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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断了我的“可是”,直接说道:“若先生方便,能否随谢瑁同至京兆府上?”
既然有尸体,便有我的用武之地。我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这才想起我昨日已经自己的“使用权”,卖给了睿王。
我偏过头看了睿王一眼,也许是齐王这样的强敌兵临城下,睿王的战斗指数也推向了至高点。就连他的表情,也与平日里对着我或程潜之时,完全不同。他那倾城绝色的脸庞,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名为“绝对零度”的冷气团之中,向四周辐射着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对我点了点头,齐王却道:
“光凌且慢,本王也与欲同往。”他也要去?我有些惊讶。只听他继续道:“能使光凌为难至此,想必是为那失踪案。凤小姐都肯施以援手,本王忝为雍州刺史,岂可尸位素餐,不闻不问?”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雍州刺史只是名义上的长安以及周边地区的长官而已,因为京城之地规格够高神仙够多,所以按照惯例,必须以亲王充任这一职务。但是真正的权力,则是由现在的京兆尹,从前的雍州别驾行使。
不过他以这样的理由要跟,谢瑁也是不能拒绝的。毕竟还有大义在上。只是我本能的不想和这位神仙相处太久。一个能让睿王如此戒备的人,就算他看上去连一只蚂蚁也不忍心踩死,我也不想有太多接触。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多半是要事与愿违的。睿王本来也要跟,却被兵部紧急召唤而去。这趟京兆府半日游,便只有谢瑁陪同了。
下了马车,又是另一个殓房,这次是谢瑁一马当先。不过进门之时,他突然转过身,对我说道:
“这尸身所在之处少有人烟,是以发现之时,这尸身已在水中浸泡数日之久,与在生之人,大相径庭。殿下,凤先生,请小心。”
他说的隐晦,但是意思还是很明白的。溺死的确是非常考验人的检验。我曾实地参与解剖一具在水中浸泡了半月的尸身,巨人观与尸体的霉变还在其次,当时有一位实习生,因为缺乏经验,被消化管内的腐败气体喷了个正着,下场惨不忍睹。不说他本人,主刀的我导师,也足足有两天不敢吃肉。
那次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恶心状况,我都能够安之若素。
一进那屋中,我身边的两位便都不约而同的闭住气。在那停尸之处,放着一具无头尸体。我几步走过去,绕着尸体转了一圈。依旧腐败程度来看,这尸身在水中浸泡,约在十日左右。由于腐败的作用,尸体的手部皮肤表皮已出现了“手套脱皮”前兆。然而仍可发现右手大拇指腹和食指内侧有两处皮肤有一层薄茧,与手部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尸身的断颈之上,已经生出了水草,手臂处也开始出现小块剥落。尸体的胃部到腹部一线异常鼓胀,解剖之时绝对需要小心。
我慢慢剥离她身上那已经和腐肉黏合的衣裙,齐王轻咳了一声,我这才抬起头,说道:“这尸身虽有溺死之症,毕竟亦有刀伤,致死之因,如此尚无法断定。若有所不适,殿下与大人不妨回避。”
虽然尸身已经故去,毕竟还是女子之身,他们这份不自在,倒也不难理解。齐王与谢瑁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离场。
既然他们都不在乎,我自然也不需要忸怩,继续勘验。除了头部这一刀,尸身上倒不见其他生前伤的痕迹。如果想进一步断定死因是刀伤还是溺死,抑或是其他死因,就必须要解剖了。
只是现在我便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他们,这具尸体,只怕是与他们要追查的案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并非本案失踪之女吗?先生何以断言?”谢瑁有些惊奇地看着我。
“据在下所知,这三月间失踪的女子,俱是豆蔻之年,待嫁之身,这女子却是方才生育,便被人所害!”
这样的话,就出现了时间点上的矛盾,从妊娠的时间倒退,三个月是无论如何也造不出一个婴儿来的。所以这个案子,应该是与他们所要查的无关。
不过虽然无关,但是出现命案还是要调查的。
“还有劳先生,为我等解惑!”齐王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
我指向那女子的已然绿意斑驳的腹壁,在不规整的绿色之下,尚有几道清晰的接近紫黑色的纹路,说道:“殿下和大人请看,此处虽已腐败,然而仍可见妊娠斑纹。这种纹路只在生育之后半月之内为紫红色,可见这女子方才生育不久。”
我将这女子肿胀霉变的双腿分开推上去,因为腐败气体的累积,她的子宫已然脱落出体外,不过用以判断分娩时间的“恶露”物质,已经因为流水的冲刷消失殆尽,若再要判断这女子死亡和分娩的精确时间距离,已经很难了。
其实宋代开始,古代法医学就已经开始依赖牙齿的损耗程度,来判断死者的年龄了,只是宋慈时代并不像现代法医学的精确。如今牙齿不在,要想推断这人的身份,也只有靠骨头了。
“尸身无头,若想知道尸身年齿,便只有靠骨头。我亦须将此尸身剖开,详探死因。请大人准许。”
齐王也看向谢瑁,谢瑁直视着我的眼睛,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判断,终于,他还是缓缓地点点头。
那些失踪女子的年龄,在豆蔻之年,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十三、四岁,古代女子虽则早熟,十五、六岁便已然可嫁为人妇,但是在我提取了这具尸体的耻骨之后,我发现她的联合面背侧缘已经开始形成,这就证明,这女子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一般的连环凶手都有偏执狂,这死者显然并非他的偏好类型。就算是有组织犯罪,这女子也绝非在目标范围之内。而最关键的,如果是溺死,最简单的就是剖开此人的气管与胃肠一线,观察里面可有泥沙等物。这女子的气管和胃肠都非常干净,所以他的死因,就绝不可能是溺死。
虽然我们可以得出这么多信息,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女子的头,否则她的身份,依然很难判断。要想找到她的头,还有一件事情是必须要着手去办的——
“在下以为,若想寻得此女子的头颅,并查出其身份。首要之事,便是寻得抛尸之地。这女子的尸身之上,有水草蔓生,便是流水冲刷的佐证。若要寻得这抛尸之地,还需向上游去寻。大人府中,可藏有长安地图?”
谢瑁点点头,说道:
“府中书房墙上,便有一幅长安图,殿下,凤先生,请随谢瑁移步前往。”
才入得书房,便看到书房的西墙之上,铺着一张巨型的“长安行政图”,分外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谢瑁率先走了过去,指向浐河的一转弯处,说道:“这尸身便是在此地寻得。浐河为长安八水之一,自长安东来,在此汇于灞河。这处河水较浅,是以尸身到了岸边,为一拾柴的农夫看见。”
这浐河自终南山而出,向北入长安之东,流域颇长,到这转弯之处,已算中下游,认真找起来只怕颇为麻烦。
那齐王突然指向图上一地,说道:
“不妨先去此地,许有所得,亦说不定。”
琐窗寒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图上那个点,在发现尸体的那个转弯上游不远处,处于两个转弯之间,根据图释,竟是一座尼姑庵。
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地图,便觉得很有亲切感。它并不是如史书上所常见的中国古代地图那么写意,更接近近现代有比例有图案,从西方引进的地图。想必这个东西,也与那位光武皇后颇有渊源吧。
只是为什么是这座尼姑庵,我有些不能理解。与我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谢瑁。他比我更有行动力,直接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只听那齐王回答道:
“凤小姐说起这右手拇指指腹与食指侧缘覆有薄茧时,我便想到了。这女尸手上之茧,与我乳母颇为相似。乳母礼佛至诚,右手终日缠着一圈佛珠。”
他比了一个转动佛珠的动作,我豁然开朗。这佛珠与手指的这两个部位摩擦日久,有茧产生,不足为奇。何况这尼姑庵,便在发现尸体之处上游,二十里开外的河岸上。根据浐河的走势,此处至停尸之处,水流一路平坦湍急,至那处方是第一个大转弯。
“说来也是,出家之人与他人最大不同,便在发式。难怪竟要将尸身头颅砍下。若留着,想必已然查到她庵上了!”谢瑁右手握拳,击在左掌之上,表情兴奋地道:“事不宜迟,我们这边出发!”
“光凌还是这般性急。虽则我们有所推断,毕竟手中并无确据。就算是她庵中之人,既然死了,为何不就地埋了,反而要冒着翻案之险,将这尸身的头砍下?本是出家之人却怀有身孕,已是有违清规,何况又无端横死!若我们此去大动干戈,又一无所得,你待将如何收场?无故闯入清修之所,又毁谤出家之人清誉,此事若传扬出去,于你官声又爱。何况为了贪墨案,御史台这些日子正焦头烂额,不负重荷,你便饶过他们吧!”
“多谢殿下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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