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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道,边打量环境边拿出照相机。我很警觉,思路也很清晰,但双手就是抖个不停。“让我看一下,然后把她抬上担架。”
“你们弄好了吗?可以让医生看了吗?”马里诺问。
“可以了。”
苏珊穿着遐色的牛仔裤和磨损的系带皮靴,黑色的羊毛外套一直扣到下巴。我注意到她领口露出的那条红丝巾,心里感到一阵揪痛。她戴着太阳镜靠在驾驶座上,就像在舒服地小睡,颈后的浅灰色椅套染成了红色。我走到车子的另一侧,看见路瑟罗提到的血迹。拍照的时候,我停下来靠近她的脸,闻到了一股男用古龙水的淡淡香味。我注意到她的安全带是解开的。
我没有碰她的头,直到救援小组来到,将尸体放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我爬进车里,花了好几分钟找子弹造成的伤口,在右太阳穴找到一个,在脖子后面的凹陷处、紧邻发线的地方又找到一个。我用戴了手套的手指耙梳她栗色的头发,没找到其他的血迹。
马里诺爬进救护车。“她被射了几枪?”
“我找到两个伤口。没有子弹射出来的弹孔,不过在她左太阳穴的骨头和皮肤之间,我摸到一颗子弹。”
他神色紧张地瞥了一眼手表。“道森家住得离这里不远,在葛兰布尼。”
“道森家?”我剥下手套。
“她父母,我得立刻去通知他们。不能等到哪个浑蛋把消息泄露出去,让他们在该死的收音机或者电视上听到这个消息。我叫警察开车送你回去。”
“不,”我说,“我跟你一起去。我应该去。”
我们开走的时候,街灯正逐渐亮起。马里诺拼命瞪着路看,脸涨得通红。
“该死!”他突然冒出一句,一拳捶在方向盘上,“该死的东西!竟然朝她的头开枪,朝一个孕妇开枪。”
我直直望向窗外,破碎的思绪里满是零落扭曲的影像。我清清喉咙:“找到她丈夫了吗?”
“他们家电话没人接。也许他在她父母家。天哪,我真恨这个工作。老天,我真不想这么做。他妈的圣诞快乐,我敲敲你家的门,你就完了,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件会毁了你人生的事情。”
“你没有毁掉任何人的人生。”
“是啊。嗯,准备好吧,我马上就要这么做了。”
他转上艾伯马利街。大型垃圾桶已经推到街旁,旁边堆满了鼓胀着圣诞垃圾的袋子。家家户户的窗子透出温暖的光芒,有些还洒满了彩色的圣诞灯光。一位年轻的父亲拉着一个在人行道上左右摇摆的雪橇,他年幼的儿子坐在上面,我们经过时他们微笑着挥手。葛兰布尼这一带住的是中产阶级家庭,包括年轻的专业人士,有单身的、已婚的,也有同性恋。天气暖和的时候,人们坐在前廊上,偶尔在院子里做饭。他们会开派对,在街上彼此打招呼。
道森家朴素的房子是都铎式的,看上去饱经风霜、舒适安全,屋前的常青树修剪得很整齐。楼上楼下的窗子都亮着灯,人行道旁停着一辆旧厢型车。
来开门的女人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谁呀?”
“道森太太吗?”
“什么事?”
“我是里士满警局的马里诺警探,得跟你谈谈。”他大声说,将警徽举到门上的窥孔前。
门锁咔嗒一声开了,我的脉搏也随之加速。我在医学界各种岗位服务的经历中,曾经碰到过病人痛苦地尖叫,哀求我不要让他们死。我虚伪地向他们保证“你会没事的”,然后看他们紧握着我的手死去。我曾经对病人焦急绝望的亲朋好友说过“很抱歉”,在那些窒闷窄小的房间里,连牧师也会感到迷失,但我从来不曾在圣诞节当天把死讯送到别人家门口。
我只看得出道森太太和她女儿的一个相像之处,就是她们下巴坚硬的曲线。道森太太身形非常单薄,一头花白的短发,体重绝对不超过一百磅,她让我想起受惊的鸟儿。马里诺介绍我身份的时候,她眼中充满了恐慌。
“发生了什么事?”她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
“恐怕我有非常不好的消息要通知你,道森太太。”马里诺说,“是你的女儿苏珊,她遇害了。”
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右边的走道上,她停下来,瞪大蓝眼睛看着我们。
“海莉,爷爷呢?”道森太太的声音颤抖着,面如死灰。
“在楼上。”海莉是个男孩一样的小女孩,穿着新的皮运动鞋和蓝牛仔裤。她的金发闪闪发亮,戴着眼镜矫正有点斜视的左眼。我猜她不超过八岁。
“去叫他到楼下来。”道森太太说,“你和查理待在楼上等我。”
小女孩在走道上迟疑着,把两只手指塞进嘴里,她警惕地盯着马里诺和我。
“海莉,乖,快去。”
海莉突然充满活力地跑开了。我们和苏珊的母亲一起坐在厨房里。她的背挺得直直的,没有哭,直到她丈夫几分钟后踏进厨房。
“哦,迈克。”她用虚弱的声音说,“哦,迈克。”她开始啜泣。他把她拉近,用手臂环住她。听完马里诺的解释,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巴紧紧闭着。
“是的,我知道草莓街在哪里。”苏珊的父亲说,“我不知道她去那里做什么。据我所知,她平常很少去那一区,今天也没有店开门。我不知道。”
“你知道她丈夫杰森·斯多瑞在哪里吗?”马里诺问。
“他在这里。”
“这里?”马里诺环顾四周。
“在楼上睡觉。杰森身体不舒服。”
“孩子是谁的?”
“汤姆和玛莉的。汤姆是我儿子,他们来一起过节,今天下午很早就出门了,到潮水镇去看朋友,应该快回来了。”他握住妻子的手,“米丽,这些人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最好去把杰森找来。”
“这样吧,”马里诺说,“我希望和他单独谈一下,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道森太太点点头,脸埋在手掌中。
“你最好去看看查理和海莉。”她丈夫对她说,“看看能不能打电话找到你姐姐,也许她能过来。”
他淡蓝色的眼睛看着妻子和马里诺离开厨房。苏珊的父亲很高,骨架纤细,有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头发,白发很少。他动作简洁,情绪内敛。苏珊长得像他,或许性情也像他。
“她的车很旧了,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我知道她不会和毒品或什么东西有牵扯。”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搜索。
“我们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会发生,牧师先生。”
“她怀有身孕。”他的话卡在喉头,“怎么有人狠得下心!”
“我不知道,”我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咳嗽。“她没有枪。”
一时间我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然后我明白过来,向他保证。“没有,警方没有找到枪,没有证据说她是自杀。”
“警方?你不是警察?”
“不是,我是首席法医,凯·斯卡佩塔。”
他木然地盯着我。
“你女儿在我手下做事。”
“哦,对了,很抱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艰难地说,“我自己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会尽一切力量查明真相。”
“苏珊提过你,她一直想当医生。”他转开视线,眨眼忍住泪水。
“我昨晚见过她。时间很短,在她家。”我迟疑着,不想刺探他们生命中敏感的地方,“苏珊看起来有心事,而且最近在工作上的表现也很不像以前。”
他吞咽口水,手指紧紧抓住桌边,指节都发白了。
“我们需要祈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祈祷,斯卡佩塔医生?”他伸出一只手,“谢谢你。”
当他坚定地握住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珊曾很明显地表现出对她父亲的轻视,以及对他代表的事物的不信任。基本教义派信徒也会吓到我。我焦虑地闭着眼和迈克·道森牧师握着手,听他感谢天主,许下那些如今要实现也已太迟的允诺。我睁开眼把手抽回,一时间感到不安,害怕苏珊的父亲会察觉到我的怀疑,质疑我的信念。但我的灵魂能否得救并非他目前最关注的事。
楼上传来很响的说话声,模糊地在抗议着什么,我听不出来。一把椅子刮过地面。电话铃响个不停,说话声又传来了,变成愤怒而痛苦的叫喊。道森闭上眼睛,轻声咕哝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听到他说的好像是“待在你的房间里”。
“杰森一直都待在这里。”他说,我可以看见他太阳穴的血管在剧烈跳动,“我明白他可以自己交代行踪,但我只是先跟你说一声。”
“你提到他身体不太舒服。”
“他起床的时候觉得有感冒的迹象。午饭后苏珊替他量体温,劝他上床休息。他怎么也不可能伤害……”他又咳起来,“我知道警方必须问这些问题,必须考虑家庭情况,但这次的情形不是这样的。”
“牧师先生,苏珊今天是几点离开家的,她说要去哪里?”
“她是吃完饭在杰森睡了之后出门的,那时大概是一点半或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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