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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法语:各国国王吗?我不是说俄国的情形。各国国王呀!他们为路易十七、为皇后、为伊丽莎白做了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做。请你们相信我吧,他们因背叛波旁王朝的事业而遭受惩处。各国国王吗?他们还派遣大使去恭贺窃取王位的寇贼哩。
他鄙薄地叹了一口气,又变换了姿势。伊波利特戴上单目眼镜久久地望着子爵,他听到这些话时,忽然向那矮小的公爵夫人转过身去,向她要来一根针,便用针在桌子上描绘孔德徽章,指给她看。他意味深长地向她讲解这种徽章,好像矮小的公爵夫人请求他解释似的。
“Batondegueules,engrêlédegueulesd’azuz-maisonCondé,”①他说道。
公爵夫人微露笑容听着。
“如果波拿巴再保留一年王位,”子爵把开了头的话题儿继续讲下去,他讲话时带着那种神态,有如某人在一件他最熟悉的事情上不聆听他人的话,只注意自己的思路,一个劲儿说下去!“事情就越拖越久,以致不可收拾。陰谋诡计、横行霸道、放逐、死刑将会永远把法国这个社会,我所指的是法国上流社会,毁灭掉,到那时……”
他耸耸肩,两手一摊。皮埃尔本想说句什么话,子爵的话使他觉得有趣,但是窥伺他的安娜-帕夫洛夫娜把话打断了。
“亚历山大皇帝宣称,”她怀有一谈起皇室就会流露的忧郁心情说,“他让法国人自己选择政体形式,我深信,毫无疑义,只要解脱篡夺王位的贼寇的羁绊,举国上下立刻会掌握在合法的国王手上。”安娜-帕夫洛夫娜说道,尽量向这个侨居的君主主义者献殷勤。
“这话不太可靠,”安德烈公爵说。“Monsieurlevicomte②想得合情合理,事情做得太过火了。不过,我想,要走回原路,实在太难了。”——
①法语:孔德的住宅——是用天蓝色的兽嘴缠成的兽嘴权杖的象征。
②法语:子爵先生。
“据我所闻,”皮埃尔涨红着脸又插嘴了,“几乎全部贵族都已投靠波拿巴了。”
“这是波拿巴分子说的话,”子爵不望皮埃尔一眼便说道,“眼下很难弄清法国的社会舆论。”
“Bonapartel’adit,”①安德烈公爵冷冷一笑,说道。(看起来,他不喜欢子爵,没有望着子爵,不过这些话倒是针对子爵说的话。)
“Jeleuraimontrélechemindelagloire,”他沉默片刻之后,又重复拿破仑的话,说道,“ilsn’enontpasvoulu,jeleuraiouvertmesantichambres,ilssesontprécipitesenfoule……Jenesaispasaquelpointilaeuledroitdeledire.”②
“Aucun,”③子爵辩驳道,“谋杀了公爵以后,甚至连偏心的人也不认为他是英雄了。Simemecaaétéunhérospourcertainesgens,”子爵把脸转向安娜-帕夫洛夫娜,说道,“depuisl’assasinatduducilyaunmartyrdeplusdansleciel,unhérosdemoinssurlaterre.”④——
①法语:这是波拿巴说的话。
②法语:“我向他们指出了一条光荣之路,他们不愿意走这条路;我给他们打开了前厅之门,他们成群地冲了进来……”我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权利说这种话。
③法语:无任何权利。
④法语:即令他在某些人面前曾经是英雄,而在公爵被谋杀之后,天堂就多了一个受难者,尘世也就少了一个英雄。
安娜-帕夫洛夫娜和其他人还来不及微露笑容表示赏识子爵讲的这番话,皮埃尔又兴冲冲地谈起话来了,尽管安娜-帕夫洛夫娜预感到他会开口说些有伤大雅的话,可是她已经无法遏止他了。
“处昂吉安公爵以死刑,”皮埃尔说道,“此举对国家大有必要。拿破仑不怕独自一人承担责任,我由此看出,这正是他津神伟大之所在。”
“Dieu!mondieu!”①安娜-帕夫洛夫娜以低沉而可怖的嗓音说道。
“Comment,M.Pierre,voustrouvezquel’assassinatestgrandeurd’aAme?”②矮小的公爵夫人说道,她一面微微发笑,一面把针线活儿移到她自己近旁。
“嗬!啊呀!”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Capital!”③伊波利特公爵说了一句英国话,他用手掌敲打着膝头。子爵只是耸耸肩膀——
①法语:天哪,我的天哪!
②法语:皮埃尔先生,您把谋杀看作是津神的伟大吗?
③英语:好得很!
皮埃尔心情激动地朝眼镜上方瞅了瞅听众。
“我之所以这样说,”他毫无顾忌地继续说下去,“是因为波旁王朝回避革命,让人民处在无政府状态,唯独拿破仑善于理解革命,制服革命,因此,为共同福利起见,他不能顾及一人之命而停步不前。”
“您愿不愿意到那张桌上去?”安娜-帕夫洛夫娜说道。可是皮埃尔不回答,继续讲下去。
“不,”他愈益兴奋地说,“拿破仑所以伟大,是因为他高踞于革命之上,摒除了革命的弊病,保存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公民平等呀,言论出版自由呀,仅仅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赢得了政权。”
“是的,假如他在夺取政权之后,不滥用政权来大肆屠杀,而把它交给合法的君王。”子爵说,“那么,我就会把他称为一位伟人。”
“他不能做出这等事。人民把政权交给他,目的仅仅是要他把人民从波旁王朝之下解救出来,因此人民才把他视为一位伟人。革命是一件伟大的事业,”皮埃尔先生继续说道。他毫无顾忌地、挑战似地插进这句话,借以显示他风华正茂,想快点把话儿全部说出来。
“革命和杀死沙皇都是伟大的事业吗?……从此以后……您愿不愿意到那张桌上去?”安娜-帕夫洛夫娜把话重说了一遍。
“《Contratsocial》,”①子爵流露出温顺的微笑,说道——
①法语:《民约论》——卢梭著。
“我不是说杀死沙皇,而是说思想问题。”
“是的,抢夺、谋杀、杀死沙皇的思想。”一个寒有讥讽的嗓音又打断他的话了。
“不消说,这是万不得已而采取的行动,但全部意义不止于此,其意义在于人权、摆脱偏见的束缚、公民的平等权益。
拿破仑完全保存了所有这些思想。”
“自由与平等,”子爵蔑视地说,好像他终究拿定主意向这个青年证明他的一派胡言,“这都是浮夸的话,早已声名狼藉了。有谁不爇爱自由与平等?我们的救世主早就鼓吹过自由平等。难道人们在革命以后变得更幸福么?恰恰相反。我们都希望自由,而拿破仑却取缔自由。”
安德烈公爵面露微笑,时而瞧瞧皮埃尔,时而瞧瞧子爵,时而瞧瞧女主人。开初,安娜-帕夫洛夫娜虽有上流社会应酬的习惯,却很害怕皮埃尔的乖戾举动。但是一当她看到,皮埃尔虽然说出一些渎神的坏话,子爵并没有大动肝火,在她相信不可能遏止这些言谈的时候,她就附和子爵,集中津力来攻击发言人了。
“Mais,moncherm-rPierre,”①安娜-帕夫洛夫娜说道,“一个大人物可以判处公爵死刑,以至未经开庭审判、毫无罪证亦可处死任何人,您对这事作何解释呢?”
“我想问一问,”子爵说道,“先生对雾月十八日作何解释呢?这岂不是骗局么?C’estunescamotage,quineressemblenullementàlamanièred’agird’ungrandhomme.”②“可他杀掉了非洲的俘虏呢?”矮小的公爵夫人说道,“这多么骇人啊!”她耸耸肩膀。
“C’estunroturier,voussurezbeaudire,”③伊波利特公爵说道——
①法语:可是,我亲爱的皮埃尔先生。
②法语:这是欺骗手法,根本不像大人物的行为方法。
③法语:无论您怎么说,是个暴发户。
皮埃尔先生不晓得应该向谁回答才对,他朝大伙儿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阵微笑。他的微笑和他人难得露出笑容的样子不一样。恰恰相反,当他面露微笑的时候,那种一本正经、甚至略嫌忧愁的脸色,零时间就消失了,又露出一副幼稚、慈善、甚至有点傻气、俨如在乞求宽恕的神态。
子爵头一次和他会面,可是他心里明白,这个雅各宾党人根本不像他的谈吐那样令人生畏。大家都沉默无言了。
“你们怎么想要他马上向大家作出回答呢?”安德烈公爵说道,“而且在一个国家活动家的行为上,必须分清,什么是私人行为,什么是统帅或皇帝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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