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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医与陈太医当日皆在关雎殿当值,当皇帝下旨格杀之时,仁静皇后一念之仁,让董太医得以与家人最后一见。这也就成了二十五年后,红药得以入宫的契机。
云收雨散,我枕在他的肩膀,将这些日子我从那些浩如烟海的资料以及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来的事实悉数道出。
“这些想必你早已知道了。那绢帕其实并无特别的机关,那位董太医当年曾为两宫皇后诊治,那几枝玉兰暗指仁嘉皇后手植的玉兰,也是在影射她入宫与仁嘉皇后难产而死有关。但凡对宫中旧事略有所知者,都不会错认,她万万没想到,最终是我这个生人拿到了这绢帕。”
“是你想得太深了,又被那药方所误,乱了心思。这宫中从不缺有心人,连你我都险些做了鹬蚌,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能斗得过?”
说到底,我是不明就里,他是关心则乱。如果红药没有留下那条手绢,如果我没有从鸟窝里寻到线索,搞不好我们真的会顺着一路追查下去,踩上那条设定好的“警戒线”。让睿王疑心自己的母亲死因进而挖掘前事,使得皇帝与睿王父子心生嫌隙,到底会对谁有利?那幕后的黑手,呼之欲出。
“红药藏在那玉兰树下的,究竟是什么?”既然我已经把手上的牌给他看过了,他也该将这部分本来属于我的情报,交还给我。
“是董太医偷偷记录下来的,那个女人的病案。据董太医的脉案,那女人与腹中胎儿,并无任何异样。当晚我便去找过方婕妤,她也对我言道那女人送给母后的香中,掺杂了一种特异的毒物。其中详情,方婕妤并不知晓。如今陈太医已死,知道真相的,这世上只有一人。”
他顿了一下,指尖轻轻勾勒我的眉眼:“你穿着这身银红,很美。”
“你我新婚,总要有些喜色。你可喜欢?”我微笑着问。
“嗯,喜欢。”他郑重地点头,将我抱紧,肌肤贴合的温热,直熨入心。
不必多说什么,我们都清楚,握着解开这谜团钥匙的人,就是皇帝。暮光透过窗棂,打在地上那红色的礼服上,比后宫女子唇上的胭脂更浓艳。而要得到这个答案,恐怕要付出比这个更浓艳的——鲜血。
前途茫茫,我们的时间不多。这好像偷来的浮生半日,他为我画眉,我为他束发;他为我打破了君子远庖厨的信条,我为他洗手作羹汤。
红烧肉色泽不佳,清炒时蔬有些过火,鸡汤盐分多了,豌豆牛肉却太淡。荒废了半年,我的厨艺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了。不过他始终尽职的扮演了“小白鼠”的角色,试菜不落人后。
“事到如今你也只有认命了,此生此世,你注定与巧妇无缘了!”我将盛好的饭菜放入食盒,装出一脸遗憾。
“我也从未想过,能娶到一个愿为我下厨的妻子。”他拎起食盒,牵住我的手,“不必担心,你已经是巧妇了。”
凤仪宫小厨房距清和殿不远,我才一脚跨进殿门,睿王便飞快地闪到我身前,在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我已安然站在清和殿的一角,看着“飞人大战”上演。
林冲和谢珂二人晃到我身边,前者接过我手上的食盒,后者拖过一把椅子,非常绅士地请我坐下,安抚我道:“不必担心,切磋而已。”
他的话音才落,一张金丝楠木的高几悄无声息,化为粉齑。他却依旧安之若素,仿佛我才是那个大惊小怪的人。我放弃了和他交流,转向林冲,“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卿卿今日为陛下献上了一则别致的故事,我们是来听下文的。”林冲对我一笑,色如春花。
我心中一暖,聪明如他们,如何不知道这则故事不应该有结局,可是他们仍旧是来了。为了睿王,为了我。我正要劝他们离开,只听得殿门口威严的声音响起:
“朕从不知道,朕身边这些年少英才之臣,竟都这般好奇!你们可知罪吗?”
眼前一花,场中缠斗的二人已然分开,一左一右到了我身旁,程潜朗声道:“违旨越宫,危殆皇极,其罪当诛。”
“不愧是朕千挑万选的大理寺卿,你们一个二个,可有将朕放在眼里?”皇帝扫了一眼狼藉的正殿,目光在他们身上盘旋许久,最终锁定在我身上。明明是初夏的天气,我却瞬间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皇帝欣赏他们,并不等于容忍他们,他们为维护我而与皇帝对抗,于我于他们,都是一场危险的赌博。
跟着皇帝一起到来的齐王也看着我,目光沉黯,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没有人再开口,任凭这几乎将人逼疯的沉默,如乌云一般,笼罩在清和殿的上空。
“那盒子里是什么?”皇帝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是睿王与臣的晚膳,臣刚刚造好——”我还未说完,皇帝便打断了我的话: “呈上来!”
我看了一眼睿王,睿王对我一笑,亲自将食盒递上去。皇帝每一样都吃过一口,方才放下筷子,说道:“早知道民间新妇三日下厨,朕却还是第一次吃到媳妇手造的饭菜,可备了你母亲的?”
“已经备下了,儿臣与卿卿本打算将饭食送往关雎殿,父皇便到了。”睿王反应极快,代替我回答道。
“难得你二人有这份心意!”皇上的脸色稍霁,说道,“既如此,你们二人便去吧,这故事改日再听也无妨碍。”
我握紧睿王的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皇帝的双眼,说道:“陛下,若陛下想听,臣愿为陛下将这故事讲完。”
“卿卿!”程潜几乎跳了起来,他呼唤着我的名字,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他担心我,我只有微笑以对,却不能再更改。
这并不是我的故事,而是他们的故事——凤贤大人,凤兮姐姐,红药,陈太医,以及所有因为这个案子而死去的人们,他们需要我,将他们的故事讲完。
“朕已经不想听了,你还是一定要讲吗?你可知道抗旨的后果?”
“臣知道,但是臣受人所托,如今——已经不能再后退了。”
皇帝最后还是将程潜他们三人屏退殿外,睿王与我并肩,齐王站在我们的对面,而皇帝则高居在宝座之上,空荡而凌乱的大殿,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
“……宫女守鹤的母亲病重,她已年满双十,便依例向尚宫局提请出宫。皇后得知内情,允她提前出宫。而她变成了坤宁宫中唯一的漏网之鱼。守鹤在宫外,因目睹一桩杀人案,入大理寺作证。时大理寺卿,正是有‘青天’之称的包拯大人。他再行复核此案之时,却发现这女子因痢疾而亡。正当包大人以死因可疑,决定再开勘验之时,却因一桩陈年旧案,含冤入狱——”
“够了!”皇帝听到这里,索性打断了我的话:“你这是将凤贤之死,归咎于朕吗?”
我东拉西扯,将时间和人物置换掉,但是这个故事的内容,并没有改变。皇帝与我,乃至睿王、齐王,都非常清楚。我摇摇头,道:
“凤贤大人之死,确为欧大人一党构陷。然而若非他触及禁忌,皇上也不会轻易点头,将他送入牢中,让人有机可乘。”
我手上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皇帝与凤贤之死直接相关。凤贤死去,对皇帝当然有利。然而于皇帝而言,凤贤之死却并不必要,只要将他调离大理寺卿的位置,让他无从追究宫女田氏的旧案,这天下便依旧太平。
“三日之前,臣勘验过宫女田氏的遗骸,她并非因为恶疾,而是胸骨断裂伤及心脉而亡。臣不得不反复思索,她从十三岁上采选入宫,涉世不深,如何能招惹到这等内家高手?”
“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朕指使的!”皇帝看着我,目光锋利如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看着皇帝,问道:“据臣所知,那日将安胎香送往关雎殿的,正是这位田宫女!”
因为仁嘉皇后陷害仁静皇后在先,皇帝最终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凤仪宫的宫女太监,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都因为可能参与残害仁静皇后,或者没有能及时发现有人意图残害仁静皇后而陪葬。田宫女也许知道真相,也许是为人利用,但是这都不妨碍她作为直接伤害仁静皇后的“棋子”,遭到皇帝的报复。而二十五年后,一个天真以为可以撕破重重黑幕的女子,终于让有心人得到了这个机会,这一刻,过去的伤疤成为最好的素材。
“陛下许臣与睿王殿下追查宫女红药身死一案,为她雪冤,是臣的职责。她一片纯孝之心,入得宫闱,只为她外祖正名。如今她惨死上林,臣不得不为她问个明白!那陈太医是畏罪自尽还是为人所害?那侍卫口口声声受人指使迫不得己,为何开膛破肚之死,却无半点手软?又是谁将藏着仁静皇后安胎方剂的被子,替去了红药原本的被子?是谁在她生前迫害她,死后算计她,让她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不得安宁?”
她掌握了红药的身世,她知道两宫皇后之死可以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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