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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家六口缘何而死,翔之可清楚了吗?”
“凤君无能,只探的这六人是因内伤而亡,死后烧尸,却不知这凶徒是如何伤及受害诸人。”我皱眉,到了古代之后,我的法医学知识常常有不灵光的地方。
“于江湖高手,片叶飞花皆可伤人。若以凤君之能,亦探不出死因,想必这凶徒有非常手段。”睿王沉吟了一下,说道。
是啊,上次林冲的隔空点穴,就让我大开眼界。这睿王能将百万之师无一败绩,想必更是身手了得。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到底是谁想要置涂大人一家于死地呢?
看来这事情的焦点,还是在那位涂长史的身上。涂家灭门之后,到底谁能从中获益?如果真的想隐瞒事情的真相,为何不进入监狱杀了他,反而要针对他的家人?杀他全家,是为了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还是要逼他反水吐出实情?
本来以为已经解开了兵器弊案的事情,没想到笼罩在我们上空的迷雾,却越来越厚重……
勘验也告一段落了,我出了敛房,想着案情,默默地向前走。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一惊,转过身,竟是睿王。难道我在想事情走路的一炷香多的时间里,他都是跟在我身后吗?不过他刚刚说了什么?
“殿下——” 我抬头看着他,有些茫然。
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舒展开来,那眼角眉梢稍纵即逝的表情,是忍俊吗?还未等我想明白,他便又重复了一遍:
“翔之,你手边的案件既已审结,明日便回吧!”
回吧?回去哪里?苏州吗?案件才查到一半,我怎么能够这样离开?
“不,这案子尚未查清——”我未加思索,冲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身为法医的我,只有临场和解剖台,我全部的工作,便是将尸身所要传达的最后的语言记录下来,交给负责案件的警官,并不去直接接触案件里的当事人。可是到了这碧落朝之后,一个个案件接踵而来,我几乎忘了,我本不该是那个去解决问题的主角。忘记了二十一世纪的导师,教导过我的很重要的事情。
我拉紧身上的披风,低下头,再不说话。
一阵风吹过,视线里他洁白胜雪的衣袂蹁跹,那织锦的乱云缂纹如潜龙盘踞,也好似突然活了一般。银色的缎靴,衬着青绿色大理石的地板,格外鲜明。然后——慢慢的距我的鞋尖,不到一步。
“翔之,翔之。”他将我的名字念了两遍,停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若求一生平安,如今抽身,为时不晚。”
我向后撤了一步,道:“凤君愚钝,不知殿下所指!”
“你若愚钝,我反而——”他的话说了一半,又接了一句:“你心中尚有放不下的结,如何能抽身,只是翔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聪明太过,只怕终会被聪明所累。知你如我,绝不能坐视有心人与你相逢。今次我放你走,只换你一句,他日若有所求,没有他人,只有我。翔之,你可愿许我?”
“殿下太过高看凤君了,凤君不过——”我推迟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翔之,你可愿许我?”他打断了我的话,重复道。
我沉默了,他这算是以退为进吗?以暂时的放手,换取我今后的投效。如果我不答应,将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刀锋是不是就会转向我?因为权力斗争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不是己方,就是敌方。只是敌方可以分为现在必须打到的,和将来再收拾也没关系的两种而已。
也许这反而是一种幸运也说不定,只要是凤兮的仇一天不报,我便要在这是非圈中,怀揣着被人拆穿身份的不安,继续的煎熬。而睿王,无疑是我目前能够到的,最大的一个靠山。暂时应下也没有关系吧,也许我会更幸运,不需要外界的助力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然后不带走一片云彩,功成身退。从前的我还是太过天真吗?这是碧落朝,我想完成凤兮父亲雪冤之事,事已至此,就必须要“货与帝王家”。
虽然这样的想法,几近于幻想。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底的声音告诉我,应该相信他。实际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唯一可以坚持的,就是我最后的原则而已——在所有的事情之上,我是法医,我忠于我自己的职业道德。我所追求的,只有真相。
“师傅,睿王殿下派人来请咱们用晚膳。”阿恒进来我的房间时,我正在收拾行装。
“阿恒,吃过晚膳后,便收拾行装吧,不要惊动他人,咱明天清晨便出发。”
“师傅,咱这是去哪里?”阿恒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问道:“这案子师傅还未查清,咱们便要离开吗?”
“睿王殿下命我来此,只为勘明令尊死因。如今令尊之案审结,我们自然是哪儿里来回哪儿去。”我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明儿一早,咱们就回苏州。”
“可是师傅——”阿恒还要争辩,我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那涂长史害死了你父亲,你还要管他那许多?”我在门口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
“那涂老贼自然是死有余辜,可是他家的人却未足一死。家父在生时便教导阿恒,匹夫之罪,不及妻女。师傅怎可放下便走?”
“阿恒,你信不过睿王殿下吗?”我问道。
“殿下英雄盖世,阿恒怎会不信殿下?”王恒摇摇头,道:“只是师傅教导阿恒,大丈夫立身,当为所当为,持之以恒。”
“我亦教过阿恒,审时度势,择善固执。”我说道:“阿恒以为师傅如何?”
“身为人徒者,岂可善议人师?”阿恒头摇的更快。
“阿恒,你看清楚了,师傅不过是一介法匠罢了。”我说道:“你随我这些时日,可曾见我带领衙役,上阵抓人?我能做的,不过是勘验而已。如今我已奉命,将那涂家六口的尸身已勘毕定论,如何寻得凶徒,自然有殿下与光隐操心。”
“师傅的意思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简单的总结:“此外便是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那些你将你勘验所得交付的那个人。你要观察,用这里,和这里——”我屈指弹了弹他的头,然后指向他的心:“单凭一己蛮力的人,永远不可能成功。”
超人的故事都是虚构的,这世上没有孤胆英雄,在破案的过程中,Teamwork才是王道。这是我从导师那里学来的第一课,我却早忘记什么是相信。
但是我并不希望王恒也忘记,我还希望可以教导他美好,那些我从我祖父母那里得到的,然后我又失去的美好……
月华清
“翔之,你要回苏州?”程潜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半音,看着我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惊讶表情。
“是。殿下抽调凤君来此,便是为阿恒父亲的案子。如今案件告破,凤君也要回任所,向刺史大人复命。”我点点头,说道。
程潜的目光向睿王方向瞟了一眼,身体靠向椅背,迅速恢复了他“风流高格调”的姿态,问我道:
“几时动身?”
“凤君离苏州已久,自是越快越好。”我含糊地说道。程潜一向花样繁多,如果真的闹成了十八相送,我便不用走了。我心中设计的最理想方式,便是不辞而别。扬州到苏州,如果加紧赶路的话,还可以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苏州府衙。
“既然如此,今夜就容我做这东道,为翔之送行,扶桑,你先去打点,咱们去二十四桥赏月。”程潜直接叫停了上到一半的晚餐,兴致勃勃地道。
还未到十五,他到底要赏的是哪门子月?我心下有些疑惑,但是他哪里容我反对,直接便要拉我出去。
我本来想拒绝,可是看着他的笑容,那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股别情也从心底隐隐升起。虽然相交时间不长,虽然总喜欢开那些不着调的玩笑,但是程潜待我情真,我不是没有感觉。少时读书,读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总是不能理解,程潜教会了我这句话的含义。
这次我回苏州,他则要随睿王去长安,想必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不会再见面,只有这次,就顺了他的意思吧。
是啊,人生不就是不断相遇和分离的过程,就像我遇到程潜,就像我和他重逢。
我看向与我并轡的睿王,如果不用再和他遇见,也许我就可以平静过一生,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有一种感觉,这个案子的结束,不会是我和他兜兜转转的终点。
不过眼前的形势是,我们此行的终点站,并不是那么理想。我早该想到的,程潜所说的“赏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二十四桥,而是二十四桥附近的美人们——扬州著名青楼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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