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靠近他们饭店的边上是一个小小的市民广场，广场上有一个并不算太大的喷水池，被人称为“彩虹”，因为这里特殊的地理条件，只要喷泉在白日喷出水来，就会有非常绚丽的彩虹出现在半空，无一例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少世界著名的摄影师都喜欢到这里来拍摄照片。
　　
　　卞白贤走到喷泉附近的时候，喷泉并没有喷出水来，几个拿着彩色气球的孩子拉拉扯扯着从他身边跑过，欢声笑语洒了一路。
　　
　　“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么？”
　　
　　他回过头，看到从身后走过来的高挑的青年，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没有染色，漆黑地垂在额头，长长的薄薄的黑色长外套，搭配着烟灰色衬衫，走过来的时候，就像是走在T台的模特，引人注目。
　　
　　他沉默，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身边，然后提起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纸包装的盒子递给自己：“Sachertorte，你最喜欢的甜品。”
　　
　　“啊。。谢谢。”卞白贤盯着朴灿烈手中纸盒许久，才迟疑着伸出手，把蛋糕盒子接了过来。
　　
　　朴灿烈走到了他身边，就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目光看着喷泉的方向：“赶紧吃吧。。本来胃就不好，在这样饿肚子，又要胃痛了。”
　　
　　卞白贤安静地低下头去打开盒子，拿出里边的甜点，咬了一口。
　　
　　依旧是记忆里的味道，甜而不腻，巧克力里有杏仁的香甜，可是吃在嘴里却苦涩得厉害，他勉强嚼了几口，就努力咽了下去，但是那一小块糕点，却似乎哽在了胸口，带来一种古怪的凝滞感。
　　
　　虽然难以下咽，但是他还是努力地一口一口地吃着，把蛋糕全都咽下去之后，他四处看了看，到附近的垃圾桶把包装盒丢了进去。
　　
　　重新走回去的时候，他和朴灿烈并肩站在喷水池边，都一言不发。
　　
　　“记得你原来随着乐团演出的时候，老是忘记吃东西，那时候我家附近正好有甜品店，第一次买了一个Sachertorte，你吃的干干净净，所以我每次都会给来不及吃饭的你带去。”朴灿烈轻声开口。
　　
　　卞白贤沉默。
　　
　　“甜而不腻，的确是真的。。很好吃。”朴灿烈低声说。
　　
　　“不。”卞白贤轻轻地开口了，在朴灿烈看向他的时候，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有些凝涩的笑容：“不，灿烈，你不知道。”
　　
　　朴灿烈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不，灿烈。”卞白贤转过脸看向他，“并不是喜欢吃——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甜的东西，我就不喜欢吃。”
　　
　　“什么。。？”朴灿烈微惊。
　　
　　“你原来一直不知道啊。。”卞白贤摇了摇头，重新拉回目光，“第一次的时候，你带给我的甜点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吃的。”
　　
　　朴灿烈震惊地看着他。
　　
　　“所以啊灿烈。。那个时候，“是什么”并不重要，“是谁”才更重要。”卞白贤低低地说话，声音里有些沉默的意味，“况且。。那时候的我，其实是不敢吃不熟悉的人给我的任何东西的。”
　　
　　那只是因为，那是你给的。
　　
　　你的脸上带着有点不安的，忐忑的神情，可是笑容却像是阳光般灿烂明媚，因为紧张，掌心的汗水都浸湿了纸盒的提把。
　　
　　那样无措的，青涩的，却温柔得像是一缕清晨阳光的你。
　　
　　那样根本不容人拒绝的你。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我疯狂地想念。
　　
　　“白贤。。”朴灿烈嘴唇颤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
　　
　　“对不起，自从遇见我之后，你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因为我而忐忑，因为我而担忧，因为我而忧伤，因为我而慢慢地失去了原本那样美丽的笑容，不快乐的我，不能因为你的阳光而被感染，反而因为我的情绪，让你原本的无忧无虑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6】
　　朴灿烈没有再说话。
　　
　　许久，卞白贤率先开口：“你是。。要过来找我说什么吗？”
　　
　　“嗯。。”
　　
　　朴灿烈似乎有些为难，又有些迟疑，许久之后才轻声说：“今天在看原来我画的那幅画的时候，似乎有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感触。”
　　
　　卞白贤等着他开口。
　　
　　“那幅画里的你，永远都是原来的样子——即使那时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斟酌着，迟疑着，似乎只是在慢慢地铺垫，“可是那时候的你的样子，让我疯狂地，疯狂地去想念。”
　　
　　“那时的我么。。”
　　
　　卞白贤轻轻地笑了，笑声却有些无力。
　　
　　“看着那幅画，似乎就能想到很多事情——”
　　
　　卞白贤扭过头去看他。
　　
　　“或许。。”朴灿烈斟酌着继续说话，“或许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那段记忆，爱的是那段记忆里的那个少年Licht，而不是你。”
　　
　　“嗤嗤——”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面前的喷泉突然发出了异常的响声，卞白贤吓得肩膀微微一抖，扭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喷泉突然开始喷水了。
　　
　　透明的水花，从喷泉造型像是停满了鸽子的少女雕像周围喷洒出来，优雅地一道道绚丽的喷泉弧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身边的人发出了惊讶的欢呼声，孩子们在高兴地拍手叫好，不少游客拿出了相机，纷纷和喷泉合影留念，喷水池旁边一瞬间就挤满了愉快的人群。
　　
　　卞白贤被身边一个不小心的年轻人挤得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两个小男孩莽莽撞撞地冲过来，撞在了他的腿上——地上有些滑，他一脚没踏稳坐跌了下去，重重坐在了地上。
　　
　　“白贤？”
　　
　　朴灿烈拨开人群跑过来，弯下腰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卞白贤避开了他的手。
　　
　　“哪有那么严重，又不是自己起不来了。”他摇了摇头，用手支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水渍，然后对着朴灿烈笑了笑。
　　
　　有点长的檀木色刘海因为喷泉喷出的水的波及有些潮湿，脸上也都是湿漉漉的水花，他随便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甩掉，淡淡地笑了笑：“刚才距离喷泉，站的太近了，被喷了一脸水，还真是。。”
　　
　　他又抬起手，用手臂抹了一把眼睛，依旧是笑着的。
　　
　　“哦。。对了。”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拥堵的人群，想了想，伸手在衣领里拽出了那条银色细链，然后解开搭扣把它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那么，就还给你吧。”他的指尖依旧是冰凉的，细细的一点，触碰着掌心温暖的温度。
　　
　　有着凤凰图案的戒指在银链底端微微晃动，放在朴灿烈掌心的时候，还带着属于卞白贤的体温，暖暖的熨着他的掌心。
　　
　　卞白贤很快地收回了手。
　　
　　“不管怎么样。。至少记忆里的那个人，也还是我。”他平静地说，因为刘海湿漉漉地遮住了眼睛，所以无意识地甩了一下头。
　　
　　朴灿烈看着他。
　　
　　“你爱的或许是记忆里的那个我，但是灿烈，我爱的那个人，只是你而已。过去的你，现在的你，笑得明媚的你，或者慢慢失去了笑容的你。”
　　
　　卞白贤从来没有那么坦白，那么勇敢过，他抬头看着朴灿烈，一字一句，伴着喷水池的“哗哗”作响，以及人潮的喧嚣：“无论是Feuer，还是朴灿烈，因为我看得很清楚，无论哪一个，我都爱。”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彩虹——”
　　
　　突然有孩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人转过身，正好看到在喷洒的喷泉晶莹剔透的水花和阳光的映衬下，一道七色的彩虹正悬挂在半空，弯弯的一泓。
　　
　　“啊。。是彩虹啊。”卞白贤抬起眼睛，看着慢慢散开的人群，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回到水池边。
　　
　　喷泉飞溅的水花重新落在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冰凉的水顺着他的眼角狭缝滑下，他闭上了眼睛。
　　
　　朴灿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迟疑的，略带凝滞的声线，似乎有什么忍隐的意味蕴藏在内：“彩虹啊。。”
　　
　　“七色的彩虹，让我想起很早很早之前，妈妈和我说过的话。”卞白贤没有回头，任凭那些水花继续喷溅在他面颊，“你学绘画，应该知道的吧——七种颜色的颜料，混在一起是黑色，可是七种颜色的光合在一起，却是白色。”
　　
　　“不同的东西，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黑和白，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
　　
　　他低下头，在朴灿烈看不见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许久，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低低声音：“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不用了，在那之前，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卞白贤终于转过了身，发丝濡湿，满脸都是水，“你先回去吧。”
　　
　　朴灿烈愣神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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