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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看到的舞台很美妙,它让我有了作为上帝的感觉,那里是很多人的人生,而我站在这儿,静静注视着他们,给予这个舞台光明或是黑暗。他们热闹上场,或哭或笑,或诉或歌,然后安静闭幕。他们都在流动,而我似时间的弃儿,凝固在这里。”哈维指着那一方舞台说。他的描述深深吸引了栩栩,这间小房子仿佛充满了不可知的魔力,令她跃跃欲试。所以当哈维邀请她试试由他操纵灯光的舞台时,她毫不犹豫地、期待地、欢快地答应了。
栩栩站在舞台中央,有一点局促,哈维通过控制室温柔地安慰她。
“亲爱的,抬起你的右手。”
栩栩眨巴着眼睛,战战兢兢地举起右手。一束光打了过来,先包围住她,魔幻地变换着颜色和形状,如灵魂般随性而动,忽大忽小,最终收缩成一点星芒,凝聚在栩栩手心。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摸到了光,她惊喜地抬头,哈维在控制室向她挥手,她笃定,他一定笑了。
“哈维吗?你干什么呢!”门突然开了,另一位工作人员狐疑地走了进来,栩栩有点惊慌,但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切就都消失在了黑暗里。
“嘿,你这个小子要干什么!”怒吼声淹没在咚咚的脚步声里,栩栩的双手被紧紧拉住,哈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快溜!”
从莱昂剧院跑出来,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他好像很恼火。”栩栩捂着胸口喘气。
“那位大叔拿我没办法,我能瞬间让他找不到我!”哈维摊摊手。
栩栩又笑起来,而当笑声结束,谈话似乎也进行不下去了。相机早已被她遗忘在背包里,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遇,应该在意料之内说拜拜,可栩栩却突然不知要怎么吐出这简单的西班牙单词。
“我……”栩栩指指自己,“要……”她接着指指外面。
“要走吗?”哈维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挠了挠头,头发又重新乱起来。
“是啊。”栩栩微微颔首。
“你在这儿有其他朋友?”
“没呀。”
“晚上有别的安排?”
“暂时也没。”
“那么我可以请你共进晚餐吗?”哈维对她的回答满意极了,他雀跃地发出邀请。
“好呀。”这丝毫不违背栩栩的内心,也许正是她隐隐期待的。
他们不甘心就这样分别,但又似乎忘记,离开是迟早的事。
哈维带栩栩去了个热闹的餐厅,他点了当地特色的菜,这和栩栩之前在网上搜索的菜单并不相同,但显然要好得多。他告诉栩栩,自己的父亲是商人,母亲是珠宝设计师,没有兄弟姐妹,但有一只非常忠诚的狗。他并不打算继承父母衣钵,所以跑到莱昂居住,对他们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家深深爱着彼此。栩栩也对他讲起她的生活,因为看到美丽的图纸而选择学建筑,结果几次因熬夜画图而欲哭无泪,比起梦想她背负更多的是父母的期待,她的母亲在三十五岁生下了她,高龄得子令家人对她格外疼爱,只不过中国的家庭都爱得太严密而不自由。
他们不停地重复“真的吗?”“天啊!”这样的感叹词,一边惊异着彼此的不同,一边靠得更近。哈维几乎要贴着栩栩的耳朵说话了,他说了很多笑话,他自曝自己小时候做的糗事,可刚说到小学四年级,餐厅已经要打烊了。
“要不要再去喝一杯?”在街边的车里,哈维不舍地问栩栩。
“算了,我还是回宾馆吧!我定了青年旅店。”栩栩摇了摇头,外面下起了小雨,她已经意识到,那句拖到现在的“再见”,还是要说。
“那么……可不可以陪我听完这支歌?”找不到更多借口的哈维有点沮丧,他寄希望于CD里的曲子,虽然那首歌只有五分多钟。
“好吧。”栩栩也希望这歌能再长点儿,可是明天傍晚到马德里的大巴提醒着她,即使长得像一部歌剧,她也最终会走。
曲子是哈维在某次演唱会录下的,也许是位置不同,区别于现场的各种喧嚣,歌有种静静的、娓娓道来的感觉。哈维跟着哼唱,轻轻地用手在栩栩的手背上打拍子。细密的雨水击打在车前窗上,令世界潮湿、模糊起来。当歌词唱到“where……where is my gypsy wife tonight”时,哈维低头吻了栩栩。
“让青年旅店见鬼去吧!”
哈维说出了栩栩同样想说的话。
他们回到哈维家里做爱,虔诚地对待彼此的身体,并忠于这种感觉。
清晨,栩栩比哈维先醒来一会儿,她看着睡在身边的男孩,没有预期的罪恶感。她惊讶地与自己内心对话:栩栩,一个因来之不易而被父母更加亲密爱护、严格管教的女孩,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排名前三的女孩,凭借苦读考上国内最好的研究生并屡屡获奖的乖孩子,以最优厚待遇被送到西班牙交流的优秀学生,从没有过惊世骇俗的经历的人,现在,在异国他乡,躺在一个昨天才认识的人身边,发生了一夜情,但并不沮丧。
栩栩丝毫不觉得她和哈维是坏人,他们喜欢对方,然后伴随着荷尔蒙的刺激,结合在一起。唯一惆怅的是,相遇与离别那么的近。
想到这里时,哈维醒了,他说他爱她,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
后来哈维又开车带栩栩去了海边,她敢说这是她出生以来数得过来的最开心的日子之一。他们对着冬天里略显深沉的大海大声喊叫。哈维兴奋地叮嘱她八月份一定再过来,那时的西班牙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到处都是欢乐,全国会放假一个月,并打趣说那时工作的都是勤劳的中国人。
说到这里,栩栩才想起,自己并没告诉他,从莱昂回到马德里三周之后,她就要回中国了。当她对哈维说出这个事实后,两天里不停说话的他,沉默了下来。
把栩栩送到大巴车站时,哈维把昨晚听的那盘CD和一小枚银戒指送给了她。栩栩什么都没带,只好把挂在书包上的一个劣质中国结解下来送他,但哈维很开心,立刻就挂在了车上。
栩栩即将登上大巴,哈维一把拉住她,认真地说:“在西班牙语里,再见有两种说法,细分起来‘Hasta luego’是以后再见的意思,而‘Adiós’是再也不见。我永远不会对你说Adiós,栩栩,我等着你回来。”
栩栩看着他,坚强地做出了微笑的表情,如他所愿的以标准西班牙语说出了:“Hasta luego。”
哈维笑送大巴离开,他没看见在车里栩栩流下的泪水,也不知道说着“Hasta luego”的栩栩在想:莱昂,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周后,栩栩再次回到莱昂。
爱情这东西发生之后,往往会超出所有预期,逃离理智控制。尽管栩栩对自己说了一千次,这是偶然的事,是没结果的消耗,是不现实的放纵,但到第一千零一次,她还是战胜不了内心的渴望和哈维深情的召唤。
这一次哈维不再与她谈是否再来莱昂,而是试图劝说她留下来。
“我爱你,你也爱我,你喜欢西班牙,在这里你会过得轻松快乐!”
“我的家人在中国,我不能离开他们。”
“他们也会希望你能生活得开心点儿。”
“但那不该以伤害他们为前提,我应该回到我的国家,陪在他们身边。”
“为什么你总说应该做什么,而不是想要做什么呢?”
“should to do”和“want to do”令这段对话停止,哈维认真地看着栩栩,栩栩抱住他,深吸了口气说:“哈维,并不是每一刻我们都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而我们总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想做的事也许会变,但该做的事不会变。”
哈维叹了口气,抱紧栩栩说:“你是我不懂却又迷恋的中国女孩。”
这一次离开莱昂时,哈维仍旧要栩栩说“Hasta luego”,栩栩说了,与他挥手再见,心里仍然想:莱昂,我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周后,栩栩结束了一年的西班牙交流学习生涯。哈维开了四个多小时车从莱昂赶来送她,两人只相处了四十分钟,栩栩就要上飞机了。他们都哭了,哈维仍试图说服她留下,但他自己已经能感觉到深深的绝望。他不再请求她说“Hasta luego”了,栩栩却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那么,夏天的时候回来莱昂好吗?”
“好呀。”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就像做了场太美的梦,在梦醒时忍不住会疼。栩栩想老了的时候也许会给自己的子孙讲个故事,告诉他们莱昂是个好地方,有个很帅的男孩曾经在那里等过她。又想,食言的人会不会被记得更牢,反正,她是不会忘了。
飞机越飞越高,栩栩闭上了眼睛。
Hasta luego,西班牙。
Hasta luego,莱昂。
Adiós,哈维。
☆我就是那个心有猛虎的姑娘——老妖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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