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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柳一见到方宁,不禁泪光隐隐,哽咽着招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小木头垂头丧气的蹲在墙角不吱声。
过了一会儿,方氏带着秋宁和静宁也来了,杜朝南也赶车到去追赶宋老财。
这帮人除了互相安慰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干等休息。
到了第三天下午,宋老财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众人急忙迎上去,七嘴八舌的问候病情。宋老财疲惫不堪的应付着大伙,方宁飞奔挤上前,一眼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宋乔正无精打采地坐在车上,腿上盖着方宁送他的薄被。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巡过,看到方宁时,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光忙,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宋老财沙哑着嗓门解释道:“大夫说了没啥大事,只要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
他说着话就让人帮着用门板把宋乔抬进屋里,放到床上安顿好。围观的村民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些人反应各异,有的担忧有的叹气,还有极少数人在那儿幸灾乐祸。
宋老财以病人要休息为由,赶走了看热闹的人。然后看了一眼方宁深深一叹:“你进去,跟他说几句。”其他人都识趣的退了出来,屋里只剩下了两人。
宋乔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方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查看他的伤腿,受伤的部位是小腿,上面缠了一层层的棉布,用木板夹好了,应该只是骨折,并没有像信中说得那么严重,只要调养得当,应该能恢复如初的。她心中的一块巨石暂时落下。
“荷生。”方宁温声唤道,宋乔睫毛眨动几下,仍然没出声。
“书呆子,我知道你醒着!”方宁欺身上前,用手轻轻摩着他的脸颊,宋乔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喃喃呼唤:“方宁,方宁……”
方宁勉强笑笑,俯身吻了他。宋乔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比方才有生气了许多,但正整个人仍是萎靡不振。
“好好养病,什么也别想知道吗?你很快就好的。”
“好。”宋乔无力地应答。
……
宋乔受伤的事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村民们议论纷纷,甚至有部分人以讹传讹,说宋乔这次好不了,铁定要变成瘸子,还有的说这秀才功名恐怕也要保不住。王氏和圆宁母女俩私下里更是幸灾乐祸,王氏拍着大腿庆幸自己英明,没跟宋家定亲真是太对了。
宋老财到处奔波,花重金请大夫来为宋乔医治。宋柳也开始帮着父亲打理家务,算帐查帐。小木头再不像以往那样到处乱跑了,整天在家里陪着大哥说话帮着干活。兄妹两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宋老财则一下子老了几岁似的。
他一脸愁苦的当着方氏夫妻的面叹道:“我就这一个中用的儿子,他弟弟又那样子。我们全家可就指着他了。他要真好不了,我们家该咋办呢?唉……”每每这时,杜朝南和方氏都会好声相劝。
过了几天,关于两家的闲言碎语再度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从何人嘴里传出的,说是方宁家有意退亲。这些闲话就像风中的大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止都止不住。本来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男女双方一旦定了亲,一般情况下都不能悔婚。特别是女方,退亲之后名声也毁了,肯定找不到好人家。但是之前杜朝南给方宁准备嫁妆的事已经隐隐约约的传了出去,这么丰厚的嫁妆在乡下可真是罕见,再加上方宁长得不错,人又能干,她退亲以后也许找不到以前的宋乔那样的人材,但找个家境一般的健全人还是没问题的。退一步说,她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招婿上门。那些人家连儿子都能送出去,自然也不会在乎这种名声。那些闲人显然比当事还想得周到明白,方方面面都替方宁想到了。宋老财心里波澜陡生十分焦急,不过,他仍然按兵不动。
小木头听到这种谣言暗暗替自家大哥忧心,他生怕方宁像传言中的那样变心、退亲,于是就找宋柳商量,准备把自己多年积攒的好看的石头、玩具以及各种宝贝,还有一串私房钱全拿出来准备送给方宁。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叮嘱宋柳:“你把你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吧。还有这事你千万别给大哥说,他会难过的。”
宋乔这些日子闲着无事,天天在琢磨这些事。家里人虽然一直都在瞒着,但他也能敏感地觉察出异样来。他这人本来就爱钻牛角尖,这一次钻得比以往都深。虽然方宁时常来看他,每次来不是炖鱼汤就是骨头汤,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虽然她会好声安慰自己。可他的心一直都在紧紧地提着,从不曾放下过。那些美好甜蜜的春梦如今全变成了令人冷汗淋漓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跛子,梦见方宁登上了华丽的迎亲马车,他在后面伤心欲绝、跌跌撞撞地追赶……
他心里倍受煎熬,面上却不露声色,每每父亲和妹妹前来劝解,他总是表现出一副通达乐观的模样。
半个月后,乡试放榜的日子到了。宋乔名落孙山。今年不但是他,整个南平县里的学子都没考中。相较于他的腿,宋老财已经不关心中不中举的事了。
宋乔心情抑郁,饮食渐少,整日精神恍惚。半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宋老财苦苦相劝,仍不起作用。
这天,宋老财硬劝着他吃了半碗饭,宋乔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用沉郁低哑的声音说道:“爹,如果杜家来退亲,你就应了吧。”
宋老财几乎要跳起来,尖声叫道:“你说啥?退亲?没影的事儿!”
他顿了顿又一脸悲壮地对儿子保证道:“你放心好了,爹豁出老脸闹一场也不能让他们退了。别忘了,咱手里可是有婚书呢。”
宋乔苦笑着摇摇头,脸色白中泛青,虚弱无力地说道:“爹,别闹了。我不能连累她。我也不怪她,给我留一点脸吧。”宋乔此时此刻心里像吞了一块苦胆似的,苦涩得难以忍受,眼晴酸胀,险些流出泪来。他强自忍着,动作迟缓的拉上被子盖住脸,独自承受着这种苦涩。
宋老财背着手在屋里徘徊了十几圈,心里暗忖道,他一定要找个办法解决此事,他得向杜三夫妻俩挑明了。最好能快些把方宁娶进来,好让儿子彻底安心。
宋老财长吁短叹,思量半晌,最后决定先让宋柳去探探方宁的心思再做别的打算。宋柳责无旁贷地点头答应。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天气清冷,池塘中的荷花早已颓败,秋风吹过,水中寒波荡漾,给人一种凄凉萧瑟之感。只有屋后那一边菊花开得辉煌绚烂。宋柳压下心底的感伤,缓缓向方宁家走去。路过花丛时,她蓦地听见隐隐的说话声。
宋柳蹑手蹑脚地走近了一看,就见方宁和圆宁并排而行,两人边走边说。圆宁这次装扮得比上次更为光鲜。一张不大的脸上,每一部分都经过了精心修饰,虽然乍一看上去不错,但总给人些用力过猛的感觉。看样子,王氏是下了血本了。
圆宁的兴致很高,方宁的态度不冷不热,十分疏离。这些日子,方宁虽然忙碌不堪,但也知道老宅的一些事情,包括圆宁和王清举进展神速的事情。古代的男女不像现代要经过层层试探和深入了解,他们能在婚前见过几面就算不错了,很多人都是在婚后才见到彼此的尊容。王清举这次自然也没考中,他回来后,家人就开始给他张罗说亲。别看是续弦,他的要求还挺高,既要女方年轻貌美,又要贤惠懂事、知书达礼、体贴温柔。结果挑来挑去,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家根本看不上他,毕竟,他是二婚,虽说是举人的弟弟,但还是差了一层,又不是举人本人。看上他的,又不符合这些要求。
杜朝栋一直积极地为他出谋划策,整天打着灯笼四处寻美。还又时不时的邀请他来村里散心,然后适时的把圆宁推了出去。本来圆宁长得不错,再加上王氏下了血本打扮,又有陆氏这个过来人言传身教,王清举渐渐地就被勾出了旁的心思。两人时不时地眉目传情,如今两家虽没定亲,但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圆宁算是小功告成,自我膨胀速度一路上涨。特别是宋乔出事以后,她心里的得意和快意达到了顶点,终于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这还不够,她今日特意打着安慰方宁的幌子来看笑话。
“方宁,你也别自责难过了。一切都是命。其实就算你悔婚,别人也不说你家什么。毕竟谁愿意一辈子守着一个瘸子过活。更何况,他这还有一个傻弟弟,唉,我真替你难过。”
方宁一直情绪不佳,此时见圆宁这种明着安慰实则暗捅刀子的做派,心里的怒火直往上冒,她受够了与这种人虚与委蛇,这次更是连表面的敷衍都欠奉。她冷笑一声,用冷淡生硬的声音说道:“你这人就是吃剩馊饭长大的,一肚子馊主意不说,还专爱拣人剩下的。我烦透了你这种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做派,请收起你那一套,到了婆家再使吧。我知道你在幸灾乐祸,不过,请你记得,‘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此时看着好,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如果笑话我们,能让你找一点安慰的话,那你就这样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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