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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刚刚去世不久,倩影依稀还在眼前,杨浩心伤未愈,虽说眼前这位姑娘颇为令人心动,他也很是喜欢她直爽的性子,可是真的不曾思索过进一步的发展。
此时见人家姑娘误会了他的意思,而且表白了自己的情意,杨浩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在这姑娘心中,大概得一有情郎,那便万事俱足了。可他已经是过了做梦的年龄了,岂能只念情爱不计其他?
此番夺节,那是大逆不道,朝中必有御史参劾。但是成功地把数万百姓带出北汉,在保全官家令名的同时,严重削弱了北汉的实力,对大宋来说又如拓土之功。这一功一过,到底是赏是罚,全在官家一念之间。如今起落尚不自知,他怎能去考虑家室?
霸州他是一定要回去了结那段恩怨的,没有丁承业的罪证,经官是很难办,如果动用私人力量,后果很难预料。再者,唐焰焰可是唐家的大小姐,唐家财雄势大,未必便把他一个八品官儿看进眼里,能同意把唐家的大小姐嫁给他么?唐家是依附于折家的,如果娶了唐家大小姐,那就意味着自己站到了折家一边。他可不记得宋代历史上有哪个藩镇能与赵官家抗衡到底的,最后还不都被收拾个干净。就此坐上一条快沉的船,值得吗?
有了这种种顾虑,杨浩忙撇清道:“唐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杨浩如今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唐焰焰更是羞涩,她的下巴都快抵到胸前了,以袖遮脸,羞羞答答地道:“人家……人家又不是要你马上娶我……”
坏了,这事越来越严重了,杨浩脸色有点发白,结结巴巴地道:“姑娘……你……我……我是说,我现在一身负累,如今前程未定,不想涉及儿女私情。”
“什么?”唐焰焰霍地抬头,脸色也有些发白:“你……你甚么意思?你若对我……对我没有情意,那……那你在逐浪川断桥时,为何……为何对我那样表白?”
杨浩愕然道:“逐浪川上?我在逐浪川上几时对你做过表白?”
唐焰焰大怒,跳起来道:“你要耍赖不成?当时你指指我,又指指心,指指天,指指天……”唐焰焰振振有词地解说一遍,直把杨浩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打哑谜居然打出这么一个大乌龙来,杨浩惶恐不安,连忙站起,把自己的本意解释一番。
唐焰焰听了如五雷轰顶,她没想到一切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时间又羞又惭,心中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过滋味。她的鼻翅翕动了几下,两只大眼睛里便已蓄满了泪水。
杨浩见她泪盈于睫,心中颇为不安,忙道:“姑娘国色天姿,肯垂青于在下,那是杨浩的福分,不过,杨浩一身负累太重,哪敢给人什么承诺?哪当得起姑娘如此的深情厚……”
“你给我滚!”唐焰焰脸色铁青,恨恨地指着他的鼻尖道。
“唐姑娘……”
呛啷一声,恼羞成怒的唐焰焰已拔剑出鞘:“你给我滚,马不停蹄地滚,还不滚!”
杨浩自知自己体形比那条长虫大得多,唐大姑娘就算准头再差,这一剑也绝不会失手,如今她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于是便马不停蹄地溜之大吉了。
唐焰焰持剑站在那儿,咬牙切齿地看着杨浩逃远,忽地把剑乱劈乱刺,放声大哭道:“你好,你好,我叫你滚,你就真的滚了,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特地与军中书记官共住一帐的程德玄,此时正盘膝坐在灯下奋笔疾书,隐约听见有人大骂“王八蛋”,他顿时心虚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去听,反而听不到声音了。程德玄放心不下,忙蹑手蹑脚地走到帐口,跟土拨鼠似的探出头去左右看看,见没啥动静,这才溜回灯下,提起笔来又写:“……杨浩乘于马上,乍闻百姓高呼‘万岁’,喜形于色不克自制。待见臣与禁军将士立而不跪,方始警觉,忙纵身下马,面向东方而跪,高呼‘吾皇万岁’……”
程德玄写完了那封给赵光义的信,在灯下又仔细看了看,见没有什么错漏,唇边便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吹吹墨痕,将信小心地叠好揣进怀里,伸手一拂挥灭了蜡烛,那阴森森的笑容便淹没在一片黑暗当中……
天亮时,杨浩穿束停当,刚一撩帐帘儿,就见府谷军都虞候马宗强直挺挺地站在面前,把他吓了一跳,杨浩忙退了一步,拱手道:“马将军来了,可有什么事么?”
马宗强干咳一声,道:“杨钦差,天还没大亮,唐姑娘就带着她的人走了。”
杨浩一惊,失声道:“啊!去哪了?”
“回府谷啊。”
杨浩这才放下心来,他略一思忖,暗自苦笑:“我如今前程未卜,哪能与人谈情说爱暗订终身,已经被我害了一个还不够么?唐姑娘,我一番苦心,也不指望你能理解,长痛不如短痛,杨浩真的抱歉了……”
他吁了口气,故做从容地道:“呵呵,唐姑娘有二十多位骁勇的武士扈从,原本就不必与咱们缓缓而行的,先走了……咳咳,那就先走了吧。”
马宗强神气有些怪异地道:“唐姑娘临走,托我给您带个话儿……”
杨浩紧张起来,心虚地问:“唐姑娘……说什么啦?”
马宗强的表情更加古怪:“唐姑娘说,她会与唐门众兄弟在府谷恭候。普济寺里那笔帐,连本带息,是一定要跟你杨大人好好算一算的……”
杨浩一听,顿时呆若木鸡。
马将军见此情形,暗自忖道:“可怜喔,看这德性,杨钦差真的欠了人家好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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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谷,百花坞,永安军节度使白虎节堂内,折御勋一身戎装,正襟危坐。
节度使有六纛旌节、二门牙旗,有权在府内开衙办公,号曰节堂。因节堂一般设置在府邸西侧,而白虎象征西方,故而人称白虎节堂。白虎堂为军机重地,相当于后代的军备司令部,非军机大事不可在此办理。
此时折御勋高坐帅堂之上,堂前数十员虎将皆披甲而立,折御勋威风凛凛,高声点将调兵,声音铿锵有力,众将接令应答声不绝与耳。待吩咐已毕,折御勋拍案而起,对肃立如山的诸将道:“诸将分赴各处率兵严守,以防贼寇入境生乱,本将军亲率大军前去平息党项七部之乱,各位将军,且退下吧。”
众将领轰然称喏,甲叶子哗愣愣一阵响,便各自退出帐去,受命增兵把守各处要隘的,立即飞马驰去。要随折大将军前去平叛的,便径自赶去校场待命。又有随军司马、书记、文书,传令的传令、调兵的调兵、派粮的派粮,好一派热闹景像。
待这些人都退下去了,堂上便只剩下孤零零五员将领了,这五人除了一个有三十上下,余外四人尽皆是少年将军,虽是一身戎装,看年纪却没一个超过十六七岁的。那三旬将领乃是折御勋的胞弟折御卿,四员小将则是折御勋的儿子折惟正、折惟信、折惟昌和折御卿的儿子折海超。
外人已尽去,折御卿便踏前一步,抱拳道:“大哥,战阵刀枪无眼,此去你可千万小心。”
折御勋呵呵笑道:“嗳,二哥又不是不知我此去的何意,有甚风险?呵呵,不过我这一走就算是装装样子,一时半晌也不好回来,不然官家面上须不好看。我已向官家上了奏章,一呢,就是说明一下,党项七部作反,我折某人为国尽忠,亲身讨贼去了。第二呢,就是禀奏官家,数万北汉百姓已平安抵达府州,本节度使把他们安排到水草丰美、沃野千里的芦河岭去了……”
折御勋的小儿子折惟昌插嘴道:“爹爹,恐怕官家一旦晓得那里地形,便知爹爹是对朝廷起了戒心了。”
折惟昌今年才十二岁,年纪确实小些,但是西北杂胡和北方契丹人那边,多的是十二三岁便上阵杀敌的,折惟昌身为大将军之子,虽不必小小年纪便上阵厮杀,但是每每开节堂调兵遣将,折御勋也都让他披甲站班接受熏陶。
这时听他问起,折御勋哈哈大笑,他走下帅位,拍拍儿子肩膀道:“昌儿,赵官家还需先了解了那里地理情形,才知你爹的心意吗?但见西北烽烟又起,你爹亲自挂帅出征,他就心知肚明了。只是这层脸皮,彼此都不好撕破罢了。我给他一个台阶,他放我一马,大家得过且过就是。”
说完,折御勋扭头对折御卿道:“二哥,芦河岭是当地土名,为兄奏折中说的含糊,官家一时半晌不会晓得那是个什么所在。待我走后,那位钦差来了,你一定要把他留在府州,另行遣人率那些百姓赶去芦河岭。”
“把他留在府州?大哥之意……”
“不错,把他留在府州。他若随行至芦河岭,发现那处地理的微妙,当即提出不妥怎么办?咱们跟官家,就算是假客气,现在也得客气下去,撕破脸皮那就彼此难看了。所以,你要把他留在府州,他喜欢钱就送他钱,喜欢酒就陪他喝,喜欢女人嘛,惟正啊,把你那些秦家的唐家的狐朋狗友都找来陪他去寻花问柳好了,总之,让他消消停停地待在府谷,直到北汉移民在芦岭河定居下来,不可更改为止。”
折御卿与四个子侄同时抱拳,轰然应喏:“末将遵令!”
折御勋把长髯一抛,丹凤眼一眯,呵呵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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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带着那数万百姓将要到府谷时,便在一条岔路口上分了家,百姓们被府谷派来的地方官吏带上了一条西向的路,说是去往芦河岭,大将赤忠一路率兵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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