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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sces贴着玻璃缸,眼睛里凝着慈爱的眸光。高烧造就了另一种迷迭香,琼斯恍惚见到神秘鱼再度幻化人形:圆扁的肩,白天鹅般的脖子,有如希腊神话中金羊毛般的长发,矫健与修长的手臂朝着钢琴旁的少女温柔地递过来,她有张长圆形的鹅蛋脸,脸上镶嵌着深灰色的波兰人的眼睛--不,她不是希腊的爱与美之女神,她不是维纳斯!
她、她是……
琼斯瞠目结舌,十指攒紧!
不,不可能!跑吧,你跑得远远的吧!
别过来!
她……Pisces双鱼中体型较大的那个,分明生着道尔·金的面孔!
她是道尔·金,是女孩子的母亲!
不!走开!你这个——转身跑开、将孩子留给猛兽的坏妈妈。
琼斯掉转头,用尽全身力气勇猛地敲击琴键,要把故事讲完。她用乐声告诉Pisces结局发生在7月17日傍晚,她与妈妈离开营地去找音乐鸟。那是亚马逊特有的鸟,与麻雀差不多大,通体棕色,其貌不扬;但天生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悠扬婉转、余音不息。妈妈曾一时兴起,记下她们的曲调,是降C调的5113165655132、5113165655132。不过音乐鸟胆子很小,听觉敏锐,一旦发现有人接近,就会停下歌声举翅飞远,要找到它们可不容易。妈妈与琼斯花了2个多小时,才在高高的乔木上发现了3只小小音乐家。“5113……165655……”琼斯小声哼道,妈妈微笑着抱住女儿的肩。
——我所愿意记忆的,到此为止。
——我所不断重复的噩梦,从此开始。
——Pisces啊,密林里藏着野兽翠绿的眼,他四肢踏在兰花和针叶上,沙沙做响、沙沙……沙沙的。
——美洲豹悄无声息地接近我们,我比妈妈更早看到他。“513”的音符被截断在我喉管里,我们和美洲豹面面相觑,距离不到10公尺。
——“妈妈?”我颤抖着问,试着想去抓她的手。
——道尔·金,那个女人却尖叫一声,甩开我手,撒腿就跑!
怯懦的女人,这便是……我妈妈。
“好热,给我点水。我好渴,水、给我点水。”琼斯“啪嗒”一声,头垂落胸前,口唇干裂,面孔红彤彤的。
一曲终了。
故事完了。
5年前她抛弃我,或许那时我就该死去;天道自有安排,她死了,我活着,从那之后,我就想:生存与死亡,是很简单的;我若哪天忽然死了,也没所谓。既然那女人,我的妈妈——逃跑了。
她该是最爱我的人,但她跑了。
没人爱我,没有爱。
双鱼座的琼斯·金发着高烧从座椅上倒下来,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她需要一点水,用以润泽干渴的嘴唇和身体,不过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和Pisces:她从唐人街117号梦想之都:恐怖宠物店带回来的神秘鱼。
蔚蓝的双鱼座,受海王星庇佑。
18岁少女琼斯,孤零零昏倒于地,她可能要死了,她是这么想的,死亡在推迟了5年后,再度登门造访。
第三十六章 Pisces在水缸里急速游窜,她没有手不能拨打急救电话,唇内发不出人类的救喊,她的灰瞳充满焦灼,口里不断地吐出泡泡。她深深了解琼斯要什么,她了解她的孤独与脆弱因为她与她身躯里流着相同的血。琼斯要些水,她需要被温柔地注入潮湿,需要温柔持续的鼓励,以维持她生存的信念。Pisces知道,这个满18岁的少女仍旧只是个小女孩,她要人不断地在耳边、唇边夸奖她、与她交谈,令她感觉到充沛的爱意,才能鼓起存活的勇气。
能救琼斯的,只有她自己。
能救琼斯的,只有从少女内心发出的对爱的呼唤和回应。
Pisces,这尾双鱼,开始撞击鱼缸!
玻璃器对她来说,过份的坚硬与巨大,但她没一刻放弃努力,金鳞重重敲打于内壁,亚马逊水的浮力减少了她的力道,鳞片摩擦在玻璃上教她全身没一处不发疼,多撞几次,肋下与手臂便已隐隐渗出血迹。Pisces本是娇贵的鱼种,她头一次怨恨自己没有生出野兽强壮的爪子与四肢,没有生出飞鸟的翅膀,她赖以生存的水与玻璃缸头一次被她抱怨,愤怒和焦急令她灰眸闪亮、金发凌乱。再多些力气!再来一次:猛力撞去!
神哪,Pisces,美与爱之女神维纳斯,再多给我些力气!
琼斯在等我。
我已听到她低微的呼喊。
“妈、妈妈……”少女无意识地张合嘴唇。
青紫的伤痕一点点侵占了Pisces的身体,她不再如金玉雕琢般美丽,但有另一种执拗、勇猛的生命之光使她更加璀璨,令人不可逼视。
——要知道,鱼缸被撞翻,水就会流出来。
——我正要水流出来。
——没有水,你将死亡。你是一条鱼,鱼少了水不能活。
——没关系。
——不能活,你该明白,死亡是什么。
——没关系,我要水流出来。我还要,跃出这鱼缸。
她发誓要用第二次生命走入琼斯的生命中,就着少女的耳际,将以往想说的话,一一告诉她。
女儿。
女儿,你是我女儿。
从我身体里孕育出来的小生灵,你在我腹中第一次蠢蠢欲动时,就已宣告了你对我有多重要。
比一切更重,比生命还要重。
“哗啦”一声,黑夜的星空里仿佛探出了只巨大的手,它伸出中指,往玻璃缸上轻轻一弹,便“哗啦”一声地,将水缸顶翻,碎银的玻璃屑洒了一地,来自亚马逊微咸的河水徐徐流向倒地的少女。Pisces鱼扑腾着尾鳍朝少女挪去,玻璃片割破了她身,血丝一缕缕自她体内冒出来。血融入水,很快便化开成淡红色。“噼啪、噼啪”的,金色鱼像个将要窒息的妇人,她生有金色卷发和灰色的眼睛,手臂、腰、腿和丰盈的胸口全在往外渗血,血红打湿了青痕,她慢慢地、吃力地挪向少女,唇角微翘,含着慈祥骄傲的笑意。
女儿……小琼斯。琼斯·金。
琼斯在昏迷里做了个梦,她又一次到了Nouragues,到了热带雨林,她梦见母亲带她在繁茂的乔木林里奔走,亚马逊河水的气息一个劲儿往她口鼻里扑,教她感到活泼泼的生命在流动。雨林里遍是青藤,有的从高处树冠间笔直地垂落,有的像扁扁的鳗鱼环绕在树干上,有的缠着数不清的寄生花,它们色彩斑斓像巨型的蛇带;洁白、温绿的兰花也随处可见,有的像连串珍珠,有的似展翅飞燕,有的像对娇滴滴的孪生小姐妹,一枝两苞,含羞垂着脸。母亲紧紧拉着小琼斯的手,指给她看每种植物、每种动物,告诉她:这些,才是Nouragues的主人。她说:这里有通体蓝色、嵌了金黄花纹的箭毒蛙,有会连翩起舞、橙黄色长着扇形冠的石鸡,有个子虽小、嗓门却像豹子般大的吼猴,有色泽艳丽、嘴巴拥有红、黄、蓝三色的巨嘴鸟,还有来势汹汹的眼睛蛇、盘旋高空只吃腐肉的秃鹫、密密麻麻的军团蚁、熟悉人性的白鹰;当然,还有凶猛的猫科大型野兽。
“什么?猫科?”琼斯笑嘻嘻问。
“比如,美洲豹!”妈妈做了个张牙舞爪的怪样,哈哈大笑。
妈妈,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到Nouragues来了,这里真美,我以后也要住在这儿,我还要搬来一架钢琴,给石鸡、蜂鸟、吼猴、白鹰和食人鱼弹琴听!他们会爱上我的琴声,是吗?妈妈,是吗?
带我去找音乐鸟,妈妈,你答应过我,领我去拜访那些小小音乐家。
快走,妈妈。快啊。
“琼斯,琼斯……”呼唤声温温柔柔地在耳边响。
有道凉丝丝、湿漉漉的嘴唇正亲吻着少女的脸。
“我爱你,妈妈爱你,好孩子。”Pisces像在这么说。
琼斯沉浸在轻度的昏厥中。
她身旁有一滩清凉的水迹,水迹中横了条将死的鱼,鱼唇靠着少女的面颊,从Pisces灰色眼睛里,流下感恩的泪。
“宝贝,好孩子、醒醒……醒一醒。”
梦像往常一样蔓延伸展,美洲豹不出现它便不会结束。那头皮毛光滑、饥肠辘辘的猛兽压低身躯,小腹几乎贴着地面,悄悄地、一步步近了。小琼斯紧张得牙齿打架,“妈、妈妈……”她转面向妈妈救助。道尔·金只发了一刹那的怔,她突然高喊一声,掉头就跑!
她跑向了另一个方向,大步跑入密林深处!
别抛下我一个人,妈妈!
D曾问:“道尔·金夫人在撇开你逃跑前,喊了一句话,你听清了吗?”
今次梦里,琼斯着意去捕捉那句话,她听见了。
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下去,宝贝!”
好好活下去,宝贝。
做母亲的,面对美洲豹掉头就跑,只留给女儿这句话。
13岁的小女孩浑身抽搐,喉头“咕咚”一声,便栽倒在地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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