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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隆麾下众将红了眼睛,纷纷摩拳擦掌地请战,李继隆徐徐踱步,良久良久,扭头问道:“辽军,有多少人?”
桑敬道:“以末将看来,至少不下十万人,刘将军已若撑一昼夜,再也耽搁不得了。”
李继隆双眼微微眯起,缓缓摇头道:“你既看到了十万人,那么他手中就绝不只十万人。十万铁骑,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攻打仓促赶至无险可守的三万步卒,居然坚持了一昼夜而不败?来……来……”
桑敬急了,双目尽赤,怒吼道:“李继隆,你是什么意思,莫非胆怯未战么?”
李继隆麾下亲兵按刀而近,喝道:“大胆,你说甚么?”
李继隆一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妄动,仰首长叹道:“我们中计了,往赴救援,不过是飞蛾扑火,去多少,就会扔进去多少,我们本应该据关死守的,根本就不该主动出兵,根本就不该主动出兵啊……”
他霍地回身,厉声喝道:“传令三军,后阵变前阵,立即退兵!”
“不能啊!李将军,不能啊!”桑敬声泪俱下:“刘大人身陷重围,苦苦支撑,三万兄弟正翘首盼着咱们去救命呐,李将军,不能撤啊!”
李继隆脸色铁青,颊肉猛地抽搐了几下,眼见友军被围,却要弃之而逃,他也一样心如刀割,可是他知道,这时候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大声喝道:“没有听到本帅的将领吗?立即撤退!”
他大步腾腾走出几步,沉声喝道:“此时撤兵,恐也已迟了,不能按原路返回,就近撤往乐寿,或可据城池之险,保全我们这支军队。”
他沉痛地道:“我们……我们再也禁不起又一次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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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隆退兵了?”
正踌躇满志地等着李继隆自投罗网的耶律休哥闻讯怔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萧挞烈、耶律擅,立即率你们的伏兵追击李继隆,务必要把他绊住,待本于越解决了刘廷让,马上挥师掩杀过去。”
他急急走向地图,问道:“李继隆向什么方向退却?”
那探马禀道:“看其方向,该是退往宋军掌握着的乐寿。”
耶律休哥一怔,脸上激动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反复地捺了几下,似乎要把标注着乐寿位置的部分戳一个窟窿。
萧挞烈迫不及待地道:“大于越,我们是否立即上路。”
耶律休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用追了,追不上了。李继隆,好一个李继隆!”
他的目光转向丘陵下仍布阵死守的刘廷让部,目光又渐转冷酷:“这只饵,已经没什么用了,吃掉它!”
君子馆一战,刘廷让在部将拼死护卫下杀出重围,只率数十轻骑逃回宋境,数万大军尽殁于此,消息传回东京汴梁,赵元佐如五雷轰顶,呆呆地坐在御座上,任臣子们说些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到后来却突然跳起,下诏不惜一切代价,全面发动反攻,被张洎和罗克敌等人劝止。
此后,耶律休哥趁大胜再度包围涿州,苦战几昼夜,涿州城破,城中宋军被迫归降,被耶律休哥收编整合为七营兵马,分散编入辽军队伍,一同南向,一路攻克祁州、新安、小狼山砦,又占了易州。消息传到汴梁,赵元佐大骇,又要下诏命令各关隘守军坚壁清野,不许出战。
罗克敌以为,敌势强大,不与硬战是应该的,但是具体情形还应依据前敌情形由边关主帅自行决断,朝廷通令各战区不分敌情强弱一概不得出战与先前要求他们务须全体主动出战是一样不合时宜的,惹得赵元佐大发雷霆,好在程羽、贾琰、宋琪等赵光义宠信的老臣子们也觉得罗克敌所言有理,纷纷出言应和,这才没有治他的罪,不过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向边关众将下达了诏书。
出了午门,自有小校牵来战马,罗克敌翻身上马,却是仰天长叹,宋国到了眼下这种局面,他觉得也未尝就不可收拾,可是这个皇帝……朝令夕改,喜怒无常,情绪多变的就像娃儿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明明不懂军事,偏偏喜欢插上一手,而且固执起来根本不听任何人的意见,皇帝是一国首脑,行事岂能如此轻率任性?
前后两道诏书,仅仅相隔数日,居然判若两人,仅此一点,就足以消磨了边关将士的勇气,他罗克敌又有何力量可以回天?赵光义他本就不想保,赵光义得位不正,他的儿子继承大统的合法性自然也大成问题,可是眼下这宋国江山就掌握在这个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的年轻天子手中,他可以不在乎赵光义父子两代君王,可这汉人江山岂容契丹蛮夷之人荼毒践踏,身为枢密院事,如今大宋军队的主事人,他该如何是好?
“罗大人……”
后边又有一马轻驰而来,看马上人的冠带也是一员武将,一见罗克敌伫马发怔,那人勒马见礼。
罗克敌一扭头,认得是殿前司都虞侯翟沐丝,便怏怏地还了一礼:“翟大人。”
这翟沐丝四旬上下,原是禁军中一个中级将领,以前与晋王赵光义的关系不远不近,比起当时许多不与亲王往来的高级将领,总是要近的多。赵光义将老臣清洗一空,他也是从中得益,升迁上来的将领,此人平时话语不多,稳重老成,罗克敌对他也算比较敬重。
“大人可是为边关战事发愁?”
罗克敌涩然一笑:“何止边关?关中那边,如今陈兵潼关,不进不退,不知是何意图,巴蜀反旗高炽,江南蠢蠢欲动,京城人心不安,唉!如此情形,罗某有心无力啊。”
翟沐丝微笑道:“大人武勇,下官是晓得的,不过这军国大事,竟是我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严峻,也真难为了大人,其实……大人在这厢独自发愁又有何用,何不向人讨教一番呢?”
罗克敌道:“讨教,本官能向何人讨教呢?”
翟沐丝掩唇轻咳一声,说道:“大人如今执掌国家兵事,但是论官职,还只是枢密院事,上边还有枢密使、枢密副使,两位大人因病请旨在家歇养,照理说呢,是不该去打扰的,可是值此国家危难时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还能只顾一己安危,曹、潘两位大人一生身经百战,历练经验总是有的,或许……能给大人您出出主意?”
“哦?”罗克敌目光微微一闪,露出沉思之色,翟虞侯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求教于曹彬、潘美?恐怕是曹潘见召,着他传话吧……,这两位早已辞了朝堂,在家赋闲的老将军,要我前去,到底想干什么呢?”
罗克敌沉思有顷,本想回家向自己老子讨教一番的,这时想来倒是真的有些意动了,自己老爹看人望政,那都是准的,可军事上……他毕竟是一介文人,或许曹彬、潘美这两位开国名将真的有回天妙计?
罗克敌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勒住缰绳,猛地一拨马头,向扈兵喝道:“走,去曹枢密府上!”
第十六卷 婀娜我自痴 第132章 归心
“老爷就在里面,罗大人请进。”
老家人把罗克敌引到了暧棚前面,止步说道。
前面是个暖棚,斜檐的一溜棚子,黄泥糊的墙,顶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在房顶上开了几扇小窗,既为透气,也为了阳光照入。这实际上是个花房,大户人家侍弄花草的地方,北方秋冬寒冷,大户人家都建有这样的暖房。
见客在这种地方,本来是不大合适的,不过曹彬名义上还是罗克敌的上官,而且资历、威望远在其上,在这个地方接见晚辈和下属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暧棚中有一股泥土和腐草的气息,一溜的长棚,中间还是隔开了的,或许后面几间暧棚还种着些新鲜的菜蔬。罗克敌轻轻步入花房,就见一个身穿短褂、头系方巾的老者正俯身在花丛中摆弄着一盆盆绽放的鲜花。棚中的花草以菊花居多,倒也正是应季的时候,菊花的品种很多,这一丛白如沃雪,那一丛灿若黄金,有的攒密如天上繁星,有的花绽如丝,隐隐的,便有一股幽香扑来。
罗克敌站住,看着那位正侍弄着一丛“江东二乔”的曹大将军,眼下任谁看了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汉,如果不识得他的人,或许会把他当成了曹府的花农,哪里还有一点手握千军万军,睥睨天下征战四方的将军气概。他的神情恬淡,颇有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可是,国家危难,社稷江山危在旦夕,曹彬虽已不再视事,罗克敌却不相信他对天下形势一无所知,他真的做得到如此淡然?
“卑职罗克敌,参见枢密大人。”罗克敌深吸一口气,上前叉手施礼。
那一身布袍,神态悠然的老者扭头看了他一眼,仍然侍弄着花草,呵呵笑道:“原来是罗院事,老朽赋闲在家久矣,诸多友好同僚都很少走动了,今日罗大人怎么有暇登门啊?”
罗克敌俊脸一热,赵光义青洗前朝老臣的心意十分明显,曹彬失势,文武百官自然避之大吉,罗克敌与他一向没有什么交情,这时候自然也没有犯险亲近的可能,说起来,这位直属上司的府门,他还真是头一回来。
眼下罗克敌也顾不及那么多了,开门见山地道:“枢密大人,国家危难,已至旦夕倾覆的险境,枢密大人国之重臣,岂可置身事外,若果国家有难,玉石俱焚,何只天下黎民百姓受苦,恐怕大人您也……卑职此来,是想求教于大人,如今情势,该当如何是好,还请枢密大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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