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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6月1日,都是洪涛的一个大节日,这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六一儿童节,算是双喜临门。在这个年代里,六一并不放假,而是由学校里组织活动,而对于每个小学生来说,这一天也同样重要,因为每年一次的入队仪式,就在这一天举行。
少年先锋队,少先队员,俗称红小兵,这是当年每个小学生眼巴巴盼望的荣誉。其实这块三角形的红布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清楚,虽然每个少先队员都要背上一段红领巾的来历、象征,但那只是机械性的背诵。不管理解不理解,当上一名光荣的红小兵,是每个小孩子的梦想,就算你是公认的坏孩子,看着别人入队时,也是很羡慕的。
就洪涛这一年的表现,红小兵肯定是没戏的,虽然成绩没的说,但是人缘太差,很大一部分老师都恨不得给他戴上一块黑布。金月第一批就入队了,不光戴上了一条红领巾,胳膊上还多了一块方形的臂章,白底上封着一条红色的布条。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队长,在往上就是两根红布条,那就是中队长,最高可以有三根红布条,那就是大队长了。
“你也没有红领巾吗?”虽然不在同一个班里了,但是张大江一下课还是玩命往乒乓球台那边跑,经过这一年的锻炼,他的体重好像没怎么增加,跑步速度到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且他还让家里给他买了一把新的大刀拍,打乒乓球的技术与日俱增,已经能和洪涛对着拉球了。看来那句话说的对,上天对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张大江智力上略弱,但是在打乒乓球上面还是很有天赋的,至少金月是打不过他。
“你看我长得像戴红领巾的模样吗?你羡慕不羡慕他们带着红领巾,你想不想戴?”洪涛用球拍指了指自己鼻子。
“我爷爷说戴红领巾的都是好孩子。。。。。。”张大江每当遇到自己想不明的的问题时,就会把他爷爷抬出来。
“你爷爷少说了半句话,不信你今天回去问他,后半还有半句,不戴红领巾的也不见得都是坏孩子,比如你和我,咱俩是坏孩子吗?”洪涛知道大江也想戴红领巾,一个正常的孩子没有不想带的。
“不是!”张大江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干脆。
“那不就完了,早晚会有的,发球吧!”洪涛很善于开导张大江,和他是不能讲道理,他听不太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话把他绕晕,然后给出一个很明显和合理的解释,他就信了。当然了,这个办法别人没法用,只能是他信任的人他才会真的信,别人说破了嘴,他也不信。
7月份的时候,洪涛姥姥家的胡同里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很多陌生人,全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几乎每个院落里都有,洪涛姥姥家的院子里也回来了两个。对这两个人,洪涛有印象,他们一个是里院邰家的大儿子,一个是住在院子最高处的孙家的儿子,他们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已经走了好几年,现在终于回家了。
儿子们回来了,而且不用再走,不管是家里人还是邻居们,都替他们高兴,晚上的时候姥姥还特意做了一锅肉菜,送到那两家去,算是一点心意。但是一晚上之后,洪涛就听到姥姥她们几个老太太没事儿一边摘菜、一边凑在一起嚼舌头,其中就说起了他们的工作问题。
他们两个连高中都没上完就走了,现在回来只有初中文凭,街道里回来的知青不止是他们两个,每条胡同、每个院子里几乎都有人回来,男的女的都有,大部分都是他们这种情况,哪儿有那么多工作可以安排,只能是先去上户口,然后把关系落在街道上,等着街道慢慢想办法。
街道有办法吗?不能说没有,这些回城的知青都是年轻人,可以安排一些诸如环卫工、街道大集体单位、工厂临时工之类的工作,但是名额有限,只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工作问题。其实就算是名额充足,大部分返城知青也不愿意去,谁愿意刨了好几年地,好不容易回来了,接着拿起扫把和粪勺子去扫大街?或者去干低人一等的临时工?
要是不去的话,就只能在家里游手好闲的待着,这时大部分普通家庭还都不富裕,家里又不是一个孩子,而且住房也紧张,就算兄弟姐妹、妯娌嫂子们不给他们白眼看,他们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们确实没办法,要知识没知识、要文凭没文凭、要本钱没本钱,就算有了本钱,他们那个还处于计划经济里的脑瓜子也不够用的。
可是这些人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离开家时的模样了,如果说当时他们只是一群浑身热血的小狼狗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已经是一头头见过血的饿狼了。上山下乡那种艰苦的环境,不光锻炼了这些城里的孩子的意志力,还教会了他们在恶劣环境中生活的本能,打架、偷东西已经不算事儿了。
一部分比较明白、脑子比较好的,开始拿起了课本,准备复习复习功课去考大学。但是大部分人要不就是没这个脑子,要不就是看不到那么长远,一旦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他们就会自暴自弃,所以随着知青返城的浪潮,随着而来的就是社会治安形势的急迫,最终又酿成一场大运动。
洪涛心里明白这些道理,也清楚事情的发展脉络,可惜他只是个小孩,就算他现在是大人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去改变现状。这毕竟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如果他真能改变整个社会,那他也不用再住在胡同里,而是应该搬到北海南边去办公了。
他没有干预历史进程的能力,但是他有让自己活得舒服快乐一点的办法。自从来到这个年代之后,他就一直在找一个既符合小孩身份,又符合自己实际心里年龄的娱乐项目,可惜一直都没找到,不过这个问题让他无意中给解开了。有一天他在逛东四的委托商店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玩意,准确的说是一套,这玩意叫做蛐蛐罐。
蛐蛐罐,顾名思义,就是养蛐蛐、斗蛐蛐的家伙事儿。蛐蛐就是蟋蟀,这个玩意可算是老少皆宜的娱乐项目了,洪涛上辈子玩过,但是和其它东西一样,浅尝而已,并没深入。而现在他正好没事儿闲得蛋疼,看到这套蛐蛐罐之后,立马有了一个想法,应该再往深处玩一玩,于是他打算把这几个罐子买回家去。
“叔叔,麻烦您把这几个罐子拿给我看看。”洪涛趴在玻璃柜台上,叫着里面的售货员,国营单位的服务态度是个硬伤,那些售货员一个个都和大爷一样,只要不是领导来了,他们谁都不爱搭理。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五声脆响之后,三大两小五只罐子被那个售货员扔到了柜台上,他到不怕把柜台上的玻璃给砸碎了。洪涛早就习惯了这个服务态度,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要是在这个时代较真,那除非你别去买东西,否则去一次吵一回架。
“哎呀,小伙子,这个罐子不能这么扔,可惜了的好东西,都糟蹋了!”还没等洪涛伸手,随着一阵惨叫,一个老头就从他身后窜了过来,把那5个罐子挨个摸了一遍,这才摇着头松了手。
“大爷,您懂蛐蛐罐吧,您帮我看看,这几个罐子我买了值不值?”洪涛仔细看了看这个老头儿,他穿着一条黑色纺绸的免裆裤,腰里系的不是皮带,而是一根布带子;上身穿了一件酱色的靠纱对襟短褂;脚上蹬着一双敞口靸鞋,袜子雪白。
这身打扮在北京有个讲究,叫做下九流,指从事师爷、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时妖、盗、窃、高台、吹、马戏、推、池子、搓背、修、配、娼妓、打狗、卖油、修脚、剃头、抬食合、裁缝、优、吹鼓手、巫、大神、梆、戏子、卖糖这些工作的人。其实这不算一个纯粹的贬义词,只是用来分辨等级阶层的词儿,和后世里说别人是民工一个意思,后来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成了骂人的词儿。
不过这都是早年间的说辞,到了7、80年代,穿得这么标准的人,已经很稀罕,绝大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不习惯新式的衣服裤子,还保持着民国时期的装束。
免裆裤就是一种没有裤腰的裤子,俗称也叫面口袋,裤腿特别肥大,裤腰更大,而且还没有松紧带,穿上它就像套了一个口袋,而且这种裤子没有腰带袢儿,无法穿皮带,只能是把裤腰左右一挝,然后用一根布带子系上,或者系一条一扎宽的大板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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