夫,“我不想失去你,戴维。别增加我的负疚感好吗?”
“如果麦吉林是对的,那我们可能永远也上不了天堂。”
“要是天堂里全是垂头丧气不快乐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真正的取向,直面自己的感觉,那我可不想上去。所以,我们为什么不享受当下呢?就你和我,及时行乐吧。”
“能行多久的乐?”
“有多久是多久,亲爱的。”
“只要他们不来打扰我们,你是这个意思吧?”
“有的人来到悬崖边向下看,马上吓得跑开了。他们从没意识到,你可以在悬崖边起飞,翱翔,奔向自由的蓝天。他们的一生都在悬崖边爬行,从未找到突破的勇气。千万别像他们一样一辈子都在爬啊,戴维。”
米克罗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恐怕有点恐高啊。”
肯尼把咖啡放到一边:“过来,你这个笨基佬。我们一起来跳个崖吧!”
第二十四章
但凡为政,偷盗之行在所难免。我不过试图偷得两三选区,他却阴谋窃取整个国家。
步枪对准了二十多米以外的靶子。那是戈登·麦吉林的头颅,表情英勇无畏,狠狠瞪着开枪的人。深吸一口气,静默片刻,扣动扳机。后坐力真强,点二二口径的子弹飞一般地射了出去。反对党领袖过去的参选海报上,原本是他嘴巴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完美的空洞。这张海报本来就粘得不牢,这致命一击之后,更是粘不住了,哗啦啦地掉在地上,好像被丢弃的破纸巾。
“别按老一套的风格来做海报啦。”
“也别按那样来选反对党领袖啦。”
厄克特和斯坦普尔愉快地开着玩笑。这里位于威斯敏斯特下议院晚宴厅的正下方,是个低矮的酒窖,到处都是木架子、管道,很有威斯敏斯特的建筑风格。两人并排躺在酒窖旁窄窄的步枪射击场。这里是议员们常来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放两枪,对着纸靶子发泄一些心里的杀气,免得一时冲动把同僚给杀了。丘吉尔就曾在这里苦练枪法,以应对迫在眉睫的德国入侵,那时他发誓说要亲自上战场,在唐宁街那一堆沙袋围起来的壕沟后面战斗到最后一刻。厄克特也在这里为质询时间做准备,在这里,他完全没有压抑的感觉,不用忍受女议长挑剔的目光。
“你还真是运气好呢,竟然找到了教堂宣传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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