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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曼珠倒也觉得无所谓,她相信该是她的就总会是她的,不该是她的,就算争取也得不到,而且她始终觉得冥冥中有个人在等她,只是还没有出现而已。
这具多出来的尸体只是让她稍微困惑了一会儿,便认真地开始了工作。
这具男性尸体被摔得支离破碎,胸骨支棱棱地插出肌肉,像一截截白森森的木头断茬。不过见多了尸体的曼珠倒不以为意。这一行干久了,她甚至觉得死人比活人可爱,最起码死人不会说谎,也不会用表情掩饰内心的想法。
她用手术刀划开体腔,把断骨小心翼翼地按压捆扎,再将体腔一针一线缝合。尽管内脏已经被震荡成一团碎肉渣子,使得打开的体腔像是正在炖肉的大锅,但是这不是曼珠的工作范围。她所要做的只是保证尸体的表面完整。
死者的脸没有受到多大损伤,只是颅骨被坠楼时产生的冲力挤压得有些扁,恢复起来有些麻烦。
曼珠用皮带箍住死者的脑袋,抓着皮带一端收紧,随着清脆的“咯咯”声,扁圆的颅骨渐渐恢复了原状,眼球在颅压的作用下,撑开眼皮挤压出来,像两颗沾满黏液的葡萄。
她扒开眼皮,将连接眼球的肉线和眼珠塞回去。曼珠松了口气,看了看旁边那具覆盖着裹尸布、沾满鲜血的尸体。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四
开了好几年的运尸车,搬运了上千具尸体,沙华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可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心惊胆战。今早在火葬场碰见的事情,更让他几乎失控,匆匆上了车却没有急着离开,绕到了火葬场旁边的小馆子,要了份咖喱炒饭却一口不吃,只是不停地喝啤酒。
侍者询问了他好几次是否来一份杜马斯海滩最有名的海鲜,沙华毫不犹豫地拒绝,又点了几瓶最廉价的啤酒。侍者满脸不快地走回柜台,沙华看着周围几桌大吃特吃海鲜的食客,只觉得胃里阵阵恶心。
杜马斯海滩的海鲜以油膏肥厚、肉质松软、味道鲜美而闻名全印度。无数美食家不顾这里的恐怖传说也要来大快朵颐,可是只有当地人知道,火葬场的焚烧炉每天都会冒出夹杂着尸灰的烟雾,随着海风落进海水中,成为无数海洋生物的食物。
这里的海鲜为什么好吃,原因可想而知。
短暂的走神之后,恐惧再次占据了沙华的心头。他仰脖喝了半瓶啤酒,隔着窗户死死盯着火葬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如果昨晚的事情可以当成意外,那么今天遇到的那件事,就不是用意外能解释的了——
凌晨5点多,距离杜马斯海滩火葬场还有十多公里,眼看就要绕过这条山路,沙华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一堆东西,變心里略微轻松:看来为了一旦遇到红衣女人而准备的香烛这次是用不上了,能省点小钱。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路边好像有一道白影闪过!因为车速极快,所以他只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一个披着头发的红衣女人在对他招手!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打开车窗,准备把香烛扔出去。远光灯笔直地射出,照在山体上,随着运尸车从一个弯道拐出,远光灯远远扫向漆黑的群山,又折回山路上。
沙华看到,山路中央站着一个红衣女人,在对他招手!
慌乱之下,他竟然把油门当作刹车,车猛地撞向红衣女子。“嘭”的一声巨响,女子被远远撞飞,车窗上溅起斑斑点点的血迹。
沙华这才把车刹住,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下意识打开清洗器,两道水珠喷在车窗上,雨刮器左右刮动,血水和玻璃水掺在一起,在玻璃上留下薄薄一层血膜。透过淡红色的玻璃,他看到红衣女子安静地躺在山路上,衣服已经血迹斑斑,身下还淌着一大片鲜血。
沙华死死握着方向盘,怔怔地看着。他不确定女子到底死了没有,不过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女子绝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下车施救时,“啪”的一声,副驾驶座的车门玻璃上,忽然贴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一丛头发从车窗下面冒出,紧跟着是沾满鲜血的脸,死鱼般凸出的眼睛紧紧贴在玻璃上,两行泪迹沿着玻璃蜿蜒而下。女人张嘴说着什么,喷出的口气形成一团白色水雾,沙华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脑子里,清晰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沙华!我是……”
“啊!”沙华疯了般大叫,再看向远处,那摊血迹赫然留在山路上,还“咕嘟咕嘟”冒着血泡,而女人的身体,不见了!
他狠狠踩下油门,运尸车疾驰而出,贴在车窗上的女人凄厉地叫了一声,死死摁着玻璃拍打,最后终于被甩掉,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色手印!
一直开出山路,沙华才猛地刹住车,强烈的冲力让他的脑袋撞到了挡风玻璃上,嗡嗡作响。
残留在车窗上的血手印被风刮得七零八乱,像一幅用血画成的藤蔓。沙华深深吸了口气,把香烛点燃,摇下车窗扔了出去。
“轰!”香烛如同被泼了汽油,剧烈地燃烧着,火苗打着旋,呈现出诡异的黄绿色。直到香烛燃烧殆尽,沙华才松了口气。
不管刚才遇到的是人是鬼,“它”已经收下了香火。在祭祀死人时,燃烧的香烛如果火苗聚而不乱,代表着被祭祀的“人”收下了香火,不再缠着祭祀人;如果火苗散乱四处乱飞,代表着香火被路过的孤魂野鬼抢走……
下了车,沙华绕着车走了一圈,把能看见的血迹都擦干净,又跪拜了许久,才发动运尸车,强压着恐惧来到火葬场。
由于这份工作的特殊性,司机也充当了运尸工的角色。可是,当他打开装尸厢的车门,他全身顿时冰凉。
他记得清清楚楚,车厢里只有一具尸体,而现在却变成了两具尸体!
多出来的那具尸体被裹尸布裹得严严实实,刚刚干涸的血迹还带着潮气……
他确定自己遇鬼了!想到这一点,他反而不害怕了。长年开运尸车的司机经常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车厢里传出拍打厢壁的声音;如果是开夜车,偶尔还会听到车厢里有人哭;通过后视镜,有时候看到有人坐在驾驶室后排,低着头自言自语。
对此,运尸车的司机都有一套秘而不宣的办法。沙华掏出匕首,划破食指,放到嘴里吮着,然后对着多出的尸体吐了一口血唾沫,又点了三根烟,并排放到尸体头和肩膀的位置。
他到达火葬场的时间很早,天色刚亮,做完这一切,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多出来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车厢里,沙华等到香烟烧尽才爬进车厢,对着拜了几拜,哆哆嗦嗦地掀开了裹尸布,看清了尸体的模样。
五
烧尸工们有些奇怪,曼珠给尸体做入殓一向很快,这次足足等了一上午还没有从入殓房出来。后来,终于有人忍不住推开了停尸房的门,却看到曼珠目光呆滞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锋利的手术刀,刀尖上还滴着血珠。
男性尸体已经化妆完毕,白白的油膏把他的整张脸掩盖得完全看不出临死前的痛苦,鲜红的嘴唇如同涂抹了一层厚厚的人血。而另外一具尸体,却把烧尸工吓得差点摔倒!
尸体的脸被划得血肉模糊,如同一团烂肉糊在脸上,最深的一道刀痕沿着尸体的额头顺着眼睛一直划到脸颊,被整整齐齐切开的眼球早就流空眼液,脸颊的豁口外翻,裸露出巨大的牙床。
烧尸工的闯入让曼珠有了反应,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不停喊着:“我是谁……我是谁……”
忽然,她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刀,光滑如镜的刀面映着因过度惊吓而扭曲的脸。曼珠眼睛越睁越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尖叫一声,举刀向自己的脸刺下。
烧尸工急忙抓住她的手腕,把刀夺下。曼珠目光涣散地看着烧尸工,低声问道:“你是谁?我是谁?”
烧尸工还没来得及回答,曼珠眼球一翻,晕了过去。从她的口袋里,滑出一张诊断病例本。
火葬场的负责人赶到停尸房,拿着病历看了看,叹了口气,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不多时,急促的救护车声由远及近,昏迷的曼珠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
“长年和死人打交道,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负责人把病历单交给随车医生,愧疚地说道,“我们忽视了对员工的心理疏导,以后一定会注意。这件事还请您保密,否则火葬场实在招不到愿意来工作的人了。”
救护车驶向医院时,不明真相的人们纷纷指指点点,又为本来就透着恐怖色彩的杜马斯海滩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沙华默默地看着一切,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几下,匆匆结了账,上了运尸车疾驰而去。
六
半个月后,7月15日,杜马斯海滩,曼珠家。
“曼珠,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达拉给曼珠热好了牛奶,把几粒药片放到曼珠手里。
曼珠摇了摇头,接过药片,就着牛奶咽进肚子里。
达拉心里一阵黯然,短短几天工夫,曼珠瘦得已经没有人形,如果不是眼睛里还有一丝神采,完全就是一具活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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