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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不然的话,你以为内侍怎么会愿意留在洪府?是俞夫人得知太后要给洪夫人赏赐,才找到内侍商量了一番。不是这样,我们才不会来,便是来了,也是道贺之后便离开。”
“大抵也清楚了。”
“镇国将军府是将门,在今日也无用武之地,锦衣卫和金吾卫就在府外待命,你们便是用强,想用我们做人质,都是妄想。”贺涛微笑,“太傅要你们父子回京,不是要将你们这种不安生的货色放在眼前,他是要除掉你们,到眼下,也该明白了吧?”
洪兆南轻轻一笑,全然是认赌服输的样子,“不说这些,说说你我。”
“你说。”
“当初我抛下你,是形势所迫,也是认定我还有再挽回的机会——我以为你会一直等我。”洪兆南的神色变得愈发舒缓,“眼下我也清楚,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败类,但是,对你的情意,不是假的。”
贺涛笑了笑,不予置评。
“再有,我抛下你的时候,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小事——你去了一间玉石铺子,要打造一对儿戒指。我后来去看过,那枚男戒,尺寸不对。”
贺涛笑起来,“看起来,今日是我给你一个说法,而不是你给我解释。”她细说由来,“那时我已知晓家中将有大起落,可是无计可施——我所识得的能帮我们一把的人,只得一个你,可你对我避而不见,这就不需我说了。那时每日郁郁寡欢,是爹爹与娘亲要我出去散散心,说这些家财怕是迟早要被清查充公,就当做不花白不花吧。是这样,我常去茶馆、戏园子散心。那日看了一场戏,是郎才女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看了之后难免失落,但是我相信,这时间有真情。便是这样,我去了那间玉石铺子,要掌柜的帮我打造一对儿戒指,至于尺寸,则是胡乱写的。我那时是清楚,怕是不能够亲自取回了,敢于买下这对儿戒指的人,定能得到良缘——我都凄惨到那地步了,心心念念的还是儿女情长,还是相信有如山似海的深情,这祝福祈盼算得真挚。便是天意灭我,我这心愿不该落空。”
“……”洪兆南看着她,是有些惊讶的。他从没想过,竟是这般情形。
贺涛笑起来,笑容很是愉悦,“你一定猜不到是谁买下了那对儿戒指并且得遇良缘——是俞夫人。眼下太傅与俞夫人每日将那对儿戒指戴在手上——尺寸正好。你看,天亦有情。”
洪兆南已有些恍惚了。
贺涛语气真挚:“我不否认,在当初,我对太傅、萧衍诸多误解,我打心底畏惧他们这种杀人如麻的人。经历这些年,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愿与否都要做。而在当初对你,我以为你是一身正气心地纯良做派大气之辈,后来不需我说,你自己清楚。杀人如麻的,从不欺凌弱小,而你呢?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将前途看得最重。我一度对你另眼相看,无可否认,可也仅此而已。”
洪兆南笑意逐渐隐退,伤感怅惘无从忽视。
“我有萧衍了,我余生会过得很好。”贺涛语气真挚,“不是要与你炫耀,是真的感激你,感激你当初没有百般哄骗,让我为你耽误一生之久。”她欠一欠身,“我走了。”
她没有如以往一般客气地道一声珍重。
不需要了。
已是诀别。
几日后,便是生死相隔、人鬼殊途。
洪兆南转过身形,看着她的背影。浮现在脑海的,是当初那个美艳绝伦的少女,站在梨花树下,对他嫣然一笑。
一笑之间,便已夺去他心魂。
一笑之后,他走向她,决意携手。
只是他将仕途看得太重,以为唯有权势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才能让她变得更好。
曾是那样的在意那样的深爱,到了如今,在她眼里,怕是只是个笑话。
的确是笑话。
若深爱,是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去守护,绝非远离、狠心放弃。便是只有朝夕,也已嫌太长,更何况是隔了几年之久。
谁若是先明了,又怎会在千帆过尽之后才明白,最重要的不过是与意中人常相伴。
他明白的太晚,悔悟的太迟。
从始至终,错在他。
一早已注定,他要输去全部。
**
洪家之事尘埃落定,全部获罪之后,宋府又出了一档子丧事——
宋志江没了差事在身,清闲度日,恶习不改,又强行掳了良家子弟到府里。这一次的人是个狠角色,到了宋府第二日,便发狠将宋志江杀了。
杀人之后不待武安侯夫妇追究,自尽而亡。
武安侯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险些一夜之间白头。
自此,宋家走到了末路。
宋志江的死,外人真没几个觉得惋惜。
俞仲尧更是道:“杀掉那厮的怎么就自尽了?要是逃出来去官府多好,日后我定会叫人关照一二,给他一条坦途。”
高进闻讯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死了也好,省得再祸害良家子弟和无辜女子。”
姜洛扬和沈云荞听了,不予置评,打心底倒是认可的。不约而同的,她们想到了章兰婷。要是章兰婷还活着,听到这消息,该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俞仲尧等人忙着给萧家、贺家昭雪,还要惩处与洪家过从甚密的封疆大吏,很是忙了一阵子。
那些事情,姜洛扬全无兴趣,说到底,是不该她过问的,便是想帮忙都无处下手。
夏日到来时,连翘禀道:“章府的事情已经结了,眼下章府的府邸、田庄都放了出来,价钱不高。”
姜洛扬道:“别的不需理会,把那所府邸买下来。”
连翘称是而去,几日后又来回话:府邸已经到手。她询问姜洛扬想要如何布置。
姜洛扬只是道:“找一些人手去打理,一切维持原貌即可。”
姜氏时不时前来看望女儿,听闻后不由挑眉,自是不赞同的:“你要那所宅子做什么呢?”
姜洛扬并没如以往一般当即改主意,而是道:“益处很多。这件事您就别管了。”
☆、第95章
姜氏费解地看着姜洛扬,“留着那所宅子又是何苦来?谁不知道,你在那里过得并不舒心。”
“可到底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姜洛扬神色坦然,“难道那个地方属于别人了,或者我将那里夷为平地,就能否决掉我曾是章大小姐的事实?”
姜氏语气变得分外温和:“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你睹物伤情。”
“我不会。”姜洛扬笑了笑,“我就是要自己记得当初是什么模样,始终都要记得。甚至于,在有些时候要提醒自己。”她握了握母亲的手,“原本,我自己都没想过如今的光景。正是因为要惜福,我更要记得过往。那些人不在了,可是记忆还在。您也不希望我以后变成一个恃宠生娇、惹人厌弃的人吧?”
姜氏听了,沉默下去,若有所悟。
**
宋雅杭的去处,是姜洛扬一直比较关注的。
盛夏时节,有了结果。
宋府二老爷外放去江南,宋二夫人随行。
宋雅杭则是另有打算。
这日下午,宋雅杭来到俞府。
姜洛扬已是大腹便便,这女子也算得熟人,便命连翘将人请到东次间说话。
宋雅杭进门来,觉出室内清爽宜人,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花香。
姜洛扬斜倚着大迎枕,歉然笑道:“夏日里很是倦怠,便不下地招呼你了。你也不必拘礼,快坐。”
连翘笑着附和,给宋雅杭搬来一把椅子。
宋雅杭屈膝行礼,道谢后才落座。
姜洛扬命连翘去给客人备一碗酸梅汤,之后和声道:“你家里的事,我已有耳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雅杭轻声道:“妾身想去寺里,余生青灯古佛。”
姜洛扬听了,觉得虽然是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你双亲同意么?”
“同意了。”宋雅杭抿唇笑了笑,“事情到这地步,有些事情我已无从隐瞒,对长辈据实相告。我是不孝,可也已没有别的法子。能保住双亲的前程、性命,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姜洛扬明白过来。
俞仲尧和高进都说过,还要帮宋雅杭一些私事。这私事,指的便是宋府二房夫妇两个的前程。
做到其实并不容易,但他们还是做到了。
宋府这些年来,与廉王党羽纠缠不清,如今的纷扰,很难撇清关系。值得庆幸的是,武安侯素来知道自家与高家是亲戚,这些年在关乎真正站队、与俞仲尧作对的事情上,并不敢介入太深。虽有牵扯,但是有意给他们洗脱的话,费一番周折之后,到底是办到了。
“不论是在何处,都要珍重。”姜洛扬由衷地对宋雅杭道,“并且,在何处都有出路。”
出家人也分三六九等,也要看有没有慧根、佛缘。有意谋取的话,一些年之后,也能成为德高望重的人。
宋雅杭起身行礼,“多谢夫人教诲,妾身定当谨记。”
宋雅杭道辞之后,姜洛扬吩咐连翘:“看她在哪一家寺庙落足,每年从我账上划三百两银子,送到寺里。还有,大夫人那边也是一样。”
连翘称是,明白夫人的意思。千帆过尽之后,大夫人和宋雅杭之类的人,最是可怜。不能再与她们认真计较她们过往中的对错了,到如今该让她们相对的过得好一些,给予宽容和力所能及的扶持。
转过天来,贺涛来了,姜洛扬跟她说了说宋雅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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