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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嬷嬷道:“老婆子不知道谁是卓少华?”
飞跛子道:“卓少华就是被你迷失神智之后,你替他取了名字叫做王阿大的人。”
穆嬷嬷「哦」了一声,说道:“老婆子看他生得甚是俊俏,卖到富贵人家,去当一名书僮,可以值得二、三百两银子。”
飞跛子道:“老夫一向不喜听人说谎,穆七娘,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说了谎话,现在改过来还来得及,等老夫发现,那就迟了,好,老夫话已说完,现在要稍事休息,你仔细考虑好了,再答覆老夫。”
说罢,果然在地上盘膝坐下,闭起眼睛,调息起来。
穆嬷嬷也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知武功比他差得很远,自然不敢轻举妄动。飞跛子瞑目垂帘,运气调息,她只是站在他对面,目光眈眈,只是注视着他。先前,她还以为他故意欲擒放纵,在试探自己,渐渐她发现飞跛子真的是在运功调息。因为这一阵工夫,可以看到他头顶「百会穴」上,正在冒着丝丝热气,好像蒸笼上冒的热气一般。
她虽然说不出飞跛子练的是什么功夫,但她听人说过,修道、练武的人,练到上乘境界,头上就会冒白气,由此可见,他并未说谎,正在练功是没有错的了。他怎会在此时此地,练起功来了呢?这只有一个解释,他练的是「子午功」,必须在子、午二时练功,不能间断,此刻不是快到子时了么?是以只向自己问了一半话,就匆匆跌坐运起功来。
不论武功如何高深,但在运功入定之时,不得有外界的半点侵袭,因为在调息运功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稍受外界侵袭,重则立时丧生,再轻也会走火入魔,功力尽废,他怎会没有半点防范的呢?飞跛子头顶上的热气愈来愈多,这正显示他运功已经进入紧要关头,此时只要轻轻给他一指,就可置他于死地。
穆嬷嬷凶心陡起,暗暗冷笑:“这是你自己不小心,解开了老婆子的穴道没再点上,就闭目运功,死了也只能怪你粗心大意,可怨不得老婆子。”
左足一举,正待跨步上去行凶,继而一想,暗道:“不对,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自己万一一击不中……
“不,这是下手的最好机会,任何练成上乘武功的人,惟有练功时全身无一防范之处,此时再不下手,更待何时?”
“再说这也是自己唯一能逃走的机会,如果不把他制住,自己如何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去?”
她双手在心念转动之际,已经徐徐举了起来,十指箕张,每一根手指,都在凝足了十成功力之后,不由自主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因为这一击关系着她生死成败,她必须有十成把握,一击成功。现在她双手已凝足力道,但却还迟迟没有出手,她必须察看清楚,万无一失不可。飞跛子瞑目如故,头顶上冒的热气,似乎减少了些,不像先前的多了。
穆嬷嬷心上一惊,看来他运功即将完毕了,一时之间感到时不我与,机不可失,提在胸前的双手,不再犹豫,猛地双腕一推,十支钢钩般的手爪,一下落到飞跛子的前胸!现在她的指尖已经接触到飞跛子前胸的衣衫了。
穆嬷嬷狂跳的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她练的「九阴爪」,除非你躲闪得快,没被抓上,只要她指爪触到你的衣衫,她就有把握戳上你十个窟窿,可说已是万无一失的了。她十指贯注九阴真劲用力插下,这一插下顿时感到不对。
因为飞跛子忽然睁开眼来,眼睁睁的看着她插到他胸前鸟爪般的十指,他身子一动未动,似乎惊骇得有些不知所措。穆嬷嬷手爪既已插下,自然不能罢休,忽然,她发现抽下的十指,只是插在他鼓起的衣衫上,并未真正插入前胸。
衣衫和前胸,相差本来只隔着一层布而已,但如今在穆嬷嬷的感觉上,却好像十分遥远!衣衫随着自己手爪往下陷去,竟然其深无比,终始没有接触到飞跛子的胸骨,好像衣衫下面,是一个无底深坑,空洞洞无边无际,她两支手掌,全没入在衣衫里面,生似你手臂有多长就能伸进去多长。
穆嬷嬷到底不是傻子,立时发现自己估计错误,做错了一件事,她反应当然不慢,一发现不对,就急忙缩手;但任何一件事,当你发现做错,再要改过来,都会来不及,穆嬷嬷就来不及了。她以极快的速度,企图缩回手去,双手一抽,竟然休想抽得动分毫。
飞跛子前胸衣衫,空洞洞的既没有铁箍,也没有任何东西夹住你手指,但两支手就是拔不出来,这好比陷身在泥潭之中,双脚愈陷愈深,难以自拔,差可相似。不,穆嬷嬷只觉自己双手好像插入在风箱扇旺了的炭火炉中,十指被炭火烧烤着一般。
俗语所谓十指连心,你插在炭火炉中的双手,伸进去了,缩不回来,被烈火烧着,你说这有多痛?穆嬷嬷内功相当精纯,真要把双手插在火盆中,也没有这般使人难以忍受。她咬着牙关,暗暗运起功力,往双手中注去。
按照一般常情,内功注到手上,火焰再烈,必可强忍一时,但那知你把内功贯注到双手之时,就立时消失,就像泥牛入海,踪迹全无?这下直把穆嬷嬷骇得不知所云,心中暗道:“莫非此人练的是「九阳神功」不成?”
这一瞬间,穆嬷嬷一张马脸已被火炙十指,痛得满脸通红,额角上汗水像黄豆般一粒粒绽了出来,忍不住呻吟出声,口中央告道:“飞大侠,老婆子知错了,你老快放开我吧。”
飞跛子淡谈一笑道:“我一生不喜听人求饶,你还是说说老夫喜欢听的话吧。”
穆嬷嬷道:“你老喜欢听什么呢?”
飞跛子大笑道:“那要你自己去琢磨了。”
穆嬷嬷道:“好,我说,不过老婆子认为实在不能说的,我就是死也不能说,你可答应?”
飞跛子道:“那一件事,使你不能说呢?”
穆嬷嬷道:“老婆子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有背道义之事,我不能说。”
飞跛子嘿然道:“你穆七娘也讲道义?好,老夫答应你。”
穆嬷嬷道:“你要听真话,就得先放开了我。”
飞跛子洪笑道:“老夫不怕你逃上天去。”
他话声一落,穆嬷嬷但觉吸力一松,双手果然收了回来,但真像是从炭火炉里缩回来一般,十根指头,被火烤得隐隐发烫,依然炙热难耐。
飞跛子道:“你现在该实话实说了吧?”
穆嬷嬷道:“你要找的那个女婴,十八年前,确实是老婆子从五龙山下一个姓曾的收生婆那里抱走的,她左眉梢有一颗朱红小痣……”
飞跛子道:“你记得把她卖到那里去了?”
穆嬷嬷道:“那年老婆子也正好生了一个女儿,未满两月,便已夭折,老身就当了她的奶娘。”
飞跛子道:“你没有把她当作女儿,只当她的奶娘,那是说你把她卖给了富有之家,你也随着受雇于他们下?”
穆嬷嬷道:“是的。”
飞跛子道:“这家人家现在何处?”
“就在江南。”
穆嬷嬷道:“当时我丈夫已死,又为江湖白道中人所逼,无处存身,多蒙老夫人垂爱,收留了我,这十八年来,一直待我不薄,因此不能说出这家人家住在那里,就是死,我也不能说的。”
“好。”
飞跛子道:“但你必须告诉老夫,这女娃儿现在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吧。”
穆嬷嬷一咬牙道:“她叫严文兰。”
“江南姓严的……”
飞跛子略为沉吟,又道:“那么卓少华呢?”
穆嬷嬷道:“卓少华是江南盟主卓大侠的公子,有人出了高价,要老婆子把他迷失本性,就是这样简单。”
飞跛子道:“是什么人出的高价?”
穆嬷嬷道:“你一身武功极高,自然也是江湖人了?老婆子这一门有一严格的规矩,只要接受了人家的委托,不作兴抖露人家底细,老婆子恕不作答。”
飞跛子道:“好,老夫不问,但解药呢?”
穆嬷嬷道:“老婆子先要问你一句,你是从那里把老婆子救出来的?”
飞跛子道:“兰赤山一处庄院之中。”
穆嬷嬷道:“那么老婆子身上的解药,已经被他们搜去了。”
飞跛子道:“你此话当真?”
穆嬷嬷道:“老婆子先被他们擒去,身上之物自然全被搜去了,我何须骗你?”
“很好。”
飞跛子道:“老夫这就向他们要解药去,最多半个时辰就可回来,你若有半句虚言,老夫的手段,谅你已经知道了。”
穆嬷嬷道:“解药被他们庄主所得,老婆子决无半句虚言。”
飞跛子道:“此山险峻难登,老夫要封闭你三处经穴,等老夫回来,自然替你解除的。”
话声一落,右手突然屈指轻弹。
穆嬷嬷但觉身躯一震,果然被他封住了三处经穴,一时止不住暗暗凛骇,忖道:“此人究是何人,竟有如此骇人的功力?”
但一面又暗暗窃喜:“严文兰,你和我老婆子作对,我就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心中想着,转身往山后悬崖走了过去。
飞跛子冷然道:“穆七娘,你三处经穴被封,在老夫没有回来之前,你是无法下山去的。”
穆嬷嬷冷然道:“老婆子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罢了。”
话声出口,突然踊身一跃,朝悬崖下跳了下去。
这一着大出飞跛子意外,不禁楞得一楞,他想不出穆七娘投崖自杀的原因,不觉微微摇头叹息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你穆七娘一生作的孽太多了,才落得如此一个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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