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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茶往往是“无心插柳”而来。得知授官之后,尚有半月之期方得上任,我便往处州景宁寻访惠明翠片,意外在山脚下碰到一个崴了脚的小沙弥。我帮他正骨,却不想他正是惠明寺中的僧侣。就在前几日,他到苏州府来化缘,特地为我送了一包雪片,说是他日常喝的,竟比市上那些昂贵的冬茶好上十倍。我那日煮茶,正被他这位同好撞见,少不得蹭了些去。
“多承光隐,今日让凤君得以瞻仰碧螺春的风采。凤君自当以‘敝帚’相报。”
惠明翠片在碧落朝还并未赢得它应有的名声,但是绝代佳人不会因为幽居的岁月而改变她的美好,茶本来也不在于它的名声。
“翔之手上也有好茶,那可要请出来欣赏一番了。”程潜也凑趣道。我只好告退回房去取。而待我归来,屋中酒菜已经摆好,乐姬也各就各位,他们三人已然围坐在桌边,林冲在主陪位上,只有主人之位空了出来,看来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承程潜的情,做个便宜东道了。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客套了,我坐下,将茶交给他们鉴赏。
“好茶,好茶。纤秀绿润,更难得有兰香扑鼻。若这般滥饮,反倒荼毒了。不如今夜守岁之时,别开茶宴,静候分夜钟响,岂不是清雅之极!”程潜笑道:“只是翔之竟偷藏了如此绝色,不为人知!”
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
碧落朝南方沿革六朝风尚,过年桌上必备的竟是粽子,倒也让人大开眼界。从宴席开始,我便秉持多吃少喝多听少言的原则,一心享用美食,欣赏歌管,被他们点到名字,也唯有尽量附和而已。
可是程潜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好过,酒过三巡之后,他便站起身道,举杯道:“翔之,难得你岳降之日,咱们虽不曾按照俗礼安席,你也该多饮几杯才是。这杯我敬你,惟愿翔之得随心所至,翱翔四海。”
这句祝语倒颇有这位仁兄的个人风范。我见他干脆的干了,只得陪着饮了此杯。他却并未坐下,他身后的仆从捧着托盘走了过来,他亲自放在我面前,微笑着道:
“这是我的贺仪——”
我忙起身打断他的话,推托道:“今日这桌酒席,都是光隐的手笔,凤君做了这便宜东道,已觉有愧,这贺仪凤君心领便是!”
“翔之大可放心。”他的笑容已经挂上了不怀好意的色彩:“程潜唯记性尚可,便是收下此物,亦不会坏了廉洁官声。”
我也只得苦笑,看来我们都想到了初见那天,我与他关于“九寸发带”的争执。林冲也随之展颜,对着不了解状况的睿王讲起那日的种种。
是啊,彼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与这位“精彩”人物,有了之后的种种瓜葛,如今他成了我生日宴席的座上宾,还要共度我“孑然一身”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公子的好意,凤君心领了。我碧落律法:‘受所监临。一尺笞四十,一匹加一等;八匹徒一年,八匹加一等;五十匹流两千里。’这玉簪凤君是万万不敢收的,若公子方便,请与凤君丝带九寸,凤君将不胜感激,明日必奉还。”
待林冲复述到这段时,睿王也微微牵动了嘴角,他非常给面子的,相对比较“和蔼”地看了我一眼,对程潜道:
“原来无往不利如光隐,亦有被拒之日!”
程潜倒也不着恼,反自我解嘲道:“翔之能我不能,我自然甘拜下风。”
“凤君不过是寸有所长罢了,无论文采武功,如何敢与光隐相提并论?”我是实话实说,如果PK法医技术我自然有自信,但是若论其他方面,我比起他们这些正装古人差得就不止十万八千里了。
“翔之最投我脾性的,便是从不妄自菲薄。”程潜“哈哈”一笑,姿态潇洒而高远:“咱们之间也无需那些虚礼,便拆开看了,是否和你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我看了一些资料,南朝时代,民间的过年风俗,竟是吃粽子的。不错,不错~~
那个啥,三男主济济一堂,继续打击霸王ing
踏莎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从善如流。将那红绸掀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卷轴,我将那卷轴展开,整个人愣住了,上面画的竟是今日报恩寺里,我在雪中的情景。那缀着新雪的胭脂梅,廊檐的风铃,我的侧脸与伸出去接雪花的手,乃至随风轻扬的衣袂,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上面提着两句:“清香传得天心在,一枝素影俱雪来。”看下面的印鉴落款,果然是他画的。
林冲先笑道:“梅花风骨奇清,人物纤毫不乱,更难得有景有情,有香有色,尤其这句‘素影’更是双关。翔之喜梅花,光隐这份厚礼,可谓投其所好了。”
“光隐兄的手笔,自是无价之宝,光隐一片盛情,凤君却之不恭,谨以此杯酬谢。”我将卷轴收好,举杯敬他。他是个聪明人,深知这礼物我拒绝不了,不过也难得他下笔快,还未到半日,这画竟已成了。
“凤卿生日,无以为贺,这方端石凤纹砚是我一点心意。”才喝完这杯,睿王大人的仆从就将礼物送上,他是我boss的boss,他给的东西叫“赐下”,不接受叫“犯上”。
所以我只好起身接了,端正地行了个礼,口称“谢恩”。
我再坐下,便听得他说道:“凤卿太过拘束了,今日是私宴,我便与致远、光隐一般,呼你翔之。”
我点头应是,他只说“呼你翔之”,没说“呼我光远”,我自然该拘束还是照常拘束。
匆匆忙忙用茶招待了他们,我便随便找了个借口退席回房了。他们也不曾挽留,毕竟掺和在他们中间,我尴尬,他们更不方便。
卸下全副武装,梳洗之后,我抓起一本医书,躺回床上,轻扬的笛音从后窗飘进来,竟隐隐透出一股明月清风的之意,让人心旷神怡,我也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根据睿王殿下的决议,初二的清晨,我们从苏州府出发,前往前扬州兵曹王大人死亡的驿馆并去当地的衙署,提取当日的验状,再前往那位大人的家乡江宁进行挖坟掘墓,进行尸检。
林冲为一方父母,且肩负着确保人证安危的重要使命,自然不能随我们同往,这次启程,也便只有睿王来苏州的原班人马——睿王及两个护卫,再加上一个我。
梳洗完毕,我又对随身携带的“工具”做了最后一次检查,这才关了木匣,背上包袱,推门而出。呼吸了一口江南特有的湿冷空气,人一下子也精神了不少。此去江宁还不知有怎样的波折,只求能平安把此事了解,从此远离那些是非之人,是非之事。
“凤大人,睿王殿下与我家大人都已到了正厅,请您即刻前往。”我正待按着规矩,出发往林冲处辞行,荼蜜的身影便出现在转角。他接过我的行李与箱子,引着我往大厅去。
没想到我竟然是最晚的一个,除岁光年闹了一夜,昨日又忙着收拾东西商议行程,根本没有更多的休息,没想到他们却依然神采熠熠,全然无事。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吧,我心中感叹,神色却未变,依礼向他们请安。我才落座,就见程潜在值班衙役的引领下进了门。他将手中的玉笛一转,微笑道:
“今日竟是我迟了,也罢,今日午膳我请了,权当赔罪!”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次他竟也要与我们同往吗?
睿王站起身道:“如此便启程吧,若扬州府有人来,致远可以我手令,从权处置,不必回禀了。”
“是!”林冲躬身应道。
我们一行人出了苏州府,只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门口,以两匹乌蹄踏雪的纯白骏马拉着,更显得精神百倍。车夫是个清俊的小童,见我们来了,便机灵的跳下马来,自称“扶桑”,向我们请安。那两个护卫也拉了四匹马来,请我们上马。
“你的朗星呢?”睿王问程潜道。
“光远久经沙场,我如何敢比?此去江宁长途跋涉,若与朗星同往,岂不要餐风?自是马车最好。”程潜一脸欠扁的微笑。
睿王挑眉道:“几年不见,你倒越发矜持了。等回京我便上请父皇遣你镇守西北!这几日权当历练,将马给他一匹,凤卿,你去乘车!”
我心里为他这个决定大声叫好。虽然到了碧落之后学了骑马,但是上道的经验却少之又少,如果真要让我骑马赶路,恐怕晚上回去就趴下了。虽然对不起程潜,但是这马车对我而言,绝对是救命稻草,不能相让了。
分配好所有的事情,真的就要离开了。我上马车前,最后对林冲说道:
“大人保重,凤君就此别过!”
“翔之此去,只需记得八个字——‘万事小心,以己为重’。”林冲压低声音,小声嘱咐道。
我迎着他眼中浮动的温情,郑重的点头。
江南的冬天毕竟没有北方的凛冽,我们一路沿着官道而行,倒也走得顺畅。几日之后便到了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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