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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颧骨,卧蚕眉,双眼内凹,更显得眸光幽深,颇有城府。他虽然对着我笑,不知为什么,却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继续道:
“眼下我扬州城正有一桩悬案,群吏无策,甚为棘手。如今天降凤大人至扬州,不若就请大人为死者洗冤,生者解惑。”
“涂大人也太过心急了,如今凤大人随侍殿下,这般私相授予,成何体统?”还未待我发言,那位滕大人已经代劳了。
“下官一时心急,竟疏忽了,请殿下恕罪。”
他们这阵高来高去,一唱一和,竟将我直接省略了。我看向睿王。他修长的手指以一种无法复制的优雅姿态,握着茶杯,双眸轻垂,仿佛沉在另一个世界里。
睿王不肯表态,程潜却笑道:“在苏州时程潜便有耳闻,扬州府俊杰荟萃,能吏辈出。是何等悬案,竟能让诸位大人无计可施?”
字字变
程潜最擅长的,便是这招明褒暗讽的功夫了。我看向下面那两位,他们倒是神态自若,没有半份尴尬之情。看睿王并无反对,我的同行——扬州法曹厉大人便开始向我们介绍这个据说是“匪夷所思”的案子。
就在大年初三日,一个小童在扬州的瘦西湖——确切的说,在碧落朝还是叫"炮山河"上玩耍。扬州昨年暖冬,虽然那河外表还冻得结实,其实早已经不太能承重了,这小童在河中心最薄弱处落了河。
好在周围有大人在,将这孩子救起,却也同时发现了,在这河中竟有一个半敞开口的麻袋卷,一颗头骨就掉落在麻袋卷外。扬州府的衙役闻讯赶来,剪断了系在麻袋卷外坠着石头的绳索,将尸体拖上来,打开麻袋卷,发现这具尸体已经几乎完全白骨化了,扬州法曹根据骨骼的长度以及传统的肋骨“男十二,女十四”以及头骨“男白女黑”的验尸经验,推断这具尸骨是男性。
尸骨的发现立即惊动了扬州城上下,有两个妇人一前一后跑来争认这尸骨,是自己的夫君,两边各执一词,让扬州府上下无所适从。就在我们抵达行在的同时,那两个妇人还在扬州府的停尸房外等说法。
等他讲述完毕,睿王道:“翔之执一州法令,并非睿王府僚属,本王岂可擅专?滕使君若有所请,只须相询翔之。”
所有的人都看向我,这是想试我深浅的意思吗?如果这个案子我搞不定,或者不帮忙,想必会留下一个“徒有虚名”的名声吧!
我的眼光扫过扬州府众人,最后落在睿王身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我能破获扬州府上下都无法解决的悬案,无疑会增加我在接下来的“兵器案”中的话语权,对于睿王必有助益,而他所需要做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可是他却偏偏让我自己做抉择。
他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是不相信我能解决此案,还是——
“翔之?”
程潜的呼唤声打断了我的思索,我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雪冤禁暴,是我辈之责。下官虽非扬州府僚,却愿为扬州百姓,尽一臂之力。”
对于我的回答,睿王反应冷淡,程潜却转着手中的折扇,笑得大有深意:“嫉恶如仇,方是翔之。滕大人尽可放心,别说这凶徒是人,便是鬼,也逃不过翔之的耳目。”
无论扬州府的人心中如何想,至少表面上都是一派“万分感激”地将我引到了停尸间。停尸间后一墙之隔,便是府衙的后街,现在正是人声鼎沸。来为我做助手的仵作面色有些尴尬地告诉我,那两个争认丈夫的女子,都是阖家僵在府衙的后门,若不给个说法,就坚决不离开,而扬州府的百姓也都在旁围观,指指点点,这也导致了现在的这副情景。
小正太王恒提着我的工作箱,双唇抿紧走在我身边,眉宇之间满满的都是紧张,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出外勤的情景。外表镇定,内心何尝不是彷徨。只是他倒霉,我并没有我二十一世纪导师的幽默功力,可以轻松化解学生的紧张,也只有委屈他了。
“阿恒!”我唤他的名字,他马上抬起头看着我,应了一声。我微微一笑,道:“今日此来,你在旁执笔。若有何疑问,直接开口问我便可。”
从前在学校,我也曾带过学弟妹,但是自己亲手带徒,心情却完全不同。他全心信任于我,我便更要对得起他的未来。
无论是古代也好现代也罢,就算是没停尸体,停尸间也永远弥漫着一股子腥臭,只是在这古代没有福尔马林,所以这股气味更加“纯正”。
王恒走在我身侧后一步,眉头皱紧,屏住了呼吸,凝重完全挂在了脸上。
“阿恒,你可知身为刑官,验尸之时第一利器为何物?”看着他一脸“求知”地看着我,我便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未见其形,先得其味。若‘闭目塞听’,如何能得其中真义?”
“弟子受教了!”王恒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孩子,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抢了一步为了我拉开门。
我走到那具骸骨旁,发现这尸骨有很多问题,左右臂以及髋骨的位置错误暂且不提,右腿骨更是不翼而飞。而最大的错误,还不是这些,而是——
“且将那两家苦主全部带去正堂,这具尸骨并非她们的夫君。”我戴上手套,先说道。
我那位同行——扬州法曹滕大人立刻说道:
“凤大人不过看了一眼,亦不曾亲见苦主,又如何便如此认定,这骸骨并非这二位女子的夫君?”
“何必相问,这具骸骨是女身,如何做得了他人的夫君?”我顺手将错置了的骨头放回位置,回答道。
“这,这尸身——”那扬州法曹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此具尸身有肋骨一十二对,如何是个女子!”
“女子肋骨有二七之数,本就是无稽之谈。阿恒,你来看此处。”我指向耻骨与髋臼,说道:“但凡男子,耻骨与髋臼近乎等长,而女子则耻骨长于髋臼。”
见他睁大眼睛,又点点头,我这才再指向耻骨联合部背侧面背侧缘,那黄豆大小的骨质凹痕,说道:“还有此处,阿恒可看出什么?”
“此处似有些凹凸不平。”王恒几乎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一幅认真向学的样子。
“但凡生育过的女子,此处骨面皆不平整,有如此状,此处也因而得名分娩伤。” 我点点头,这小子倒还灵透。
“师傅是说,这具尸身,是一具已生育过妇人的尸身?”王恒眼睛发亮,看着我道。
“孺子可教。”我粗略估计了一下长骨的长度,再仔细观察过颅骨与肱骨的特征,在心中换算过度量衡,这才说道:“这女子年齿在三十九至四十二许,身长间于五尺九寸至六尺。”
一直没有发话的睿王此时突然说道:“有此等身量,又正当年的女子,想必扬州城内寥寥无几,你们只去查查,便知翔之所言真伪。”
“如此,下官便命扬州府三班先去搜寻这苦主之家,待这苦主来了,再请凤大人当面验看。”那扬州刺史倒是见机的快,马上提议道:“殿下与凤大人风尘仆仆而来,还未稍作休息,便至此勘验,着实辛苦。殿下,老臣恳请殿下就此转入行馆,稍事休息!”
睿王点点头,我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尸骨,对王恒说道:
“阿恒,你可要随为师去休息?”
“师傅,阿恒可否留在此处,先绘正反图?”
我将原本摆放好的尸骨再一次打乱次序,说道:“既如此,你便将这骸骨重新拼凑,再行绘图,可做得到吗?”
“是,师傅!”王恒咬了咬下唇,然后说道。
“果然是翔之,仅是一具骸骨,便可见微知著至此。”程潜用他那把折扇敲敲自己的掌心,说道:“只是翔之又如何断定此人年齿身长?”
如果是有经验的法医人类学专家,譬如我的导师,只消一眼,便足以断定人种,年龄以及大致身高,误差在百分之十之内。我并非主攻这个方向,又缺乏仪器的配合,只有仔细观察一些显著的特征。
比如女性的年龄,可以观察她肱骨的骨髓痕迹以及颅骨的骨缝。一般而言,女性肱骨的骨髓腔在40岁左右,达到骨骺线的高度;而在41岁,颅骨人字缝外线会完成愈合,而内线的愈合,则要在42岁之后,47岁之前。这个数据值会受到营养状况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但是误差仍在2岁之间。
只是我所学习的法医学理论,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人的理解范畴,且不说我真的是无从解释,就算真的解释了,势必会引发无穷多的疑问,以及睿王对我来路的猜疑。何况像程潜这样的人精,他知道的越少,我就越安全。
“家师有门规,弟子不得将所学外传他人,否则便要逐出门墙。凤君所习,虽则敝帚,也只得自珍。还请殿下与光隐原谅凤君不能吐实。”我随便编了个理由。
“能教导出翔之这般人物,想必尊师也有仙风。与翔之相识至今,却不曾听闻翔之提及他老人家的大名——”
我头皮一阵发麻,这程潜也是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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