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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秀坐,头恰好顶着水泥板。
“何刚哥,你说,我们还能熬下去吗?”文秀问。
何刚舔舔嘴唇:“能,一定能。”
“我好渴……”文秀有些迷离。
“文秀,你再忍忍,就快出去了,他们一定会来救咱们。”何刚也渴,但不说。
“四天了,他们会来吗?我……忍不下去了……”文秀的眼前晃动着大海的波涛,似乎要淹没一切。
何刚看一眼文秀,没说什么,向一个洞里钻。钻进去,往前爬,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呼唤他,呼唤他往前。
他推开一块水泥板,看到一根断裂的水管,水管里滴着水。
何刚用手接水,一滴,两滴,水比眼泪还吝啬,滴到手上,没了。
何刚用嘴接,一滴,两滴,极慢,他耐心等。
终于不再滴,他往回爬。
爬到文秀身边,文秀正焦急地等,听到声音,叫:“何刚哥,是你吗……”
何刚爬到他身边,把她搂进怀里,口对口。
一丝水气湿了文秀的唇,文秀吮吸着,像饥饿的孩子吮吸母亲干瘪的乳房。
“水……水……”水润出文秀一丝笑意。
文秀笑,何刚也笑,笑得干涩。
“你喝了吗?”文秀问。
“喝了。”何刚说。
这时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和人的说话声。
两人都不言语,静静地听,果真是有人在敲击,在说话。
“何刚,咱们有救了。”文秀说。
何刚点点头,拿起一根木棍,一下一下,敲击堵在面前的楼板。
月光走进废墟,不解地看着废墟下的一男一女。
素云和黑子仍在水泥梁下,看月亮,月亮被废墟切割,是破碎的。
两人都极度疲乏,都不敢松懈,都盼着对方垮下。
“天都黑了,你还能撑多久?”黑子看一眼素云说。
“你能撑多久,我就能撑多久。”素云看着黑子说。
黑子有些受不住,肩上的枪伤时时作痛:“这样撑下去咱们谁也别想活。”黑子看素云,素云不说话。
“我的肩膀让你打伤了,我快挺不住了,你呢?”黑子问,话里有妥协。
“和你一样。”素云说,话里有疲倦。
“反正你我谁也出不去,我看还是都别用力了,让它保持平衡?”黑子探寻。
“你是杀人犯,我是警察,我们之间没有平衡。”素云拒绝。
“现在还分什么杀人犯和警察。”黑子慨叹。
素云不说话。
黑子试探将胳膊放松。
他放松,素云也放松。
水泥梁微微一晃,然后平衡,平衡的水泥梁对谁都不构成威胁,但谁都在警惕,注意水泥梁微妙的重力变化。
“这根水泥梁有几吨重。”黑子说。
“它是咱们生死的平衡。”素云说。
黑子便笑:“好啊,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反正只要一旦打破平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素云便怒:“何斌,你不要耍花招。”
这时头顶上轰然作响,有碎石滚落。
头上的水泥板在晃,滚下碎石。仅只一块碎石,小如拳,两人听着,却如山崩。
谁都在注意头顶,注意头顶上随时摇晃的水泥板,它一下来,谁也没命。
“要是那块板掉下来,咱俩谁也活不了。”黑子说。
黑子有恐惧便说,说了,减轻恐惧;素云有恐惧不说,她是女人,女警察,在男罪犯面前,要坚强。她只是盯着头上的水泥板。
二五五医院的护理棚里,小冰在哭:“妈妈……你快回来呀……我害怕……我不吃咸鸡蛋了……你快回来呀……”
一个女病友哄她:“小冰乖,别哭了,你妈妈去给你扒咸鸡蛋,这就回来了……”
小冰仍哭:“我要妈妈……我不吃咸鸡蛋了……我要妈妈呀……”
水泥板停止晃动,黑子和素云都松一口气。两人的手也放松,谁也不说话。
沉默如死亡一样沉重,黑子受不住,要说话:“想什么呢?”
“想我女儿,你呢?”素云应答。
“想我妈和我哥。”黑子说。
“你挺孝顺的。”素云说。
“其实,我从监狱废墟爬出来时,就想到了你,我以为你死了。”黑子说。
“我和女儿的命是你妈妈救的。”素云说。
“我妈救你,不是叫你抓我的。”黑子斜一眼素云。
“可我是警察。”素云斜一眼黑子。
“我恨的就是你这样的警察,王军打了我妈,你们放了他,反而把我抓起来,他们抢钱,绑架颜静杀人灭口,我为民除害,你一枪打伤我……”黑子气愤。
“你杀了人,就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素云严厉。
“只要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我还活着。”黑子威胁。
“你妄想,天一亮就会有人进来。”素云警告。
“那我就先压死你。”黑子说着身子欲动。
素云早就警惕,先动,水泥梁歪向黑子,黑子哇地一下又吐出血。
他咬牙托起水泥梁。素云也咬牙托着。
“警察怎么样?告诉你,要死,咱俩一起死。”黑子咬牙说。
平衡被紧张打破,又由紧张实现。
平衡是紧张的僵持。
废墟上,一名战士从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钻出来,李国栋问:“情况怎么样?”
“是一个孕妇,肚子很大,里边空间非常小,孕妇双腿压在楼板下,疼得直叫,我已经给她打了强心针。”战士说。
“拿个千斤顶来。”李国栋想一想说。
“连长,里边的汽油味特别重,一定要小心呀。”战士提醒。
“连长,我进去。”小四川自告奋勇。
“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那是个孕妇。”李国栋说。
“孕妇谁没见过,我妈生我弟弟就是我送到医院的。”小四川竟见多识广。
一个战士站在洞口朝里喊:“大嫂你挺住,我们这就救你。”
里面传出孕妇的呻吟。
“连长,我个儿小,方便。”小四川再请战。
“一定要小心。”李国栋边嘱咐,边往他的腰上拴绳子。
小四川提上千斤顶,下洞。
月亮走了,太阳来。月亮和太阳换班,素云和黑子却没人换班,都精疲力竭,想用力都没有了,水泥梁重新在松弛中达到平衡。
两人都如泥般瘫在地上,都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非追着我赶尽杀绝的干嘛呀。”又是黑子先说话。
“不是我赶尽杀绝,你犯了法,就得接受制裁。谁叫我是警察呢?”他说,素云便应。
“警察?警察就是不把人送去挨枪子儿就不甘心的人?”黑子冷冷地笑。
“你怕死?”素云冷冷地问。
“我不怕死,可是我想活着,你结过婚生过孩子,可我长这么大,连女人是啥滋味还不知道呢,就这么死了,冤。”黑子激动。
素云看一眼他,无语。
狭小的通道光线极暗,小四川打着手电往前爬。前边,孕妇的呻吟越来越清晰。
“大嫂,你再忍忍,我来救你了。”小四川喊。
爬到孕妇身边,孕妇说:“我的腿断了。”说得有气无力。
“大嫂你忍着点,别怕了,我们这就出去了。”小四川说着,支起千斤顶,一下一下压,压住孕妇的楼板一点一点升高。
小四川说着,拉起孕妇,孕妇发出惨叫。
“……,我慢慢拉。”孕妇惨叫,小四川也有些急。
小四川急了,仰卧在地上,把孕妇放在自己身上,大喊:“快拉……快拉呀……”
外边的战士被余震震得东摇西晃,李国栋大喊:“拉,快拉呀,要塌了……”
几个战士背起绳子,摇摇晃晃地跑。
小四川紧抱孕妇,身子在犬牙交错的水泥块上划过,在碎石烂转上划过,在锋利的钢筋头上划过。
碎石如雨,如雨的碎石由洞顶落下,打在钢筋上,冒出火花。
小四川的身后忽然起火,火焰追逐他。
“快拉呀……快拉呀……”小四川紧抱孕妇喊。
李国栋也在洞外喊:“快拉,着火了,要爆炸。”
战士们拉着绳子快跑。
小四川出来了,如耕地的犁,头和肩顶着碎石烂砖,被拉出来,孕妇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没松。
刚出来,洞就塌了,一股烟尘升起来。
李国栋见状大喊:“快停下。快停下。”
战士们跑过来,围住小四川。
小四川已经昏厥。
“快送医院抢救!快送医院!”李国栋喊。
战士们背起小四川和孕妇,朝废墟下面跑。
小四川的后背血肉模糊,鲜血如雨洒在废墟上,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红色,如野花。
文燕她们的医疗棚干净多了,也正规多了,文燕她们也换上新军装,新的白色大褂。人也多了,幸存的医生护士能工作的全部归队。
几个战士背着小四川和孕妇跑进来:“医生,快抢救。”
孕妇捧着肚子,不住惨叫。小四川不叫,无声。
孕妇和小四川分别放在两张手术台上。
于医生说:“向大夫,看来孕妇要临产了,我是产科医生,我来吧。”
文燕说:“她的腿断了。”
“我一起处理。”于医生说。
文燕走向小四川,顺手拉上帘子,一间棚子一分为二。
看到小四川的伤势,文燕倒抽一口冷气,虽然大地震中什么惨状都有,但这样的伤势仍然触目惊心:背上的衣服都没有了,整个背部血肉模糊,几条半寸宽的大口子,仍在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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