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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庆鼙眉含泪道:“仇人如今窃据帝王,逍遥自在,我们……却连德芳的性命都无法保证,我不甘心啊。朝中无人可以倚靠,那西北杨浩……”
赵德芳脸色一沉,怒声道:“姐姐莫要提他!”
永庆叹了口气道:“德芳,我知道你对他不满,可是现在是赵光义发兵攻打河西,而不是杨浩图谋我大宋啊。
易地而处,换作是你,你肯甘心就戳么?想那河西本是诸胡杂居之地,中原王朝历梁、晋、汉、周直至我大宋,那里就从来不是我中原领土,杨浩虽据其地,毕竟还算是我宋国的官儿,说起来远较以前河西的胡人首领与我大宋亲近,如果朝廷沉得住气,恩威并济拢络人心,河西早晚归化中原,何至于刀兵……”
赵德芳截口道:“不管如何,他据地称帝,就是造反。我们还能指望他做一个忠臣么?难道咱们还能带了外人来灭了咱赵家的江山?他据地称帝,就是大逆不道,这个人,指望不上了。”
永庆的眼睛红了,咬着牙道:“这江山姓不姓赵,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若是依着我,如果能报得了父仇,保得你平安,但有借重之处,无不可依!”
赵德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姐姐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天下是爹爹亲手打下来的,爹爹已死,不能复生,难道咱们再把爹爹一手创下的基业也拱手让于外人吗?”
宋皇后一见姐弟二人冲突,焦急地看看殿门口,连声道:“小声些,小声些,这些话若传入他的耳中,便是灭顶之灾了。”
赵德芳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他赵光义可以弑君夺位,可是有一样东西,他是无论如何也夺不走的,那就是……宗庙社稷,我爹爹是开国皇帝,是大宋太祖,这份荣耀,他再如何卑劣,也永远抢不走!德芳无能,杀父仇人近在咫尺,都无力去报,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借外人之力毁了爹爹的江山呐!”
永庆缓缓闭上双目,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佛曰: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爹爹这血海深仇,几时才能明识因果,善恶得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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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中,赵光义秉烛批阅着奏章,忽然一阵心浮气躁,忍不住摞下了手中的奏章,起身走到一边推开了窗子。又下雪了,大雪簌簌而下,眼前一片迷茫,他的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凭心而论,他对自己那个长子的品性为人还是很喜欢的,然而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胳膊肘儿往外拐且不说,如今竟一怒之下火烧太子宫,如癫似狂的,被人制住之后还不肯安静下来,现在服了太医的药才沉沉睡去,这个儿子真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吗?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方才撞见赵德芳的事情,今日永庆和德芳来探望皇嫂,夜色晚了,永庆宿于宫中,德芳却须离开,离宫时堪堪与他撞见。这个侄儿年纪还不大,但是性情沉稳,秉正刚毅,在自己面前,也是答对得体,颇知进退,与当年那个骑在他脖子上摘果儿的虎头虎脑的小侄儿大不相同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德芳的恭敬和温驯,看在他的眼中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在德芳脸上戴着一张谦恭温驯的面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这样的赵德芳,比那喜怒形于色的赵德昭,更叫他心存忌惮。
明年,他就满十六岁了,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表面上他视先帝的子女一如己出,到时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一个王爷的爵位是少不了的,可自己的长子几近疯癫,其他的子女年纪还小,光美已封了王,一旦德芳也封王,那么要废储的话……
赵光义轻轻蹙起了眉头,大雪纷纷落下,模糊了他的身影,也掩去了他眉宇间的一片肃杀之气。
这场大雪,给壁宿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本是一个偷儿,一个纵横河北的神偷,偷大官人老员外的财物,偷大姑娘小媳妇的芳心,江湖上送了他一个诨号,叫“浑身手”。后来,他随着继嗣堂中最出色的女刺客竹韵又学到了五行遁术,这是远比禁军日本直的扶桑忍者更高明的潜行之术。现在,他又掌握了一手霸道绝伦的大手印功夫。做为刺客,他可算是最高强的刺客了。
杨浩曾经答应过要帮他对付赵光义,可是他是夏国皇帝,赵光义是宋国皇帝,要等到什么年月才会出现王见王的局面?壁宿对杨浩的承诺已经有点绝望了,他不想再等下去,他要凭自己的本事,为水月报仇。
大雪扯天漫地,心揣一轮明月。
壁宿悄然潜入了大宋的禁宫枢要。
这场大雪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一袭灰白的衣衫,往地上一扑,整个儿便与大雪浑然一色,哪怕是走到了近前,也无法让人注意到那儿有一个人。
壁宿使飞钩入宫,在雪中静静地匿伏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抓住两支禁军巡戈队伍交叉而过的刹那机会,遁入禁宫深处。过了第一道防线,他就轻松多了,皇宫里也不可能处处兵丁,越过了外围防线,再往里走就容易多了。
做为一个出色的小偷,壁宿曾认真地研究过豪门大院的建筑,他必须清楚地辩认出主人房间的所在,库房的所在,了解家丁护院日常巡逻的路线,但是皇宫大内却不同于普通的豪门大户,一处处巍峨的宫殿,飞檐斗角,大体相似,想从中找出皇帝的所在,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壁宿灵猿一般攀在一座宫殿的飞檐下,向四下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悄悄滑下巨大的廊柱,向前潜去。
文德殿,赵光义又回到了宫中,宫外廊下,两名禁军侍卫身穿蓑衣披雪而立,手按钢刀,站得笔直。
大雪纷纷扬扬,文德殿长廊尽头立着两个带刀侍卫,雪地上有一道虚幻若无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向他们滑过来,若是仔细看去,雪地上毫无异样,只是因为大雪薄厚的不同,从光线视觉上有些许明暗的差别,这么一点差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回风飘拂,雪花飘落本就薄厚有异的。
于是,当那雪地上突然诡异地跃起一个雪人,闪电般扑向他们的时候,两个禁军侍卫不由大吃一惊,他们还来不及拔刀叫喊,一双手便探向了他们的咽喉。出手如闪电,轻轻地两声“咯”地轻响,喉骨立即被捏碎了,两个侍卫身子还未软倒,那雪人双手一分,便把他们甩进了左右阴暗的角落,紧接着,他立即向后一滑,再度没入雪地。
一个三十出头的军官走了过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息,四下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握紧刀柄的手便松开了,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去,似乎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本来安排有两个侍卫。
身后,雪花飞扬而起,一个似无实质的雪人鬼魅一般从雪地中重新出现,一只大手探向这个军官的后颈,以他的手劲,可以轻易地扼断这个军官的脖子,而不让他出一点声音。壁宿已经捉住了一个内侍,问清了血屠江州的元凶,害死水月的大仇人赵光义,此刻就在这座宫殿中。
那军官本已转过身去,可壁宿长身而起,只带起一缕微风,却立即被他感知到了。他方才就已现了两个士兵的消失,却沉住了气,故意露出了一个空门,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胆大包天闯入皇宫大内,察觉有异,他霍然转身,手中钢刀如匹练一般劈头斩下。
猛扑过去的壁宿已毫厘之差让过了这柄呼啸而来激荡起一天雪花的钢刀,如鬼魅般横移开去,抬腿飞扫。
“噗”地一声如中败革,那个军官被他一腿击得倒飞出去,跌出五步,身子摇晃了一下居然站住了。壁宿暗吃一惊,没想到皇宫里竟有这样的高手,这个穿着禁军制服的军官竟有一身上乘的横练功夫。
壁宿低喝一声,双掌如法轮飞转,挟带着雄浑无比的力道,向那军官猛攻过去,他的功夫在手上,那个军官受得起他一脚,却未必受得起他一掌,两个人拳来刀往大战几合,说来虽慢,不过是刹那之间,那军官被他一掌扫中胸缘,只觉如中大锤,胸口一震,喉头一甜,他硬生生憋住一口鲜血,借势化劲,狂退八尺,这才大喝一声:“有刺客!”
壁宿身形极快,在飞雪中化作一道淡淡虚影,一掌横拍在他手中钢刀上,一股大力几乎震裂了虎口,那钢刀脱手飞去,然后双手连环击出,“噗噗噗噗”一连八掌,壁宿连进,那军官连退,身子每每刚刚顿住,就被壁宿一掌再度拍起,八掌击罢,那军官整个胸口都塌陷了下去,两扇肋骨都被拍断,内腑五脏已糜烂如泥。
但是这时又有几个人从殿角、殿内、廊柱后闪了出来,光看那身法,没有一个武功在刚刚毙命的这个军官之下。“噗噗噗噗!”拳掌交击,几人合围,那雄浑有力的攻击就像大海横流,激得雪花四溅,被那罡风激荡着,扑在脸上如刀子般的生痛。
壁宿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头蛟龙,若随巨浪汹涌,或迎狂涛而上,双方拳掌相交,不时击中人体,传出如中败革的声音,这些人不止有一身高明的武功,而且个个都有一身强悍的硬功,以一敌众,每一掌不能出尽全力,纵然有人受伤,也不致马上失去战力。
此时,四下里影影憧憧地又闪出了一些侍卫,外围持枪拔刀的都是和刚才被壁宿扼喉而死的侍卫一样,属于普通侍卫,而前边几个赤手空拳的,稳稳地站在那儿,论武艺,个个都不在正与壁宿交手的人之下。只不过这样的高手相争,三四人合攻一人,便已将四面八方封锁的风雨不透,旁人再难插进手来,那些人都只站在外面,控制了所有逃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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