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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正是丁管事假死复生,性情大变之后。村里人都说,丁管事因祸得福,撞了狐仙,刚刚看到丁管事那怕人的眼神,婢子忽然想……丁管事该不会是……是被妖樂之物附了身吧?”
高大一听立时蹦出来道:“啊呀,兰儿姐姐这一说,小人也觉得大有可疑。大家伙儿都知道以前的阿呆什么样儿,这人呆呆傻傻,不言不语,可是现在的丁浩是什么样子?你们说,你们说……”
这一说,人群顿时耸动起来,乡野间的愚民原本便信这些东西,高大这一说,把大家心中的疑窦都勾了起来。
丁浩从小到大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若不呆,也不会得了个阿呆的绰号。可是自打去年岁末他重病一场,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丁家大少爷遇劫受伤,正是在他复活之后。丁家那桩大难,也正是他一手解去。此后丁家的麻烦林林总总是不断找上门来,连一向手眼通天的丁老爷都束手无策,偏偏每次都被他用些诡异古怪的法儿给破解了,莫非他……他真是被妖邪之物借尸还阳,想要谋夺丁家家产为祸乡里?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27章 女儿亦如松
人群中那些丁承业、雁九的心腹亲信趁机鼓噪起来:“他是妖邪附体,要害得丁家家破人亡,要害得咱们无家可归。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了他便破了邪法儿。”
“老爷,烧死他吧,妖邪附体,那是咱全庄人的对头,烧死了他,咱们丁家庄从此才能太平。”
“老爷,老爷……”
被鼓动起来的家人叫嚣着,一个个热血沸腾,整日过着平庸日子的他们,如果能亲眼看见一个人,还是他们平时得恭敬叫着管事爷的人被烈火活活烧死,这无是一桩很令人兴奋的事,大概够他们做为几天的谈资了。
丁玉落生恐父亲被说动,道:“爹,柳管事说的这些虚无缥缈,难免穿凿附会之嫌,雁管事说的在理,咱们还是把他送官究办吧。”
丁庭训犹豫,转眼看向丁浩,顿时怵然一惊:丁浩披头散发,目欲喷火,发丝间隐隐露出的那双眸子像刚刚淬炼出炉的刀锋一般凌厉,还泛着丝丝火星。这还是那个总是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温良恭驯的丁浩?
丁庭训那样的城府,也被丁浩慑人的目光所惊,他老来之后本就多疑迷信,兰儿所言又入情入理,此刻见了丁浩慑人的气质,对那番话更是深信不疑,他振声说道:“丁浩,种种证据,你根本无从辩白,你若肯认罪,老夫或可放你一马,如果执迷不悟,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昨夜潜入宗儿宅中的,可是你么?”
丁浩听了仰天大笑,丁庭训被他放肆的狂笑激怒了,他怒不可遏地道:“丁浩,你当老夫真的不敢处治你么?来人,给我打杀了他,一切后果,自有老夫一人承担。”
雁九眼角微微一挑,一旁两名持着大棒的庄丁已经冲了上去。丁玉落大骇,急叫:“爹爹万不可。”
丁承业喝道:“来人,把大小姐扶回去。”兰儿和小源吃他一瞪,慌忙上前架住丁玉落,丁玉落忿然推开她们的手,甫一站定,丁承业已冷笑着拦在她的身前。姐弟二人各自把眉一挑,就要大打出手。丁庭训长子已成废人,眼见剩下这一双儿女又要剑拔弩张,气地颤抖道:“你们住手!”
就在这时,大门口有人又大喊了一句:“浩哥哥他……他是冤枉的。”
整个大院里的人齐齐一窒,各自转身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月白裳儿的女子站在门口台阶上,一束阳光穿过门斗,正映在她月白色的窄袖衫襦上,有些羽化般的剔透效果。
她一步步地走过,走下台阶,走入阴影。众人这才看清那女子竟是董家娘子,人群中立时传出一阵骚动,耳语声纷纷响起。
罗冬儿胸脯起伏,喘息有些急促,似乎是一路奔跑而来,她站到众人面前,便不免有些瑟缩,但是当她的目光看到被绑在树上遍体鳞伤的丁浩时,那有些慌乱的眼神忽又变得坚毅起来。
“冬儿……”丁浩哑声地叫。
许多挤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一见罗冬儿闯了进来,想着人多势众,丁老爷也怪罪不得,便都壮着胆子跟了进来,院子里立时更显臃塞。
“混账,谁叫你们放她进来的。”
丁承业勃然大怒,几个守门的家丁瑟瑟缩缩互相望望,俱都不敢回答。
罗冬儿痴痴地看着丁浩,见他伤痕累累的模样,鼻翅翕动了几下,两行清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泪眼迷离地看着丁浩,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丁府的家丁、奴婢、长工短工们下意识地便为她闪开了一条路。
“丁老爷,你不可以冤枉浩哥哥,他……昨晚事发的时候,根本不在后宅。”罗冬儿刚说话的时候,嗓音发怯,声音忽大忽小,身子也在止不住地发抖,可是一句话说完,她的神情已经镇定了下来,胸脯儿也慢慢地挺了起来。
她今早从刘家回去,路上只听人说昨夜丁家闹贼,丁家的家丁都追出了庄子,却全未想到此事竟与丁浩有关。回到董家做好了饭,服侍婆婆和她娘家的兄弟、叔侄们用过早饭,董家男子都去地里打井,罗冬儿便在院中清洗他们换下的衣物。
她正洗着衣物,听到从地里回来的婆婆和邻居在门口说话,无意中一听竟与丁浩有关,这便上了心。待听罢事情的头尾,罗冬儿不禁大惊,昨日她与丁浩在谷仓中说话,听到外面有人打起火把四处捉人,这才由丁浩护送她离开。丁家后宅进了贼,怎么可能与丁浩有关?
罗冬儿急忙凑到门前细听,待听清丁家指说丁浩摸进少夫人闺房欲行不轨,如今已把他绑在府中执行家法,不禁惊慌起来。要证明丁浩不是那无行小人,只有她才可以。只要她说出丁浩昨夜和她在一起的真相,丁浩入室行奸的罪名便不攻自破。可是,可是……
要她在大叔大婶、满村老少面前承认自己一个孀居的妇人和一个青壮男子私自幽会于丁家谷仓?还有婆婆,平素无事,但是看着不顺眼,还要随意打骂她,或知她做出这等事来,还不活活打杀了她?可是一想到丁浩被人痛打的情形,她又不禁心如刀割,浩哥哥……是为了维护她的名誉才甘受这般委曲的呀。
再不能瞻前顾后了,罗冬儿把心一横,就出了大门。董李氏一见她出来,立时变色骂道:“你不在院中洗衣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见丁老爷,他冤枉了丁浩,摸进丁府后宅的贼不是丁浩,我知道!”罗冬儿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毫无胆怯地在婆婆面前说话,而且是说维护一个男人的话。
董李氏大怒:“小贱人,你又知道了?看他模样,老娘就晓得他不是好人。你去为他做证,你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知道他昨晚没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
罗冬儿大声道:“因为……他昨夜与我在一起。”
董李氏呆了一呆,随即便像一只斗鸡,目露凶光,恶声咆哮起来:“你这小贱人昨夜不去刘家借宿,竟敢……竟敢做出对不起我董家的事来,老娘……老娘撕了你这张嘴。”
说着,她便像以往一样,剽悍地扑上去要抽罗冬儿的脸,罗冬儿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勇气,狠狠将手一推,她毕竟是时常劳作的,身形虽纤细,气力却不小,董李氏从未想过她敢反抗,吃她一推,一跤便跌坐在地上。
罗冬儿想也不想,提着裙儿便向丁家狂奔。董李氏本想拍着地面撒泼,一见她竟走了,怔了片刻,一溜烟爬起来便往村西头跑,去地里唤她的兄弟叔侄们去了。
丁庭训说完让人打杀了丁浩的话,心中又气又痛,眼前金星乱冒,几欲晕厥,他扶着雁九的肩膀歇了歇神,才冷声道:“董小娘子,老夫知道你与丁浩素来相好。不过你实无必要为他出头,他这个小畜牲……罢了,你也是个被他欺哄蒙骗了的可怜人,老夫不想再说什么,你回去吧,莫要管我丁家之事。”
罗冬儿说道:“丁老爷!”
她转眼看看正定定地看着她的丁浩,安详地一笑,也不知从哪儿凭空借来那许多勇气,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丁老爷,你真地冤枉了丁浩。昨夜潜入丁府后宅为恶的,绝不是丁浩。因为……因为……”
她的目光从晕厥在地,仍被郎中紧急施救的杨氏身上掠过,从带着好奇、鄙夷、讥哨、赞叹……种种意味的那一双双眼睛上掠过,最后落在丁浩身上,嘴角露出一丝甜笑,用清晰的语调,毅然、决然地说道:“因为……他昨晚一直和奴家……在一起!”
这句话出口,丁家大院里顿时一片哗然,喧嚣尘上,沸沸扬扬。
“这……这……伤风败俗,鲜廉寡耻,不知羞的贱妇偷奸养汉,居然也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不要脸的贱人!”
“真是无耻啊,为了一个野男人,她还真豁得出来。”
高大的兄弟高二蹦得更欢:“嗨,看看,大家看看,我当初说甚么来说,丁浩干嘛巴巴的要把该分给我的粮种愣是截去给了她啊。这对狗男女,不知廉耻的烂货。一袋粮种,就肯不顾名节地陪男人睡了……”
乡间俚语、粗俗恶毒的谩骂,可以让一个路人听了都觉得脸红。有些人恼了,伤风败俗、偷奸养汉的贱人也可以这么狂妄的?这种奸夫淫夫就该像街上的赖皮狗,谁看着不顺眼都可以踹两脚出气,他还不能吭上一声,那样夹起尾巴做人,熬上十年、二十年,大家拿你说事儿的兴头儿过去了,或许你这腰杆儿还能抬一抬,现在兴你这么嚣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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