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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朝露西尔点点头,说:“我希望这一切不是因为我们而起的。”
露西尔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他身上有一股霉味,似乎很久没洗澡了。这反而让露西尔心里踏实了很多,因为很显然,他们一家在这儿都受了虐待。“我这么做是对的。”她自言自语。
吉姆・威尔逊正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她肯定会挥挥手,让他赶快回家帮忙做饭,也许她还要发表一番长篇大论,教育他怎么管孩子。当然,她是一片好心,毫无恶意,只是想借机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远处飞来的一颗子弹射中了他,吉姆・威尔逊突然浑身一颤。
接着他倒下,死去了。
克利斯·戴维斯
他们在办公室找到他时,他正盯着一墙的监视器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克利斯以为的那样逃跑。他们进屋时,他站直了身体,盯着他们,倨傲地说:“我只是履行职责,仅此而已。”他这是在求饶,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克利斯也说不清楚,但上校不像是那种爱找借口的人。
“我跟你们一样,完全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上校说,“或许你们跟罗切斯特的那些家伙一样,准备抗争到底,再死一次,但我可不信你们会那样。”他摇了摇头,“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都不会长久的,谁也不可能长久。”他又说,“我只是履行职责,仅此而已。”
这实在是戏剧化的一幕,克利斯一时还以为威利斯上校要自杀。但是他们抓住他之后才发现,他的手枪就放在桌子上,里面没有子弹。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通过墙上的那些监视器注视着复生者的生活——有时候,也有死亡。现在,所有的监视器中只有一个镜头,是一位黑人老太太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当他们把他架走,穿过学校大厅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克利斯很想知道,此时上校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房间的门打开了,里面有个男孩,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因为不适应阳光而用一只颤抖的手捂住了眼睛。“我饿。”他虚弱地说。
其中两个人走进房间,把孩子弄出去。他们把他抱在怀里,带他离开了这座监狱。然后,他们把威利斯上校推进了这个曾被用来关押孩子的房间。关门上锁之前,克利斯看见上校正盯着外面这些复生者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奇,仿佛复生者们正在他眼前扩张,蔓延到全世界,充斥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虽然他们已经死了,却要在这个世界上牢牢地扎下根来。
“那么,就这样吧。”克利斯听到上校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对谁说话。
然后他们把门关上,锁了起来。
十八
“我们得歇歇。”哈罗德喘着粗气说道,他的胸口像着了火一样。
眼下场面一片混乱,而贝拉米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哪里,尽管他恨不得一刻不停地接着跑下去,但是他没有表示反对。看哈罗德的样子,显然是再也跑不动了。他把雅各布放下,孩子马上凑到父亲身边。“你还好吗?”他问。
哈罗德不停地咳嗽,大口喘着气。
“坐下吧。”贝拉米搀着老人。他们现在来到了第三街的一所小屋附近,距离学校大门已经很远了,应该不会遇到麻烦。镇上的这一带特别安静,因为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所有人都赶往学校大门去了。贝拉米觉得,可能所有能逃出阿卡迪亚的人都已经跑了,这个地方早晚会变成一座空城。
如果贝拉米没记错的话,这所房子应该是丹尼尔斯家的。贝拉米一直在尽量记住镇上的这些信息,倒不是因为他未卜先知,而是因为他母亲总是说,要做一个注重细节的人。
学校大门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还好我们跑出来了,多亏你帮忙。”哈罗德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一个人跑不快。”
“我们不该抛下露西尔的。”贝拉米答道。
“还能怎么办呢,待在那里,等着看雅各布挨枪子儿?”他呻吟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
贝拉米点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猜,他们很快就要结束了。”他把手放在哈罗德的肩膀上。
“他会有事吗?”雅各布问道。哈罗德还在边咳嗽边喘,雅各布赶紧帮爸爸擦掉额头的汗。
“不用担心他,”贝拉米说,“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性格最恶劣的人之一。恶人活千年,你不知道吗?”
贝拉米和雅各布扶着哈罗德走到丹尼尔斯家的前廊台阶上,这所房子孤零零地立在破碎的红绿灯柱后面,旁边是一片废弃的停车场。
哈罗德还在咳,两只手几乎握成了拳头。
雅各布帮他揉搓着后背。
贝拉米站在旁边,眼睛盯着城镇的心脏地带,也就是学校那边。
“你快去找她吧,”哈罗德说,“不会有人来招惹我们的。只有那些士兵手里有枪,不过他们的人数也不多。”他清了清嗓子,没说下去。
贝拉米继续盯着学校的方向看。
“这时候没人会注意到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小男孩的。你不用在这儿保护我们,”他俯过身搂住雅各布,“是不是,儿子?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是的,先生。”雅各布严肃地说。
“你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哈罗德说,“我们大概要回去找露西尔。看样子那边慢慢安静下来了,大家都会离开大门那里,但是露西尔会留下,我猜她要等我们。”
贝拉米猛地转过头去,斜眼看着南门的方向。
“你不必担心露西尔,那个女人可出不了事。”哈罗德大笑起来,但笑声中充满了沉重和忧虑。
“我们刚才就那么把她扔下了。”贝拉米说。
“我们没有扔下她,我们只是要把雅各布带到安全的地方,否则她会亲自开枪打死我们的,我敢保证。”他把雅各布搂得更紧了。
远处又传来人们的呼喊声,然后安静了下来。
贝拉米擦擦额头的汗。哈罗德注意到,自从见到这个人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出汗。“她会没事的。”哈罗德说。
“我知道。”他回答。
“她还活着。”哈罗德说。
贝拉米笑了两声。“这还不能确定,对吧?”
哈罗德和贝拉米握了握手。“谢谢。”说着,他又咳嗽了一声。
贝拉米咧了咧嘴。“你怎么对我客气起来了?”
“你只要说‘不用谢’就行了,探员先生。”
“哦,不。”贝拉米说,“这我可得缓缓。如果您真打算对我如此和蔼可亲下去,我可得拍张照留念,我的手机呢?”
“你这个混蛋。”哈罗德忍住笑。
“不用谢。”他停了一下,愉快地回答。
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哈罗德闭眼坐着,凝神静气,拼命想把那没完没了的该死的咳嗽压下去。他得想清楚下一步要干什么。他有种预感,在一切结束之前,自己还得留神一件事,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刚才说不必担心露西尔的那番话都只是说说而已,他其实恨不得亲眼去确认她的安全。把她一个人留在现场,他比贝拉米还要愧疚,毕竟自己是她的丈夫啊。但是他提醒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雅各布的安全,露西尔自己也要求他离开。而且这么做是对的,毕竟当时那么多枪,那么多人,那么恐怖的气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不能冒险让孩子待在那里。
如果情况倒转过来,如果站在那里的人是他,而露西尔在士兵的对面,他也同样希望她能赶紧带着孩子逃跑。
“爸爸?”
“怎么了,雅各布?”哈罗德这时候特别盼望能有一支烟,但是他的烟盒已经空了。他把双手抱在膝前,看着远处的阿卡迪亚城区,那里现在一片死寂。
“你爱我,对吗?”
哈罗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儿子?”
雅各布把膝盖蜷在胸前,抱着双腿,没有说话。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镇子,慢慢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路上不时会遇到其他一些复生者,虽然他们大多逃到郊区去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留在了镇上。
哈罗德尽力走得稳一些,不让自己喘成一团。他脑子里时不时会窜出一些奇怪的回忆,然后就讲给雅各布听。他说得最多的还是阿卡迪亚,讲这个地方“当年”,也就是雅各布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仿佛刚刚注意到这些。
丹尼尔斯家旁边那片空旷的停车场以前可不是这样。当年,雅各布还活着的时候,那里有一家卖冰激凌的老店,一直到七十年代能源危机的时候,这家店才关门歇业。
“给我讲个笑话吧。”哈罗德攥了攥雅各布的手说。
“你都听过了。”雅各布答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些笑话本来就是你讲给我听的。”
哈罗德现在呼吸顺畅了一些,感觉好点了。“但你肯定还知道一些其他的。”
雅各布摇摇头。
“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怎么样?或者你听别人讲过一些吧?”
还是摇摇头。
“我们和斯通夫人一块儿住在美术教室的时候,不是有几个小朋友总爱讲笑话吗?那时候学校里还没那么挤,你也还没跟他们打架的时候,他们没说过什么好玩的事吗?”
“没人给我讲新笑话,”雅各布干脆地说,“连你都不讲了。”
他放开雅各布的手,两人甩着胳膊一起走着。“那么,好吧,”哈罗德说,“我们来想想还有什么。”
雅各布笑了。
“那我们讲个什么笑话呢?”
“动物,我喜欢关于动物的笑话。”
“哪种动物呢?”
雅各布想了一会儿。“小鸡。”
哈罗德点点头。“好啊,好啊,关于小鸡的笑话可多着呢,特别是小公鸡。不过,别让你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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