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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叶宇就买到一个货船的船位,他兴匆匆地带着小鬼上去了,打算走水路一直到达昆仑门。
而在他上船的时候,余霖已经回到昆仑门。他满身是血,衣衫褴褛,拖着把剑一步一步走上昆仑门的万层阶梯。阶梯从山脚到山顶,每个阶梯距离上个阶梯一米高,共有万层,所以祖师爷大笔一挥,在山脚石碑上写下“万层阶梯”这样粗暴直白的傻名。
余霖抬头,阶梯一层一层地往上攀沿,直到最顶层的云端,昆仑门就在最上面。他轻轻一跳,三台阶梯就被他跳过去了,再一跳,继续以每次三层阶梯的速度往上。从中午跳到傍晚,他总算是来到阶梯最上面。阶梯前方是一个大到可以容纳万人的广场。据说是昆仑山先祖时期最厉害的剑客七剑开辟而成,你踩在石场上面,还可以看到上面的剑意。
余霖九岁的时候,就在上面悟出自己的剑道。
他一步一步地踏着先祖的足迹,走到昆仑门前。大门高耸入天,人站在它面前渺小得可怜。余霖仰头望着大门最上方,那里有一面巨大的石匾,上面用剑草书狂舞出“昆仑门”三字。
剑法森然从字里涌出,让余霖浑身颤栗。
他将手里的剑运气插到石缝里,身体颓然跪下,然后运气高声大喊:“不孝徒儿余霖,有负师恩,特来请罪。”声音洪亮,响彻昆仑。
大门轰然往里面开,一阵山风从门里涌出,吹起余霖的头发。他头都不抬,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任由冷风吹着。
门内传来一声忽远忽近,辨不清来源的喝斥:“还不进来疗伤,还得等为师亲自去接你不成。”
“徒儿不敢。”余霖立刻拔剑走人,很快就冲入大门内,昆仑门轰然地关上。
余霖直接冲入昆仑前堂,他像是回到家的孩子,强撑着的身体一下就垮了,直接倒了下去。一只手扶住他,顺手撩起他掉落的长剑,然后消失在前堂。
“朝闽已到,叶宇落到他手上。”余霖在晕倒前还不忘将这些重要信息说出来。
扶住他的人一顿,然后冷哼出声,将余霖放置到药堂后,他信步走到昆仑门的中峰上,看着峰下云起云涌,远望而去,仿佛能看到那个才华横溢,几乎无敌的男人。
他无心无情,不择手段,追求武道一路几乎灭绝人性。
这个男人的出现简直就是一场武林浩劫。
一甩宽袖,余霖的师父雪融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直接来到剑冢,一个深达千米的大坑,他背着手直接往下跳。坑下万把残剑杀意冰冷。雪融脚尖踏到一把剑柄上,一转身,从满坑满谷的残剑中看到那半把冷剑。原剑未断前四尺四寸四分,剑纹天然,剑光沉稳,是先祖时期的名剑之一,现在雪融只能看到半把。
他走到那把残剑面前,剑光印出他轮廓干净的脸孔,五十余年的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头白发垂到腰间。
他伸手放到剑柄上,一股森冷之意贴着他的手心。他无动于衷地运气提起,剑纹丝不动,雪融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剑。”接着闭上眼睛,郑重地说:“徒弟雪融,昆仑门前堂第五十六代掌剑,今日打扰师祖实属无奈,望师祖成全,为我铲除魔头朝闽。”
剑突然清啸一声,雪融乘机用尽力气一把,残剑破石而出。他横剑低头,两指合并慢慢划过剑身,然后旋身而上。
没有人能挑衅昆仑门,来者杀。就算是朝闽到来,他身为前堂掌剑,也势必将他斩于昆仑门前。
而在大河上,一艘慢吞吞的货船正在往前摇摇晃晃地飘荡。货船里面,叶宇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卷起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努力睡觉。吃完饭就立刻睡觉,真是幸福的一件事。他边打哈欠边对坐在旁边的朝闽说:“小明啊,不要坐太久,待会进来睡觉。我先把被窝捂暖了你再进来,虽然现在已经春天了,可是晚上还是很冷。”
朝闽随意地靠着船舱,他轻飘飘地瞄了叶宇一眼,轻笑着说:“你不是高手,运气保暖不懂么?”
在拱被窝的叶宇听到一僵,在自己残缺的记忆里搜了搜,好像没有搜到怎么运气保暖,他咬着被子冒出半个头对朝闽冷哼,“有被子还运气保暖干什么,活得那么累那些个什么高手真是浪费生命。生活就是有饭吃就伸手,有床睡就躺下,运气还要活动身体浪费体力,你还小不懂这些享受,千万不要变成那种呆板的圣母大侠知道吗。”
朝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的歪理,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讨论什么叫生活,这让他觉得新鲜而怪异。
“喂,小鬼,过来一下。”叶宇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朝他招手。
朝闽懒洋洋地看着他,最后实在架不住叶宇那亮闪闪的眼睛,一半好奇一半无聊地伸出手。手一伸过去,就被叶宇狠狠抓住,有一瞬间朝闽想运气震断他的经脉,可是这个残忍的动作犹豫地停滞了一下。然后他就被拖过去,叶宇一只手掀开被子一只手拉着朝闽,一下子就将他拉进被窝里,用力将他抱住,接着被子一蒙,气息凌乱地在被子里说:“暖和吗?小鬼。”
朝闽整个人被叶宇抱住,被子将他们彻底围在一起,一股暖到他心脉里的温度燃烧而起,周围都是叶宇的呼吸声,他的气息带来的温暖。
叶宇双手双脚地抱住小鬼,舒服地叹一声:“这才是生活啊,睡一觉醒来再抓条鱼当早餐,混吃等死就是人生最高的境界。”
朝闽的脸贴着叶宇的胸膛,温暖的心跳让他突然很困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似笑非笑,朝闽突然温柔地说:“你也就这点出息。”
说完,才发现秒睡的叶宇已经睡着。朝闽没有动,安静地躺着,慢慢的,他闭上眼睛,四周都是一种令人沉沦的暖意,还有那个熟悉的心跳声,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这是从他出生以来,最没有防备,也是最深沉的一觉。
甚至,他第一次没有做那个冰冷的梦。梦里血水成河,他孤独地坐在尸体山上,微笑地看着远处峰峦间的夕阳。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他杀光了他们。父母,叔伯,兄弟,姐妹,亲人……
都死了,朝闽觉得他们死得真好。就是觉得有点冷,冷得让他不明所以。而现在他很温暖,尸体没有了,那些血也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梦到。只有叶宇的呼吸与心跳声包围着他。
宇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小鬼趴在他胸前,侧脸枕着心脏的地方,沉睡的脸孔白皙稚嫩得像个刚出炉的包子。船外水声摇荡,清晨的阳光比水声更加轻盈地照进船舱里。他侧脸看过去的时候,光线温柔地压到他眼睫毛上。
有些困倦地眨下眼,叶宇企图将眼皮上的阳光给眨掉。
朝闽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浸润在光线里,青年洁白无暇的侧脸干净得不可思议。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阴暗的疯狂,想伸手遮盖住叶宇脸上的阳光,将他彻底的,狠狠地拖入黑暗中,永远回不到有阳光的地方。就像他出生就开始的生活一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血腥味的巢穴。
留在阳光下的东西,离他太远了。
青年似乎感受这种恶意的窥伺,他有些疑惑地转头寻找,很快他就低头,与朝闽的眼睛对上。想都没有想,叶宇将手按到小鬼的头发上,将他的脸更加贴近自己的心脏,嘴里嘀咕着:“多睡会,待会我起来给你抓两条鱼。”
朝闽颤抖了一下,放在叶宇身上的手又默默收回去。然后闭上眼,继续倾听他的心跳。
这个人,很温暖。
叶宇轻声哼起小调,是一首外国的催眠曲,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跑调……跑得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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