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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许银锣?”
王思慕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确实是辞旧大哥,许七安的声音。
裱裱侧目看一眼狗奴才,诧异道:“弟媳妇?”
王思慕是二郎的小姘头.........许七安笑眯眯道:“思慕小姐与二郎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迟早的事。”
王思慕“啐”了一口,又羞又气又甜蜜,从许银锣的话中可知,许家对她是相当满意的。
而父亲从未明确阻止过她和许二郎交往,甚至持默认态度,不然,当日她从许府回来,父亲也不会特意问询许府的情况。
呀,这不是亲上加亲了?裱裱顿时开心,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许七安直入主题,道:“思慕小姐,我想见一见王首辅,对了,方才进来,看见下人在收拾东西,这是何故?”
王思慕略有犹豫,低声道:“父亲可能要辞官!”
辞官?许七安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魏公死后,元景帝清洗朝堂局势,平衡党派势力,所以要把王首辅赶下台。
但这几天元景在努力抹黑魏公,为这场战役盖棺定论,应该没时间搞王首辅。
这时候辞官,是不是太早了?
还是王首辅自知仕途将尽,索性提前辞官,还能得个好结局。
“许银锣呢,找我父亲有何事?”王思慕眼波柔媚,盯着他。。
“叫银锣就见外了,叫一声大哥吧。”许七安岔开话题。
他来找王首辅,是寻求帮助。
王思慕对这种没正经的男人毫无办法,无奈道:“我领你们过去。”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七安和临安跟在她身后,一路穿廊过院,走向王府深处。
王思慕穿了一件浅粉色褙子,长及膝盖,下身是百褶长裙。行走时? 裙摆与褙子晃动,柔美飘逸。
许七安审视了一下,这位弟媳妇身段高挑? 臀腰肩比例极好? 姿色也是上佳? 加之首辅千金,秀外慧中,她和许二郎倒是天作之合。
唯一不好的地方? 聪明、个性强? 身份又高贵,这样的女子普遍都很有占有欲。
二郎将来想纳妾就难了。
不过也好,好男人? 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七安很认同这个道理? 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好男人。
眼见就要来到王首辅的书房? 许七安突然道:“我去上个茅厕。”
进了茅厕? 取出一页望气术纸张? 燃尽? 两道清光从他眼中激射而出,继而缓慢收敛。
等他回来时,临安和王思慕不见踪影,只有一位下人原地等候。
见许七安返回,小人迎上来? 恭声道:
“小姐让我在此等候? 说她和临安殿下去闺房玩耍? 您自行进去便好? 她已通知老爷。”
感情不错嘛,挺好的,有王思慕这个弟媳妇出谋划策? 裱裱不怕被欺负了...........许七安颔首,走至书房前,敲了敲门。
“进来。”
书房里传来王贞文醇厚温和的嗓音。
许七安轻轻推开门房,采光极好的书房里,宽敞雅致,黄花梨木制的大案后,王首辅寂然而坐,他浑浊而疲惫的双眼,他沉凝又严肃的表情.......种种细节都在昭示着这位老人的状态极差。
“听思慕小姐说,首辅大人准备辞官?”许七安笑道。
“知道瞒不过她!”
王首辅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明日朝会,我会乞骸骨,按照规矩,他会象征性的挽留几次,然后准许我告老还乡。”
“您是自己想辞官?”
许七安盯着他。
王首辅点头:“是。”
望气术给出的反馈是真话,不曾说谎,首辅大人这是激流勇退啊..........许七安还是问道:
“为何如此?”
望气术纸页是见完二叔后,找大儒张慎要来的,没要其他法术,四品及四品以下的法术,对一位道门二品来说,根本不会有效果。
道门四品金丹,就能万法不侵了,何况二品。
至于院长赵守那里,那本儒家法术书籍是他唯一的存货,早已被许七安消耗,拿不出其他。
非要记录的话,倒是可以记录儒家体系的法术,只是三品大儒的言出法随,许七安不敢用,用了,未必能杀死二品贞德,但绝对会让他死翘翘。
挂逼如他,两次鬼门关之旅后,对儒家的吹牛逼大法有了些许心里阴影。
“既无力改变,不如辞官。”王首辅淡淡道。
“只是因为魏公,怕不止于此吧。”许七安皱眉。
王首辅略有犹豫,摇头道:
“其中另有隐情,你不必知道,对你没有好处。老夫已然心灰意冷,不愿在朝中久留,可惜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要亡于那昏.........”
王首辅果断闭嘴。
他辞官当然不只是因为魏渊之事,当今圣上不当人子,当今监正冷眼旁观,他虽位极人臣却只是一介书生,能做什么?
徒呼奈何!
既然如此,这朝廷不待也罢。
只是这些隐秘,许七安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夫,不必知晓,知道太多,反受其害。
王首辅心灰意冷的端起茶,喝一口热茶,暖一暖哇凉的心。
“你知道断粮是元景一手操纵的?”许七安试探道。
“咳咳.......”
王首辅惊的噎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这口茶没暖到心窝,烫嘴了。
“你也知道?”
首辅大人震惊的审视着他。
“此来是想请首辅大人帮个忙!”
许七安内蕴望气术的眼睛,专注的盯着他。
...........
直到黄昏,许七安才离开与临安离开王府。
送走两人后,王思慕径直走向书房,明亮的烛光从纸糊的格子门里透出来。
咚咚!
她抬起手,青葱纤细的手指,扣了两下。
“进来!”
王贞文的声音传来。
王思慕推开门,闻见了一股纸页燃烧的味道,侧头一看,父亲王贞文坐在圆桌边,大腿上搁着一叠书,几幅画,几幅墨宝,正一份份的往脚边的火盆里丢。
“爹,你在烧什么?”
王思慕莲步款款,靠拢过去。
“烧一些年少无知写的东西。”
王贞文低着头,凝视着火光吞噬纸张,他的双眼也仿佛有火光跳跃。
“爹,我帮你。”
王思慕在他身边坐下,不由分说,拿起一幅墨宝,展开,愕然道:
“这,这是爹你以前写的诗,陛下还夸赞你诗才惊艳呢。”
王贞文的诗写的很不错,年轻时常常混迹诗会,大半辈子下来,也有几手很得意的好诗。
这是一首写忠君的七律,写的荡气回肠。
被元景夸赞后,王贞文很得意,裱起来挂在墙上,一挂便是近三十年。
“烧了吧。”
王贞文从女儿手里夺过那幅诗,丢入火盆,火光瞬间高涨,吞噬了这幅年纪比王思慕还要大的墨宝。
王思慕大急,扭头一看父亲,愣住了。
王贞文老泪纵横。
“爹?”
王思慕颤声道。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一时间只觉得天塌了。
王贞文盯着火盆里的火焰,低声道:“爹和魏渊斗了大半辈子,胜负皆有。对他的品性,爹没什么可以指摘的,说实话,很佩服!
“爹不认同的是他治理天下的理念,太霸道,太不讲情面。官场不是一个人的,是一群人的。拉拢一批人,才能打压一批人。那怎么拉拢人?你要让别人听你的,就得喂饱他们。
“贪官无所谓,能做事就行。袖手空谈的清官才误国误民,即能做事,又刚正不阿的官太少,治理国家,不能指望这些凤毛麟角。
“魏渊就是这样的凤毛麟角,他能忍小贪,却忍不了大贪。他能忍小恶,却忍不了大恶。前些年,他要整治胥吏风气,被我给推回去了,这不是胡闹嘛,你要整治底下的人,首先得把上面的人给扫干净了。
“可上面的人是扫不干净的,思慕,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思慕抿了抿嘴,试探道:“陛下?”
王贞文没点头,也没摇头,叹息一声:“而今魏渊战死了,一个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大奉的人,陛下却连身后名都不愿意给,薄情了些。
“但爹今天烧这些,不是因为他薄情,最是无情帝王家,坐那个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没问题。像魏渊这样的人,史书上不会少,以前有,以后还会更多。
“爹痛心的是,爹什么都做不了,八万多将士为大奉捐躯,留下八万多户孤儿寡母,一旦此战定性为战败,抚恤减半.........”
王贞文伸出右手,盯着常年握笔生出的厚厚茧子,心力交瘁:
“握了几十年的笔,连把刀都拿不起,忍看他把祖宗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平时风光,手里没兵权,所有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随时能拿回去。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爹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通篇都是忠君忠君忠君,爹想问一问程亚圣,忠他娘的什么君?”
他忽然起身,一脚把火盆踢飞,火星骤然爆开。
“忠他娘的什么君!”
............
卯时,天蒙蒙亮,元景帝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垂下珍珠的皇冠,气度森严。
他负手而立,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星楼。
许久后,他转身返回寝宫,老太监正要跟着进去,耳边传来元景帝威严且冷淡的声音:
“不必跟来。”
老太监遂驻足在外。
进入寝宫后,元景帝行走在光洁的地板上,低着头,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十几步后,他停下来,元景帝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流淌。
在地面自行游走成一座扭曲的,古怪的阵纹。
阵法形成后,元景帝从怀里取出一颗透明的珠子,拳头大小,珠子里有一只眼球,瞳孔幽深,冷漠的注视着元景帝。
这是巫神教的至宝,封印着巫神的一只眼睛。
内蕴巫神的一丝力量。
元景帝松开珠子,它不落地,悬于半空,并洒下一道道半透明的能量。
这些能量刚一落下,便被元景帝鲜血汇成的阵法染成鲜红。
隐约间,元景帝听见了地底传来痛苦的龙吟,阵法中心,一道金光亮起,旋即,缓缓探出一颗金色的龙头。
珠子里,那只眼球骤然幽深了许多,仿佛化成旋涡,产生巨大的吸扯之力。
金龙不停的甩动脑袋,竭力抗拒那股吸力,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只有特殊人才能听见的龙吟。
“气运散到现在,龙脉不稳了,但还差一点,得再动摇动摇。敲定了魏渊的事,便立刻昭告天下,昭告京城。
“京城三百多万人的谩骂和怨恨,三百万人对战争失利的恐慌,足够珠子抽出龙脉之灵。魏渊,给你定什么恶谥好呢?”
元景帝嘴角一挑,霍然转身,往寝宫外走去。
...........
卯时,天没亮。
值夜一宿的宋廷风和朱广孝,舒展腰肢,结伴走向衙门大门。
这个点,正好是点卯的时间,不停的有铜锣银锣进来,一路上,看宋廷风的目光怪怪的。
昨日,他忍受胯下之辱的景象历历在目。
好歹也是炼神境,挺有天赋的一人,可惜骨头太软,这样的人修为再高,也当不了领袖。
以前看他吊儿郎当的,只觉得不够稳重,现在看啊,根本是不堪大任。
察觉到周遭同僚的目光,宋廷风目光黯了黯,旋即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保持着吊儿郎当的姿态。
朱广孝眼神藏着悲伤。
原本,他也该经受一次胯下之辱,是宋廷风故意耍贱,把脸丢在地上,才让他躲过朱成铸的刁难。
朱广孝知道自己的性格,宁死也不受胯下之辱。
他年底就要成亲了,成家立业,未来美好的人生等待着他,宋廷风不想让好兄弟的美好人生毁于一旦,于是他把自己的尊严给撕了下来,丢在地上给人狠狠践踏。
看着宋廷风故作轻松的模样,朱广孝又想到了许七安,他走的干脆利索,魏公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他便再没踪迹。
许府人去楼空。
将来要么隐姓埋名,要么浪迹江湖了吧。
“如果宁宴在这里,不会看着你受辱。”朱广孝咬牙切齿道。
“然后跟我一起死吗?”
宋廷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魏公死后,京城就容不下他了,走了正好,他不走我也要赶他走。不走就不当兄弟了。”
朱广孝咧嘴一笑:“也是。”
宋廷风忽然“呸”了一声,骂道:“也不知道留地址,唉,希望此生还有再见之日。”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腰胯佩刀,穿着银锣差服的朱成铸。
宋廷风和朱广孝一低头,快步疾走。
“站住!”
朱成铸冷不丁的出声,半转身子,睥睨二人,问道:“衙门点卯,你们二人要去哪儿?”
该死!宋廷风暗骂一声,脸上堆起谄媚笑容,点头哈腰道:
“朱银锣,我们俩昨夜值守,正要回去休息。”
朱成铸诧异道:“你们昨晚夜值?本银锣怎么不知道。”
朱广孝眉毛立刻扬起。
昨夜值守的命令,还是朱成铸下达的,李玉春进了大牢,朱成铸“热情”的接纳了他们俩。
很显然,朱成铸是刻意刁难他们。
“是是是,那许是我们记错了。”宋廷风连连点头,卑躬屈膝:“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朱成铸本来还想借机教训一下这俩家伙,见姓宋的如此卑贱,摇头失笑。
他再次喊住两人,悠悠道:“今夜值守,就麻烦你们两个了,辛苦点。两位和大奉的英雄人物许七安是好友,都是手段高超之辈,能者多劳嘛。”
这是不让人休息,要把他们活活累死?
宋廷风拳头几次握紧,复而松开,面皮微微抽搐,但他不敢得罪对方,躬身道:“明白,明白。”
他当即转身,带着朱广孝往衙门内走。
身后,传来朱成铸的嗤笑道:“废物。”
周遭,渴望宋廷风男人一回得打更人满脸失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们没有那个玉石俱焚的勇气,便指望别人有,用别人的牺牲来满足他们不甘不忿的心理。
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口,传来“啧啧”声:“好大的官威啊,朱银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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